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余霞成绮,一整日的马不停歇,迎着落日她们也未寻到一处城镇落脚,冬日夜路难行,附近也没看到农户人家,六人只好收拾干净一间破庙,在此留宿。
夜洛与商舞影分坐庙内两边,一个运功调息,一个抱膝看着其余人忙前忙后。来回几趟搬足了过夜所需的木柴,林游生好火用肩碰了碰身旁的古静,往夜洛的方向一瞥递给她个眼神,古静瞬间心领神会,起身便往那边而去。
“阿洛,你先过去和我们一起吧,那边也暖和些。”瞧他运功古静也没敢直接碰触,只站在他跟前,弯着腰轻声说着。
其实在她过来时,他便有了感觉。此刻微抬起头,夜洛脸色还透着丝苍白显得虚弱,让他俊美阴柔的面容多了抹易碎感,惹得古静呼吸一滞,耳根带点儿红的直起了身子,无措的眨眨眼,道:“我先过去了。”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华朝歌两手空空沮丧着脸回来,“这大冬天的,山上什么都没有,今晚还是得啃干粮了。”
还好下午经过小溪她们补充了水源,将就一晚也是无可奈何。林游收拾好一切,这才在舒冉旁边坐下,关心的看了她一眼。舒冉微笑回她,没有一点儿牵强。
对于新加入的商舞影,其实大家都颇为好奇,但也明白她戒备心重,只怕不会轻易道出她的经历原委。赶了一天路,夜间也无事,林游帮夜洛单独生了一堆火,决定由华朝歌守夜后,几人便都抓紧时间休息了。
更深夜静,庙内沉睡之人皆是在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中被吵醒。林游一眨眼的功夫便起身,循着声音而去,发现竟是华朝歌正摁着商舞影,而那痛苦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底下那人。
半刻钟前,华朝歌还望着火堆思虑草药的搭配,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晚,身边躺着的女子却突然蜷缩抽搐起来,双手紧拽着心口,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见状华朝歌赶忙过去,封住她的关键穴位,原本想抽出她的手臂替她诊断,可此时那人力气竟大得出奇,无奈只能压在她身上制止她乱动,见几人都被这动静吵醒,她连忙呼喊:“快,来个人帮我压住她!”
林游摁住舒冉和古静的肩没让她们上前,独自过去帮忙。眼见林游控制住对方,华朝歌趁机握住商舞影的手腕,蹙眉分析着她的病情。
突然睁开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商舞影猛然挣扎起来,林游差点儿没压住,带着喉音的嘶喊从她口中发出,古静听了都有些害怕。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这般模样?”古静发怵又耐不住好奇,挽着舒冉还伸着头看向地上躁动不已的人。
华朝歌忙给她施针,轻喘着气解释:“给她下毒之人是想控制折磨她,长期服用她对这毒已有极大的依赖性,得不到缓解就会如此。”
“可……”古静撇着嘴,欲言又止。
在场的心里都清楚商舞影是被谁关在那处,到底为何对一个十八岁的女子狠下如此歹毒的心,那罪魁祸首甚至是她的亲生父亲。
异常熟悉的感觉折磨着商舞影的身心,五年了,五年来她屈服于这痛楚之下,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无数次的像个乞儿般跪地求饶,只为缓解那煎熬的折磨。
商舞影心口灼烧的厉害,四肢却又被禁锢住无法挣脱,她大口喘着气,明明双眼涣散,可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清醒的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清醒的感受着来自旁人的诧异,清醒的感受着银针扎入皮肤的刺痛,清醒的感受着自己灵魂的堕落。
久违的羞耻心让商舞影咬着牙将头慢慢偏向里侧,可还是挡不住那来自心底的撕扯,血液中流淌的渴求竟滋生出叫做后悔的情绪,明明她是如此渴望逃离那间地狱。
被她压住的身躯明明如此瘦弱,林游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凄惨的喊叫萦绕在耳边,飘荡在庙宇之中。舒冉心下不忍,问:“若打晕她,有碍么?”
华朝歌眼中也沾染疼惜,“虽说无碍,但我需要准确知道施针后她的反应,掌握具体毒性,这才方便以后对症下药。”
随着时间的推移,华朝歌额间已渗出不少细汗,而商舞影在强迫吞咽下药丸后,已不需要林游压制,双眼迷离周身动弹不得。
抽出一根银针,华朝歌将她手掌心展开,找准劳宫穴,手腕一转直刺入内。此时的商舞影身上已布满九根银针,身体不自控的抽搐减轻了不少,华朝歌伸出两指搭在她脉搏处,观察着躺着人的情况。
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华朝歌挺直的背脊明显松懈下来,返回包裹处拿出一直携带的药瓶。这是这两年内她多次实验研制的丹药,按照那人之前的症状所配,如今看确实还缺几味药材,但配合针灸,也可起到一定压制作用。
收针时,商舞影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华朝歌将她往火堆旁挪了挪,疲惫的叹了口气。距离天亮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被这么一折腾,几人意识倒没了困倦之感。
古静拨弄着火堆,同情的望着躺着的人儿,小声问:“商大庄主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的女儿?”
