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隔日用过午饭，林游牵起马在小二的目送下，独自走向城门。
而东苑里，舒冉一觉睡到将近午时才醒，一改往日的无精打采，她嘴角的笑无意识的几乎挂了一天，算是守着时间度过今日，一心盼望着晚上快点到来。
看着铜镜里映射出的人，舒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都快二十七岁的人了，和十六岁相比，自然是不一样。这么多年都快忘了该怎么笑了，舒冉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要自然的露出一个笑容，可不知怎么的，镜子里的人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沮丧地将镜面给扣在桌上，偏身又望向窗外，静坐了才一会儿，十年间养成的耐性仿佛顷刻不复存在，她最终起身推门走向庭院。
弦月单单挂在漆黑的夜空，秋风瑟瑟，吹得院内的竹叶沙沙作响。看着那小片竹子，舒冉愣了小一会儿，才启步走了过去。指尖触碰到竹身上略显粗糙的节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这里还会不会有人照料。
本以为余生是会对着它们去思念那人，却不想如今竟可以再回到她的身边，舒冉轻抚着那笔直的竹身，喃喃自语：“不会再离开了……”
借着院内檐下灯笼泛出的微光，林游越过围墙轻落在院内时，入眼就是舒冉抚竹低语的样子，静好婉约。
秋风吹过，拂起了她的衣摆，也顺带撩起了舒冉的长发。
不想破坏眼前人和景所勾画出的夜色，但她还是不得不上前，打破这份宁静。
被刻意发出的脚步声惊扰，舒冉回身就看见一身墨衣的人立于身后，也许是为了不辜负事先练习许久的微笑，她的脸上自然的就漾出一份喜悦的笑容，忍不住上前几步，眼中宛如镶嵌着这世上最明亮的宝石，那光芒直直射进了林游的心里。
“你来了。”
“嗯，”林游还有些局促，视线只敢落在她的肩上，“夜里凉，你进去再加点衣物吧，我在这儿等你，你好了我们便离开。”
舒冉低头看了眼确实单薄的衣衫，想了想道：“好，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追随着那远去的身影，直至她进了房间，林游才转头看向那小片竹子，思绪也不禁远去，那还是她即将第一次离开镖局的时候。
那天的舒冉还在为即将的分开闷闷不乐，她突然指着院中的那片花草地不悦的说：“以后我要在那里种一片竹子。”
“竹子？这花挺好的啊，为什么要种竹子啊？”
舒冉撇着嘴道：“你不是说当年你师父是在一片竹林里把你捡到的么，如今你要离开长锡了，我睹物思人不行啊！”
“冉冉……”
“你说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在我种植的那片竹林里遇见你呢？”舒冉垂下双眼，轻声呢喃：“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轻抚上刚刚舒冉碰触的竹身，林游鼻尖有点泛酸，既然选择一同离开，那以后不论如何，便再也不会离开了。
再也不会了……
“我们走吧。”
林游收起流露的情绪，看着两手空空的人有些不解，“你的包袱呢？”
舒冉抿着双唇，双手扯着两边的衣摆，脸上的不自在隐匿在夜色里，“这里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想要带走的。”
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大抵是种喜悦，或是种满足，甚至是感动。林游上前柔声道：“好，那等到了下一个城镇，你需要什么，记得告诉我。”
越过人影看向身后她住了十一年的屋子，林游主动将手伸到她面前，“走吧，我带你离开。”
看着眼前那修长的五指和生着薄茧的手掌，舒冉抬手缓缓将手覆在她的手心，慢慢地紧握。
一只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两人对视一眼，视线又很快分开。最后再看了眼那竹子，林游运功带着舒冉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十一年的宇文府。
静静环着林游，抬眸就能看到她干净的侧面和白净的脖颈。长锡城熟悉的街景在脚下一晃而过，都还来不及一一道别，人已经到了城郊外的送别亭。
见怀中人站稳才松开双手，林游看向黑暗深处，不太确定的问：“我去牵马，你一个人在这等会害怕吗？”
舒冉下意识就摇头不想给她添麻烦，见她这样林游也没再犹豫，指了指前方独自过去，逐渐消失在林子里。
虽然身处黑夜四周无人，但舒冉确实没感到一丝害怕，可突然却生出一些后悔，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呢？
不过没让她懊恼太久，没一会儿林游就大步回到了亭子外。
拍了拍马脖子，给它顺了下毛，林游从马背上挂着的包袱里拿出水袋递给舒冉道：“要不要喝点水，我们准备启程了。”
这次没再拒绝，舒冉接过拧开瓶塞，仰头抿了两口润润唇，又递还给她，“你也喝点吧。”
接过水袋，林游喝了一口便拿过瓶塞塞好放回包袱里，偏身却看见舒冉抿唇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没事，”舒冉摇头，指着马说：“我们快些走吧。”
