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牵着舒冉都不用寻路,顺着血迹就可以清楚他们通向何处。林游远远看见半山腰的三人,朝对方喊了一声,五人才算是最终汇合。
“这手腕是怎么了?”华朝歌身为大夫,眼尖的瞧见了微微露出的红痕。
完全没发现的人立刻牵起舒冉的手,将衣袖轻轻往上拉了下,皱眉不忍的问:“她绑你了?”
“哎呀,没事的,等会回去让朝歌找点儿药给我涂涂就好了。”舒冉瞧着某人小题大做的样子,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用衣袖掩住痕迹,摆摆另一只并不在意。
这下可不管秦寄梦过往可不可怜了,林游明显的不悦写在脸上,舒冉示意她们三先走,自个又牵着她的手拉着人慢慢下着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现在还是快些赶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吧,这些事我们回去再看嘛。”
“你不该瞒我的。”林游瘪着嘴,小小的瞪了眼身边的人。
“我就是怕你担心嘛,”舒冉晃了晃她的手臂,又伸手挽住上身贴过去有些撒娇道:“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游才妥协地点点头,将这件事翻了篇。
待她们赶到山下时,街上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县衙早就接到消息,也已经派人直接去抄了奔月阁,刚贴上封条,秦寄梦便和阿金出现在门口,阿金断了一臂,浑身血污,惹得在场众人惊恐不已。
看着大门上的封条,秦寄梦一脚踹开了门,自顾自地往里走去。人总是喜欢看热闹,前面有官兵挡着,不少百姓也好奇地跟了进去,缩在后面伸着脖子生怕错过什么。
这里原先也是为了暗云楼交换消息方便买卖而修建的地方,承载了她好几年的时光,此时却人去楼空,不复往昔。
宇文承权推开众人走到舞台下,打量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虚弱不堪的阿金,又仰头看向台上毫不失态的女人,厉声道:“秦寄梦,你还不就范?”
秦寄梦冷眼扫视着台下众人,除开这些武林中人,不少都是奔月阁的恩客呢,她好似依旧如往昔,噙着笑不解的问:“怎么,宇文大人,我可是帮你们杀了暗云楼楼主呢,怎么还要抓我呀?”
“哼,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宇文承权掏出怀中的账本,扔到台上,“多年来,暗云楼经你手的肮脏事还少么!万腾龙该死,你也跑不脱!”
也不瞧脚下那账本一眼,秦寄梦望着人群,在看见角落的舒冉时,才有了细微的变化,但极快又将情绪隐了下去。
人群中已经有了议论的声音,无非围绕着秦寄梦,暗云楼还有文家……
宇文承权恨极了对方绑架舒冉要挟他的事,知晓她与文家的勾当,也听说过她和文时鸣的交往,故意刺激她:“不说别的,这文家可没少给你好处吧!”
议论声愈发放肆,秦寄梦凛目望着男人,随后讽刺道:“我算是知道,她为何会选林游,而不是你了。”
一个女人,也配和他比?宇文承权跨到台上,一掌便逼退阻拦的阿金,蔑视的看着已经意识不清的男人,轻唾一声:“自不量力。”
“怎么?宇文大人这是被戳中伤心事了,竟要亲自动手?”秦寄梦完全不怕激怒面前的人,她宛如还是以往那个艳压群芳的花魁,昂首站在舞台上,自信又高贵。
正在僵持之时,奔月阁外人群中惊现一声:“快瞧,那文大公子来了!”
屋内大伙儿自觉给文时鸣让开了条路,他快步走到台边,着急的抬头望着秦寄梦,看着沿路的血迹,语气里仍是关心:“秦姑娘,他们都说你是暗云楼的人,你告诉我,你不是,对不对?”
宇文承权最烦这种脑子死倔的读书人,剑柄一扫那账本就挪到了他面前,“不如文公子好生瞧瞧,说来好笑,文公子吃花酒的银子没准还是她给的呢。”
底下一阵哄笑,可文时鸣无动于衷,直直望着秦寄梦,眼里尽是诚恳,“只要你说没有,我便信你。或者,你是否有难以开口的苦衷?”
那熟悉的眉眼让秦寄梦的恻隐之心蠢蠢欲动,可宇文承权忍受不了被这样无视,他俯身直接将文时鸣给拎了上来,掐着他的后脖颈怒道:“冥顽不灵,你们文家也不是什么无辜百姓!都这个时候,你们还在演什么郎情妾意!”