可这事儿估计除了当事人也没人清楚,华朝歌手中捏着那瓶药,幽幽道:“依照她的症状,这毒最少也有个三四年了。之前兄长游历时曾听闻过,这毒传于西南边陲小国,微末剂量有麻醉之效,可若没控制好,长期服用就会使人上瘾,欲罢不能。”
“那为何不禁止啊,这不是害人的东西吗?”
“因为有利可图。”华朝歌看向古静,世人不像她这般单纯无害,人的贪恋一旦滋生,只会愈演愈烈。“那边专门有人种植,他们深知长期服用的依赖性,便由此来获取这不义之财。”
舒冉小时候倒也听过相关传闻,镖局中人走南闯北所见所闻自是多了些,“我儿时听镖局里议论过,好似就是西南边界的一个镇上,有人染上这种怪病,无药石可治,最终疯癫杀了自己一家几口,却浑然不觉。”
古静瞪大眼,“这么严重,没有意识吗?”
华朝歌点点头,“那毒性一旦发作,会吞噬人的思想,那一刻他脑子里只会想着那毒药,为了能得到缓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这毒也常用来折磨人,为的就是让对方臣服,听从自己的一切吩咐。”
“她才十八岁啊,”古静嘴角往下,格外不忍心,“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能干什么嘛。”
林游脑子里却浮现昨晚被杀的老妪,一开始她对商舞影就带些提防,并不觉得她如外表所见那般人畜无害,“或许是为了泄恨报复呢?”
其余几人目光汇集,林游淡然解释:“一个名剑山庄的庄主,何必如此费劲去胁迫一个孩子替他办事,再者说她常年被关押,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而江湖中关于商昭女儿的传闻,少之又少,对外只宣身体不佳,常年于庄内生活。”
古静还是不理解,“那他为什么要下这般毒手,泄什么恨呢?”
“或许……”林游犹疑片刻,“是因为她的母亲?”
那名西域女子,江湖近些年并没有过多关于她的描述,可当年的事她们都不清楚,无从探究。
“这名剑山庄,一个大庄主一个二庄主,还真是一身谜题啊。”古静抓心挠肝,满脑子疑问。
角落的夜洛醒后一直侧对着这边,运气调息没有一丝窥探之意。议论纷纷的耳边却突然安静下来,他收息纳闷的瞥了一眼,却突然愣住。
火堆旁清醒的四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这边,夜洛压了下眉,就见古静讨好的笑了下,冲他招了招手。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过去,夜洛撩开衣摆坐在火堆前,环视了她们一圈,没有说话。
古静嘿嘿一笑,朝他挪了两步,“阿洛,这名剑山庄的秘密你到底知道多少嘛?”
那娇俏声音带起的酥麻顺着耳迹爬满全身,夜洛不自在的垂眸妄图掩饰心中的波动,瞧了眼昏睡的人,启唇道:“关于商昭的事我确实不甚清楚,但不论你们信与不信,在我看来他并不是武林所说那般仁义之君就是了。”
“说了等于没说。”古静撅嘴斜了他眼,“二庄主牵扯你师父就算了,商昭也这般模糊,你们这种死对头不该趁机好好奚落贬低一番才对么?”
几人均被逗笑,夜洛也甚是无奈,耐不住她软磨硬泡,问:“你们知道商念前辈吗?”
古静自是不知,看向另外三人,林游了解不深,只大概知晓个名字身份,抿唇偏头又望向身旁的舒冉。
“关于商念前辈,她的传闻并不多。我也只是听长辈们说起,她天资极高,甚至比她两个哥哥还要有武学天赋,可惜在十八年前……”舒冉停顿了下,瞧了眼对面的男子,“在与花夜教的对抗中,被重伤不幸离世了。”
华朝歌补充道:“我虽没见过,但据说商念与商光是龙凤胎,两人长相极为相似,也不知真假。”
“不假。”
不知怎么的,舒冉脑中突然浮现出在舞台上解脱那人,到死都在完成她最后的一场戏,而戏中人永远不会知,这假凤虚凰只是一场虚妄的幻想罢了。
舒冉眸中的晦涩让夜洛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偏过头没再同她们解释,“若真想知晓其中真相,不如等她醒来直接问好了。”
这下古静可不依,争辩道:“欸,不对啊,是你先抛出商念前辈的,怎么现下又不解释了,哪有这样的嘛!”
“主要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夜洛闹不过她,最终妥协道:“撇开我师父不谈,导致商念前辈身亡的原因,那商昭也脱不了干系。”
或多或少都会觉得惊讶,可夜洛知晓的其实并不多,“我并未经历当年之事,商念前辈之死也是听教中长辈提及,其中原由你想听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古静负气地挥挥手,枕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道:“我迟早弄个明白。”
也没再回去,夜洛原地再次盘腿调息起来。林游往面前的火堆又添置了些柴火,身边的舒冉在火光映射下,一张脸被烘的红润润的,只可惜眼下的乌青有些煞风景。
“靠我身上再浅眠会儿吧。”林游为了不打扰她人,凑近了些在她耳旁轻语。
舒冉缩了缩肩,点点头靠了过去,倚在她的肩头,却没有睡意,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堆,暗自整理起脑内那大胆匪夷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