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眉目
红官打了个哈欠,不想和计承打哑谜了,单刀直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神情偏显执着,视线追着计承闪躲的眼神,并不打算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计承剥了个桔子给红官,惭愧说:“就是发生了些不如意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还能又哭又闹?”红官的语气不重,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
计承把手插进头发里,闭眼揉了揉,这个问题有些头疼。
喝酒那几个晚上,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印象中是接了通红官的电话,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难不成对红官说了不该说的话?还哭了?
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你知道喝醉酒的人喜欢胡说八道,又哭又闹那是正常的。”计承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酒品确实不怎么样。
以往喝醉酒说话做事都还算收敛,但前几天确实心情很差,就一不小心放纵情绪肆无忌惮发泄了。
计承的目光毫无目地投放,逃避态度相当明显。
之前红官还会由他去了,但经历了上次,确实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万一哪天搞出个精神分裂了,他还得应付两个不靠谱的兽医,想想就觉得可怕。
为了消除隐患,红官还是第一次这么上心。
平时不怎么喝茶的计承,这下为了掩饰尴尬也端起了茶杯。
“醉酒犯罪要负责任吗?”红官喝了口茶,淡淡地问。
“噗——”计承的一口茶还没吞下就喷了出来,“你说我?说明白点?”
这个得分是生理性醉酒还是病理性醉酒,计承的行为分明就是生理性醉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情况犯了罪要负刑事责任。
一场醉酒,稀里糊涂闹出人命,那该多冤啊。
看计承那紧张的神色,红官同情地说:“你好好想想吧。”
“红官,这事不能开玩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计承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少有的严肃,晃晃脑门,“我想不起来了……”他有些懵了。
“确实不该,但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事喝酒,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伤害的不是我。”
“不是你?”计承迷惑了,那会是哪个冤大头?
“怎么?伤害的不是我,你好像很失望?”
“哪有医生会想伤害病人的?”
“那不是病人就能伤害?”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计承受不了红官钻牛角尖的劲,跌坐回去坦白了,“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
“欠债?”红官若有所思地问。
计承沉默了阵,点了点头:“嗯。”
“欠债醉酒就能解决问题?”红官反问。
计承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不行。
“所以到底因为什么欠债?”红官重新给连古倒了杯茶,示意他润润口,好好地讲。
计承颓废地把头一仰,靠在背椅上,低喃了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事确实没法说,毕竟所谓的“债权人”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他一厢情愿建立的关系,所以痛苦也是他自找的。
“你当真是欠的稀里糊涂。”红官叹了口气,“是不是被人骗了?”
要是真给人骗了,他也好尽快找律师。
“没有。”计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倒是想被对方骗,那样他心里还平衡点,至少彼此无拖无欠。
“那人是谁?能让人过来一趟吗?或者,我陪你去找他?”
计承估计还没酒醒,这样问话的效率太低了。
计承鼻子有些发酸,再次仰起头眨了眨眼,将情绪憋了回去:“来不了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许鼻音,不敢坐直,怕一动就掉眼泪。
那时别提有多丢脸了。
红官就算再没心没肺,也该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劲了。
“他死了……”计承含糊地说着,“我上哪儿找他去?”
红官突然心头一紧,双眼微热,嘴上说不上话来,竟然是这样的“死无对账”?
这种情况绝对在红官的意料之外,而且看上去计承跟那人之间并不只有债务关系。
“那……他有没有亲人?”或许可以把钱还给他的亲人,这样也好受点。
计承还是摇头,眼角更加湿润了,那人是个孤儿。
所以计承这些年盲目攒的钱不知去向,不知该交给谁,怎么交。
“计承,”红官低低唤了声,“你不是真的欠他钱,对不对?”
如果真的欠,也该知道欠了多少,还有多少没还清。
计承嗓音发颤,从喉头处烦躁地挤出一句:“我是真的欠了他,欠了他的债,不能用钱来还,我还能还他什么啊?”
他的懊恼是徒劳的,那样只会加重自己的痛苦,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红瓜吸了口气,问:“那你是欠了他什么?”
“很多很多……”计承的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鼻音也变得粗了起来,“我欠了他一条命,可他不让我还……”
红官一怔,难怪会让他痛苦这么多年,这笔债太大了,除了以命抵命,其他分文不值,但如果连命都还出去了,那不是叫对方白死了?
“计承。”红官再次叫他,看他那发红的眼眶还在积蓄着泪水,就不太忍心打断他发泄情绪。
这种陈年旧账不能沉积,沉积久了越来越深重,也越来越理不清,理不清就得一辈子背负,越来越喘不过气。
“我决定,等你老了,为你守一次关。”红官莫名话锋一转,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计承突然直起身来,和他对视,脸颊垂下了两条泪痕:“你……什么意思?”
“让你进关问问对方,要不要你还钱。”红官的神情不像开玩笑,但计承怎么听着就是那么荒唐。
“当然还要你等个几十年的时间。”红官叹了口气,好像除了这个,他没法帮助到计承什么了,“我努努力,看能不能陪你挨到那个时候。”
计承被气笑了,抬手擦了擦眼泪:“不用问,他一定不会让我还任何东西,攒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些,可是……”
他苦笑了着说:“他赢了,他让我惦记了一辈子。”
“你对他不止有愧疚亏欠,还有其他的感情。”红官一语道破,计承这种嘴贱心细的人,其实纯情得很,他能对一个人愧疚成这样,绝不止因为欠对方一条命。
除了恩义应当还有情谊。
计承有些茫然地呆住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否认说:“不要乱想,要是这样,我接下来怎么找对象?”