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站在人群最外的那个身影,秦寄梦心下一痛,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踏入这座属于自己的建筑里。
没有预兆的突然向宇文承权冲去,秦寄梦双手用力将他推开,文时鸣也趁机赶忙挣脱,扶着狼狈的女子,将她护在怀中。
那一蓝一红的两枚香囊在腰间晃动,宇文承权耻笑一声,指着那对香囊对台下众人道:“你们瞧瞧,好一对痴男怨女啊!”
文时鸣心疼的环着秦寄梦,冲宇文承权喊:“我们文家向来干干净净,容不得你这般构陷。我和秦姑娘如今也只是知己之交,不得你如此侮辱!”
“我才来塘丰不过几天,都知晓秦姑娘对文公子的爱慕,怎么现在竟只说君子之交了?”宇文承权异常不屑,对面前两人都是十分厌恶。他不再啰嗦,直接拔剑指着他俩,“文时鸣,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连你一起收拾了。”
文时鸣盯着那泛着冷光的剑身,还是会感到害怕,他从小在家里被当宝贝般养大,哪被人这般用剑指着骂过。可若他让了,怀里女子的下场便不言而喻。鼓起勇气将秦寄梦拉到自己身后,他咬着后槽牙顶在她面前,直面那柄长剑。
并不算魁梧的背影还带着颤抖,秦寄梦隐下心里涌起的一抹愧疚,就见原躺在台上的阿金爬了起来,仅用着残留的意志向宇文承权扑去。
一剑穿膛,长剑拔出,几滴热血溅到了文时鸣白净的脸庞上,他懵然抬手擦拭,瞧见一手血污,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拼命想要抹干净这灼热的血渍。
看他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宇文承权重新望向秦寄梦,挥剑指着地上的人说:“就指望这样一个男人能护住你?”
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男人,秦寄梦收回视线,没有搭理宇文承权,也没有去看身前的文时鸣,而是转头又瞧了眼隐在人群角落的人,对上了舒冉带着不忍的双眸。
看着台上人的神情,舒冉心底泛起莫名的难受,而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人便移开了目光。
当秦寄梦垂眸再抬起时,像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遥遥望了一眼,一眼万年……
如果她不是身负血仇,满身污秽的秦寄梦,那和她,是否会有另一个结局呢?
可惜这个世道没有如果,怀着浓浓的不舍离去,那么她可不可以贪心去求一个来世呢?
来世干干净净的相遇,纯粹的没有目的的相处,随心的没有顾虑的触碰,再也没有别人,再也不存在替身,只有她和她,可好呢?
不敢细看对方眼底的情绪,秦寄梦收回目光毅然决然的又看向拿剑的男人。
“不好!”舒冉突然抓住林游的手臂,“遇林,她想寻死。”
“什么?”林游瞬间将视线聚焦到台上。
“不准你伤害文公子!要杀你就杀我吧!”然而没等她再解释,就见秦寄梦突然发了疯似的撞向了宇文承权,同时还大声叫喊着,仿佛生怕在场的人听不见。
只一瞬间鲜血就顺着伤口向下流淌,很快蔓延到了台边,聚集起来,又顺着台子涌了下去……
台下百姓受不了的、害怕的都混着惊恐声后退离开,舒冉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臂,不忍再看,偏头却瞧见了在惊慌的人群中,那孑然独立的女子,恍然间,她好像就懂了台上那个女人的所言所行……
文时鸣双手染满了鲜血,他拼命捂着那个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鲜血外流。
“秦姑娘,秦姑娘你莫要吓我啊!”文时鸣那浓浓的无力感袭满全身,他搂着秦寄梦,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在慢慢减弱,“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好不好?”
感受着身上蔓延开的疼痛感,但她曾体验过比此时此刻更为钻心的痛苦。那些个称谓黑暗的日子里,她所受的痛楚并没有好上多少不是么……
她虚弱的看着腰间被染红的香囊,那是她自被黑暗笼罩起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明媚的不像是她能拥有的东西,可那人却总爱将她比作在春天绽放的桃花,明明她已经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了,又哪里配得上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啊。
顺着鲜血流淌的痕迹,眼前开始变得模糊,那如兰淡雅的身影还立在那处,不曾离开。
瞳孔渐渐涣散,耳边的喧杂也慢慢消失,她缓缓握住那枚香囊,五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收紧,最终闭上了双眼,带着久违真心的微笑……
文月出没有哭泣,也没有太多表情,从始至终就站在那处,看着她不顾一切,看着她倒地,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静静的送了她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