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难逃
隔天,星期天。
午后,骄阳似火,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路边大树的叶子也被烤得发软,卷了边耷拉着。空气里仿佛都是不安跳动的燥热因子,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附着在身上,充满了黏腻感。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躲在寝室里吹着空调。乔青青涂了一层防晒,拿着一把太阳伞出了门,她又要去寝室楼背后的树林里喂猫。
乔青青在树林里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昨天的小猫,正纳闷时,几米外的小路上两个热心女同学路过,以为乔青青丢了什么东西,便问道:“同学,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乔青青朝着小路过去,“树林的猫跑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是背上有一团黑毛的那只猫吗?被它的主人找到了。”其中一个女同学回道。
“对,就是那只。”乔青青点着头,原来被找到了,那小猫就不用继续流浪了。她又对着两个女同学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们啊,再见。”
两位热心女同学也和乔青青道了别。
乔青青撑着太阳伞,刚才在树林里忙活了一阵有点热,她准备去小广场那边买点冷饮喝。
还没到小广场,路上就看到秦扬顶着烈日,拐进了另一条路。
他这是没回家还是已经返校了?
乔青青顾不得多想,马上跟上去。
她看着太阳下的他,他今天仍然穿着一件黑色t恤短袖,和昨天那件不同,衣服上印着一个白色骷髅头图案,看着狰狞又恐怖,下半身的牛仔裤裤腿卷了一点起来。
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脚步不紧不慢,强烈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露出的白皙皮肤似乎更白更亮。
简约的装扮,随性的动作,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又散漫的劲儿,但存在感却很强,让人不容忽视。
乔青青早就把买冷饮抛在了脑后,她压低了伞,整个头都被遮住,尽量降低存在感跟在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直出了学校东门。
乔青青心里疑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但还是步步跟紧。
出了学校后,秦扬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里面是庆大著名的酒吧一条街。穿过酒吧街,一直走到尽头,秦扬进了一家店铺。
视野里秦扬消失不见,乔青青犹豫了片刻后,走到那间店铺门前,是一家卖吉他的店,名叫“shootingstar”。
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休息中。”
店里面积不大,很小的一个门铺,装修很简单,甚至看不出什么装饰,正对大门的墙上黑色背景,画着很多白色音符,两边墙上挂着一把把吉他。但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刚才进来的秦扬也不见了。
乔青青在屋檐下收了伞,冲着屋里喊了两句“有人吗”,没有人回答。
她思忖了片刻,还是推开了玻璃房进去。
屋里开了冷气,空调呼呼吹着,乔青青感到一阵清凉。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黑色背景墙上原来还有一道门,和墙上画着同样的涂鸦,陷在里面。
门虚掩着,里面时而传来几声乐器敲打的声音。
她把伞放在一旁的桌上,循声而去,手扒拉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推开了一点门。
门里还有一个屋,却是另外一番天地,屋里宽敞得多,装饰也好看。
天花板是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各种星星和星云,四周是深灰色隔音墙,正中间的那面墙上一个充满艺术设计的logo,写着“shootingstar”,有一面墙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海报,还有各种专辑和唱片cd,另一面墙上挂着两三把吉他。
屋里还摆放着各种乐器,背靠logo的前面正中间位置放着架子鼓,两边还有两架电子琴和几个立架。
加上秦扬,里面有5个人,有两人身上背着电吉他,偶尔随手拨弄两下。
秦扬正跟一个男生说着话,那人手上纹着花臂,头上梳着脏辫。
嗯,挺有艺术气息的样子。
几个人都背对着门口或侧着身,但乔青青不敢有大动作,只透过一点点细长的门缝打量。
这时,秦扬随手拿起了一把放在椅子上的电吉他背上,他低垂着头,视线落在电吉他身上,他调试了两下琴,随后拨动了琴弦,发出了几个音节。
花臂男笑了一声,又和他说了两句什么,他点了下头,取下了电吉他,去到了架子鼓那边坐下。
他落座后,另外的人也归位。
乔青青以为他们即将开始一场乐队表演,结果花臂男又去和键盘手说话,两人对着谱子在商量。
乔青青把视线落在中间位置的秦扬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他脊背略微弯着,脸上是漫不经心,目光恣意地落在某处,右手手里转动着鼓棒。
他的手指很灵活,鼓棒乖乖地在他的手里快速转动,整个人透着一股随性的慵懒。
随后,他一把抓住转动的鼓棒,往空中一抛,鼓棒在空中翻转下落,他右手准确无误地接住,然后连同着左手一起,用力地敲响了架子鼓上的叮叮镲和吊镲。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乔青青的心随之一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直起腰,退后了两步,深呼吸两口,平静一下跳动的内心。
冷静一瞬后,乔青青又轻微弓着身继续刚才的动作。
秦扬已经从位置上离开,去到了键盘手那边,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耳机。
他没有戴上,而是拿着一边凑近右耳,就这样听了一瞬,似是听得不太清楚,他又戴好耳机听,一只手仍然按在右耳机上,头发也被压了下来。
听完后,他顺手扯下耳机挂在了脖子上,抬手抓了两下头发。
几人又交流了几句,秦扬回到位置上,终于开始了演奏。
音乐响起,秦扬随着音乐打着节拍,他微眯着眼,点着头,身子轻轻跟着律动,手上脚下动作不停。
歌乔青青没听过,但听曲风倒像是摇滚,挺好听的。
乔青青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扬,他头顶刚好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伴随着音乐打着架子鼓,再配上他淡漠的表情,清冷的气质,黑色系的衣服和恐怖的骷髅图案为他增添了一些距离感。
coolboy。
一眼望去,可望不可及。
音乐还在继续,这时,秦扬右手又把手里的鼓棒抛向空中,鼓棒快速地在空中转动后掉落下来,秦扬一把接住,又跟着节拍敲打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乔青青唇角勾起,无声地笑着。
这人还要耍一下帅。
她看得入迷,手推在门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门被大打开,她失去了重心,往里踉跄了一步。
屋里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里是惊讶、好奇、疑惑,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秦扬手还握着鼓棒,落在鼓上后就没抬起,看着正对他的乔青青,他一脸愕然地怔住。
乔青青此时只觉得大脑空空,顿了几秒后她反应过来,弯着眼睛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看着秦扬,补充道:“我跟秦扬来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你们继续。”
这里的人谁不清楚秦扬什么情况呀,更何况乔青青的视线一直都在秦扬身上,还说是跟着秦扬来的,心里明了,都放下了手里的乐器。
花臂男走过来,对着乔青青说:“同学,进来坐。”
另外几个人附和:“进来坐吧。”
乔青青一听,顺手关了门,朝里走去。
花臂男看了眼秦扬,转过头来,脸上笑得意味深长,说:“同学,这是追到这儿来了?”
