第16章 陈大川往事
那时候陈永民还不是村长,因为覃湘莲的关系,他和陈大川的爹陈永圣也是要好的兄弟。
陈大川就跟他自己的儿子也没啥区别,孩子还小,倔强是在所难免的,可那时候的他人微言轻,在疯了一样的村民眼里根本啥都不是。
甚至有一些红眼睛的村民还拿他们家和陈大川家交好的事情说事。
说他们家是捧地主老财的臭脚,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根。
如果不是他和媳妇两家是根正苗红的八代贫农,说不得也要走一走上吊的路子。
当时的村长也压制不住村里人,事实上他和村里人是联合一气的。
陈大川的事情也就闹到了公社,公社的社长还有几分正气,调查走访了很长时间,也对陈大川进行了说服教育。
可陈大川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社长面前也丝毫不改口,还和社长摆事实讲道理。
“我们家靠近山根的荒草地,连草都不长几根,也没办法种地,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家周围的地踩着晦气,不如我花钱买下来,也还能给村里多个进项!”
公社社长也姓陈,两百年前也是陈家分出一个的一支,他为人清正,处事公道,并没有因为陈大川的家庭如何就一棒子打死,也没有因为陈大川年纪小就以势压人。
他认真的听陈大川讲话,觉得陈大川是个倔头,可也还是可以耐心的开导他。
“你的说法成立,可你没有一分钱,你拿什么去买你家里周围的地?”
陈社长年纪都能当陈大川的爷爷了,他看陈大川就跟看自家的孙子似的。
“难道你想凭着一口白牙就把那么一大片地就给买下了?况且,你才十二,你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没有?连养活自己都费劲的人,拿什么去给村子里添进项?”
陈社长的话每一句都是实实在在的,陈大川自然也清楚,他不能空口白牙的就让村里人把周围的地都算在自家头上。
可他不甘心,他不乐意再和那些村里人打交道,他乐意自己得个清净!
“我可以打欠条,我有力气,我能赚钱!”
陈大川并不因为陈社长是掌管生杀大权的领导就怕了他,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狼崽子。
“你人不大口气倒不小,张口就要打欠条,那地就是不打粮,也能给村里留着做宅基地,服务村民。凭什么你一张欠条占去,不能创造任何价值的空放着?”
陈大川抿唇,“你可以叫人去量量那一片地够多少人盖房子,我凭原价买下来,欠条只管多打,我还得起!”
“你拿什么还!不吃不喝了?”
陈社长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陈大川知难而退,偏偏陈大川是个倔头,迎难而上。
他当时脑子里的想法就是讨清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村里人一锅搅合。
陈社长看他这般不开窍的,气的都要送他去劳改了。
陈大川却只问他,去劳改几年能买下那一片地方。
陈社长也算是见识了倔头的威力,加上也找人对陈大川说的那片地方进行了考察和走访。
村里人确实都膈应那块地方,也种不了好地,他们巴不得陈大川花几倍的价钱把那块地买下来。
陈社长无法,只得做主给陈大川打了个欠条,将那一片地方卖给陈大川,具体多少钱,和陈家村的村长商量了一下,填了个数。
陈大川就背着两百块钱的债务被送到了青山镇的家具厂做劳改工,只管饭,没有钱,做两年。
陈大川就是在那时候救了张连生,化肥厂的厂长知道了他的事儿,当场就给了他两百块钱。
陈大川不要,但张连生不肯,劝着陈大川要了钱,还非赖着他认大哥。
说起来这个事情是很传奇,但陈大川也确实有了点好运气。
家具厂劳改两年,他跟着老木匠学了不少东西,后来又跟着家具厂的司机跑火,他脑子灵,学什么都快,家具厂的厂长挺喜欢他的,本来还想着给他说说好话,争取让他减刑,被陈大川拒绝了。
陈大川劳改两年,只在父母祭日的时候回陈家村,还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两年,他过年都是在家具厂的单人宿舍过。
吃两个馒头,喝一碗凉水,就算过年了。
两年之后,陈大川拿着两百块钱到陈社长那里拿了欠条,陈村长也收到了两百块钱,那一年的化肥和买猪仔的钱就是花的陈大川买地的两百块钱。
就这样,陈大川有了一大片的荒地,得了想要的清净。
当初心里是憋着气的,可如今看姜甜甜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陈大川觉得挺值的。
“家里有坟,你不怕吗?”
陈大川说这个话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他当初年纪小做事冲动,要是晚上两年,他恐怕就要将父母埋在山里的某个地方,而不是埋在家里的后院了。
“不都说做了亏心事才怕鬼敲门吗?”姜甜甜笑,“再说,我初来陈家村,也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伯父伯母再上,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吧。”
姜甜甜对鬼神之事都是人死如灯灭的态度,再大奸大恶的人死了也是一捧骨灰,再善良正直的人死了也一样是一捧骨灰,全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姜甜甜的态度轻松,陈大川的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们都是好人。”
姜甜甜点头,双手抱膝,头枕着膝盖,歪头看陈大川,只能看见他过长的头发,和浓密的胡须。
“你也是好人。”
陈大川轻轻扫了姜甜甜一眼,他没敢多看,却觉得口干舌燥。
姜同志的眼睛又清透又闪亮,像是有星星藏在眼睛里。
陈大川怕被姜甜甜看清楚心里的龌龊。
姜甜甜打了个呵欠,她有点困了,“陈大哥,晚安。”
“晚安。”
陈大川目送姜甜甜进屋,听见她落锁的声音,抬头看天上的月亮,看的时间久了,就觉得变成了姜甜甜的脸。
皱眉,脸上的纱布每天都换,也不知道姜同志脸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陈大川盘算着给张连生打电话,来的时候去医院给他带点除疤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