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在这样一个小镇上，远离了江湖，远离了尔虞我诈，人们每天几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镇子规模虽算不上大，但所需之物倒是不缺，街坊邻里间也都是熟门熟路，相处的分外和谐。
日子似乎好久没有这么安稳过了。
每天随着鸡鸣起身，过一遍功夫之后便准备早饭，再唤那赖床的丫头起身。两人本就在雪山上生活许久，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何况这洛安镇也还算热闹。
古静也不是个拘束的人，没几天就跟邻里打好了关系，之前置办用品之时，和一些铺子有了些交往，加上人长得水灵，也甚是受欢迎。
而林游自然没她那般随性，个人经历关系，她并不喜欢与人太近，但为人却也是没话说。若镇上有人要帮个忙什么的，倒也乐意搭个手。不过相较走出院子，她还是喜欢呆在这一方天地里。
如往常一样，做完早饭准备叫古静起床，但喊了半天却也没有一点动静。她将碗筷摆好，侧头看了眼房门，纳闷昨晚早早歇下了的人今儿怎么还没起来。
“静儿，起床了。”敲了好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林游这才觉得不对劲，改敲换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屋子一览无余不算大，林游看着凌乱的床铺，上前摸了摸，已是一片冰凉。转身又巡视房内，这才发现地上桌脚处躺着一张白纸，她弯腰拾起，接着便是无奈的叹息。
收拾好东西背起包袱，林游走到梧桐树下，伸手拍了拍树干，径直走出了院子落好锁。
依信中所写，林游大步向冯记药铺走去，交代原由打听好掌柜南下的路线后，便去镇口驿站买了匹好马，快马加鞭地追赶上去。
九月的天气已经告别了夏日的酷暑，微风拂面，夹杂着丝丝秋意。
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长锡城热闹非凡。武林甚至官场都知晓，今日是宇文府大小姐十岁生辰的好日子，府内已是宾客云集，宇文承权应接不暇，酒杯交错间，笑声不断。
与外院的欢闹不同，内院虽也布置的喜气洋洋，但身为这场宴会的小主人却是一副怏怏的样子趴在窗框上，小小年纪，口里竟也是止不住的叹息声。
一声轻叹传入耳里，舒冉停下步子，望向透出窗户的那半边小脑袋，心下也止不住的怅然。
这偌大的宇文府，竟也有一人如她般思念某人，可笑的却是，念她之人竟是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与她的孩子。
宇文书霖又兀自叹了口气，收回放空的目光，却瞟见转角那抹水蓝色的身影。立刻收起一脸的不开心，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气呵成小跑出房间，在离对方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仰着脸小喘着气看着她。
袖中的手紧了紧，舒冉还是上前拂过那孩子略显凌乱的刘海，轻声叮嘱：“十岁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别再这般毛毛躁躁，该稳重点了。”
“嗯，书霖记住了。”
双双对于她们母女这般和谐的相处喜闻乐见，但宴会马上便要开始，还是开口提醒说：“夫人，午宴要开始了，还是快与小姐一起去大厅吧。”
舒冉点头，犹豫了下还是牵起那小手，一同走向前厅。
今日这宴会表面是为了庆祝宇文书霖的十岁生辰，但实际意义大伙心里也清楚，为的还是今年底在名剑山庄举行的英雄大会预个热拉拢一下人心罢了。在场也都是明事理的人，宇文府这一大靠山，所谓是不靠白不靠。
走个过场下来，这阿谀奉承的话听着耳朵都快起茧了，但舒冉心里也明白，这种场合若给宇文承权脸色看，那景隆镖局定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的。那是她父亲一生的心血，十年前她既已然守住，如今即使倦了，却也没必要徒增烦恼。
“冉儿，近来可好？”舒暮盛了碗鸡汤放在她面前，两姐妹也是难得相见。
舒暮已为人母，和舒亦杨成亲也有八年，夫妻相处和睦，婚后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些年，舒天瀚慢慢也把景隆镖局交给了他们夫妻二人，就挂着个总镖头的名声，时不时地走些近镖罢了。
“别光顾着我了，堂姐你也吃吧。”舒冉觉得可能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只有对着舒暮，她才能发自内心的轻松片刻吧。