乔青青微微一笑,没回答。
几个人看乔青青长得漂漂亮亮,还是跟着秦扬来的,也没心思继续,反倒和乔青青聊起天来。
秦扬看着几人聊得火热,收回了视线,低垂着眼,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聊天中,乔青青才知道他们组了乐队玩,但秦扬不是其一,今天过来只是帮忙打一下架子鼓,鼓手有事不在。
聊了一会儿,氛围很好,花臂男见乔青青性格挺好,打趣道:“追秦扬没少碰壁吧。”
乔青青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架子鼓那边玩着手机的秦扬,笑道:“当然咯。”
另有人吐槽道:“就他那性子,我要是女生我都不会喜欢他。”
乔青青笑了笑。
过了许久,几人从里屋出来,结果外面已经变了天,下起了雨。
乔青青拿过自己的太阳伞,推开门来到了屋檐下。
天空昏暗,乌云翻涌,大雨倾盆而下,地上溅起一颗颗豆大的水滴。黏腻闷热的空气已经被冲刷掉,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气息。狂风骤起,吹在人身上竟有些冷意。
乔青青手里拿着伞,看着下雨天心情莫名有点低落。她没着急走,走到一旁,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含在了嘴里,又拿出打火机拨动了两下。
风太大,火打不燃。乔青青手臂夹着伞,用手挡着风口拨动着打火机,终于点燃了烟,一个闪烁的猩红在眼前亮起。
秦扬和花臂男等人也锁了门出来,站在屋檐下。
几个人在屋檐下排排站着,花臂男瞥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蓝绿色的烟盒,问道:“抽的煊赫门?”
乔青青偏过头去看,花臂男就在她的旁边,然后是秦扬。
她瞄了眼秦扬,回道:“对啊。”随即转过头来。
花臂男似是想到什么,又问:“知道煊赫门的含义吗?”
乔青青没急着回答,她抬手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烟雾迅速随着风雨飘散。她看着外面的雨幕,已经起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她熄灭了烟,侧过身,对着花臂男,声音缓缓响起:“抽烟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这话又似在对花臂男旁边的秦扬说。
她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秦扬瞬间怔在了原地。他没敢看她,目视着前方,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声音。
花臂男挑着眉笑道:“很懂嘛。”
乔青青淡淡一笑。
随后,花臂男和另外几个人因为不同路,和秦扬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打着伞走进了雨中。屋檐下只留下秦扬和乔青青。
这时,电话响了,乔青青看着手机屏幕,她爸爸乔国强打来的。
她脸色一变,走到更远的一边,按了接听键。
说了两分钟,她挂断电话,站在原地出神。
秦扬看她安静地站在那边,神色凝重,眉头拧在一起,身上泛着淡淡的忧伤。
他原本想撑开伞离开,手里拿着伞,却怎么也不想撑开。
忽然,眼前闪过一丝白光,天还没黑,但也足够看清楚。
接着,轰隆隆的闷雷声音传来。
秦扬下意识去看乔青青,果然,她被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又过了几秒,她蹲了下去,头埋在臂弯里。
秦扬两步走了过去,鬼使神差地也跟着蹲了下来,就在她的旁边陪着她。
默了一瞬,他开口叫她:“乔青青。”声音沙哑低沉。
乔青青抬起头来,眼里浸了一层水光,睫毛微颤,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他的心猛地一颤,突然收缩了一下,有一股隐隐的痛觉从心底升起。
他望着她水雾的眼睛,朦胧又清亮,声音竟不自觉温柔起来,轻轻出声:
“你很怕吗?”
生怕吓到了她。
乔青青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怎么会有担心和悲伤的神情,难道悲伤也是会传染人的吗?
她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句:“他们都不要我了。”
秦扬眯了下眼,蹙着眉,疑惑地看着她,询问什么意思。
乔青青嘴角勉强扯了一个笑,站起身撑开了伞,走进了雨中。
乔青青撑着伞,把伞压得很低,脑袋掩盖在伞里,她低着头,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了她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
她踩着雨水走回学校,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又响了一声雷鸣。
好在,路上只有头顶打落在雨伞顶部的“嗒嗒”声。
她不曾回头,没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跟着她走了一路,一直到女生苑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