扶着她先上了马，林游随后翻身坐到身后，环过她的腰身拉住缰绳，双腿轻踢了下马肚子，马儿嘶鸣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于马背上回头看了眼身后淹没在夜色里的长锡城门，缓缓回过头，又看向前方黑漆漆的夜路，感受着身后隔着衣物散发的温热，即使前路茫茫，舒冉却觉得身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舒展。
林游默默注意着身前的人，察觉到她小小的放松，嘴角也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不用这么僵坐着，长夜漫漫，你可以靠在我身上，会比较舒服些。”
慢慢将身子向后靠，她试着倚向林游，却还是没敢太松懈。
坐直身子调整了下姿势想让她更舒服点，望着夜雾弥漫的路途，林游空出一只手环住舒冉，轻声问：“还会骑马吗？”
看着横在腰间的手臂，舒冉想了想点头回答：“许久没骑，但应该不至于全忘了。”
“那就好，两个人的话，马儿还是负担太重，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点，我再买一匹，明天抽空让你熟悉熟悉。”
“好，对了，我们现在是要去药王谷吗？”
“看来静儿都与你说了，你能和我讲讲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舒冉组织了下语言：“我与他也就一面之缘，说是比古姑娘年长两岁，貌若潘安性子也不坏，看得出没什么恶意，两人相处氛围轻松自在，你可以不用太担心。”
明明一路上有很多人夸过夜洛长相，但不知怎么从她嘴里听到褒奖，林游心里就是有些不乐意，“担心也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我已传书给了药王谷，只希望华谷主能留住那丫头了。”
不知不觉，天空依稀微微泛白，林游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时不时观察着怀里睡着的女子。
按照她的想法，最迟午时宇文府就会发现，到时候定是要通知给宇文承权的，按照他前行的速度推断，等他知晓也是离开长锡的第三天，不论是返程回去长锡还是就地进行追查，中间的时间也够她俩继续赶路了。
看着前方的岔路口，林游向右拉了拉缰绳，马儿随即便踏上了右侧的小路。一小阵颠簸，林游稳住怀里的人，见她没被吵醒，这才放心地继续前行。
朦胧间眼前有光闪闪烁烁，舒冉意识渐渐回笼，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
感觉到身子的酸疼，她不自在地动了动，“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
察觉到她的难受，林游温声道：“无妨，前面有条小溪，我们下马去那边梳洗一下。”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林游顿觉清醒很多，看着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心情莫名也变得好起来。
“给，擦擦脸吧。”林游回头，舒冉迎着初晨的太阳而立，脸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拭掉的水珠，额前掉落的秀发也染上了湿意。接过她递来的手帕，淡青色的方帕，右下角单绣着一根竹子和一个冉字。
“我们还有多久到下一个城镇？”
林游站起身，舒展了下身子道：“估摸着快了，一个时辰内应该可以到。”
舒冉也捏了捏自己的后腰，缓解一晚上的疲倦。
“很累吧？”林游把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我尽量放慢点速度。”
“不用，”舒冉连忙收回手，上前看着林游一脸焦急的回答：“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行程，我只是刚开始不太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无奈的盯她，把帕子收入怀中，林游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借力顺势给她转了个身背对向自己，轻轻开始帮她按捏放松。
“我们之间其实不需要这样客气，你没有耽误我任何事情，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跟我日夜兼程辛苦赶路的。”
“我明白，我们不可能一夕之间回到十年前的相处状态，但我也不希望这么刻意疏远。在我面前，我希望你至少可以做到放松些，让自己舒服些。”
感受着肩上适当的按捏，身体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安静聆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短短几句话，却比晨间鸟雀出巢欢叫的歌声还来得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