死鸭子嘴硬,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不也没见你找过什么对象。”
计承的私生活并不混乱,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花,除了那双嘴和酒品,其它都还过得去。
“格局小了,我对对象的要求可高了,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行的,那是露水情缘。”
“那你挺厉害的。”
“好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之后的事了,我撒酒疯了吗?怎么个变态法?等等,你该不会是诈我的吧?”计承瞪大双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像刚才的忧郁没有发生过般。
红官眨了眨眼,坦诚说:“猜对了,就是诈你的。”
“你!”计承好一阵气结,呼了呼气,“别以为仗着自己是个病人,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像条炸毛的喀布尔犬,罕见地竖起了全身毛发,把红官看得一愣一愣。
“我希望你能言出必行。”红官没有底线地开启刺激模式,像个没事人一样,嘴角向后一拉,话语间充满着挑衅的味道。
计承瞬时火冒三丈,咬着牙气鼓鼓地瞪着红官。
这个人见证了他的不堪和脆弱,虽然没有带半点嘲笑的意思,可是他怎么就那么不得劲,总觉得将来某一天会被这人翻出来笑话,简直太可恨了。
不对!为什么他一觉醒来,有种房间焕然一新的感觉?那满地的垃圾和瓶瓶罐罐去哪了?到底是谁帮他收拾的?
“你这个样子,肯定去不了我家,你是叫红喜过去吗?”计承微眯了眯眼,好像嗅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
红官看他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还不算糊涂,我当然只能拜托红喜了,他帮你把整个房间都收拾了一遍,说起来你得好好谢谢红喜。”红官拍了拍他肩膀,提醒说。
计承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搜刮,疑问:“他人呢?我得当面谢他,请他吃顿饭。”
“不在。”红官淡定应着,并不打算让单纯的小白兔去应付狡猾的狼。
“奇了怪了,刚刚还看到他的身影。”
“我建议你去挂个眼科,”红官呷了口茶,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是你想见他,然后看错了?”
计承睨了他一眼,边剥桔子边说:“有没有可能你又在挖坑让我跳?”说完就将桔子塞进嘴巴里。
红官笑而不答,跳过了红喜的话题,郑重地问:“你在连怀居住的那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红官问得突然,计承嘴里的桔子汁直接呛住喉咙,惹得他抚着脖子咳了好一阵,还不忘摆手表示没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问?我的事跟他没关系,你不要多想。”计承喝了口茶,打断红官的念头,虽然他挺看不惯连古,甚至对他心存芥蒂,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话说,你对他是不是……”计承话没说完,就被红官打断了。
“没有的事。”
“你急着否认什么?我都还什么都没问,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你了解他?”红官瞟了一眼计承,眼里带着强势的质疑。
计承“呵呵”干笑了声,这笑让红官不解,看上去有不屑也有讽刺。
“在连怀居的时候,我就表明了我的态度,他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离他远点就好。”
红官喉结动了下,吭出一声:“嗯。”神情偏冷淡,要是留意还是能看出几秒钟内的细微变化。
“上次让你检测的药片,有出结果了吗?”他让计承过来有两个问题,一来是问醉酒的原因,二来就是问药检的情况。
计承终于想起了这茬,双手一插口袋,说:“药检合格,成分也没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它是中药片剂。”
“有什么问题吗?”
“相当于几味中药煎成一片药片,这个技术目前在国内是很难实现的。”
看红官有些不解,他继续解释:“我问过了,尤其是高速压片和大容量、大规格的中药片剂包衣成形技术还达不到,国内没有先例,国外也没得借鉴,能做成这一小片药片,是个重大突破,也是一项创新的科研成果。”
计承说到这个,脸上是十分难以置信的表情,早知道连家涉足医疗医药行业,没想到中药生产工艺技术也走在前端,看来要实现中药现代化生产指日可待了。
只是这么一项值得骄傲的技术,为什么新闻不见报道?红官有疑,另外连古为什么会说这个药对他有用?
“那药的成分是……”
“我看过了,都是些中药成分,对化痰止咳、活血益气、润肺清热有帮助,你吃了吗?感觉怎么样?”
红官摇摇头,他没尝试,本来他也不信会有什么药能治好他的煞病。
“也对,是他给你的,总该要谨慎些。”
就算连家人对中药生产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计承也不会因此改变对连古的看法,心中的隔阂依然无法消除。
“那hg-txy是什么意思,知道吗?”红官想起了药瓶上的标签。
计承叹了口气说:“查不出来,如果是标签,那肯定不合格,不过那肯定不是标签,更像是缩略词,你拼拼看?”
红官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连在一起的话确实查不到什么对应的词,但拆开来看,如果要和生物医学挂钩,&39;hgt&39;瞧着就挺像‘水平基因转移’,而‘xy’就是指‘一位男性的遗传密码’,简而言之就是染色体……”
计承若有所思,倒是红官一脸肃穆,对“遗传”、“基因”这两个词很敏感。
如果真是什么神奇的药能改变他的基因,或许是有一线生机,但也仅是白日做梦。
“你说的是hgt和xy分开,我看到的是hg和txy分开,如果真是缩略词,那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红官直接把药瓶掏了出来给计承看,这是褚卫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打包上的。
计承拿过药瓶凝视着标签,突然脑袋一道灵光闪过:“会不会是‘红官-特效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