又何尝不知她内心的苦楚，当年的事，她与她之间的感情，舒暮心里如明镜般，却也只能当个旁观者，无可奈何。
在舒冉嫁入宇文府的那晚，舒暮曾想过，或许这才是正轨，随着时间她会淡忘那个人，过上幸福的日子，但她错了。
十年了，眼前这人却越发消瘦，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舒冉随那人的离去而消失了。这样的成长，这样的转变，不是舒暮所期望的。
十年间，她每次出镖都没有放弃去寻找那个牵动舒冉一颦一笑的人，可现实往往不会如人所愿，对方就像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客套的午宴过后，宇文承权也知晓舒冉不喜这般场面，当她提出退场时，便也没有过多挽留，她在午宴上给的面子，已经让宇文承权知足了。另一方面，接下来他要应付到场的武林各派人士，男人之间所谈之事，也不必让舒冉参与进来。
小寿星本想跟着舒冉回东苑，但她脸上透着明显的疏离。舒暮也没办法，摸了摸小孩的头，弯下腰柔声安慰：“大姨有些体己话要与你娘亲说，霖儿乖，先回房休息休息，正好帮大姨带带弟弟，让他陪你去房间拆礼物可好？”
“大姨放心，书霖一定照顾好弟弟。”
其实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书霖的表现已经算很得体了。或许是因为舒冉的疏远，这孩子自小心思就敏感，早熟且懂事的有些过分。舒暮本想给予这孩子更多的宠爱，无奈宇文府这高门大院，她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回到东苑，舒冉遣退众人，毕竟舒暮也算是难得来一趟，有些话能说的，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你说什么？”听完这几个月的事，舒暮忍不住惊呼出声，惊喜之际又流露出一丝惊慌，压下声音忍不住确认一遍：“游姑娘她……你们真的见面了？”
见了又如何呢？舒冉嘴角透着苦涩，颔首肯定了舒暮心下的诧异。
“想想这些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可堂姐你知道吗，如今再见到她，哪怕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但知道她还活着，过得很好，突然就觉得以后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挨了。”
至少记忆中的人有了清晰的模样，她的出现就如同给了现在阴沉的囚笼一道光，让她突然有了面对以后人生的希望……
“傻妹妹，”舒暮低声叹然，“你已错过一次，如今为何还这般犹豫不决？”
舒冉哀然，膝上的双手握紧，摇了摇头说：“我又何尝想这样，可我拿什么去争取呢？她叫我宇文夫人，堂姐，你知道我当时听了心有多难受吗？是啊，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宇文夫人，都知道啊。”
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肩，却一下又不知从何安慰，“你有跟她提过当年的事吗”
“没有，我要怎么跟她说呢？她都那般决绝要同我扯清关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隐隐的哭腔让舒暮愈发心疼，“是她不能接受书霖吗？”
“她为什么要接受？”舒冉吸了吸鼻腔，“她没有任何错啊，当初让她走的是我，划清界限的也是我，如今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不能在推开她后，又要求她必须原谅接受我的一切吧。”
“可你也不想啊，当初你也是被迫才……”
“可这不是她必须体谅的理由，”眼中泛起水雾，舒冉微仰着头睫毛轻颤，“她又何尝不是被伤害的人呢……”
舒暮承认，她没办法看着这样的舒冉还去计较什么公平，眼下无法反驳她直接问：“那她还喜欢你吗？”
又是一个轻颤，眼尾的湿意被扇落，舒冉连忙低头掩饰心中的迷茫。即使不确定她也不愿说出一点儿否定的言论，那种可能沾上一点儿，都会令她酸痛不已。
哪里看不出她的躲避，“那你有想过以后如何吗？”
轻轻摇头算是回应，她这人生一眼望到头，还有什么好想的。
“冉儿，”舒暮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违背常伦，但见她这般难受，亲情系住的那根弦绷紧了她的思绪，“你可曾想过离开去找她？”
说实话，她想过，还不止一次。但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没有一个人……
说来奇怪，人一旦开始了一个念头，一旦这个念头还被自己信任的人肯定支持，那它便瞬间如雨后春笋般，立刻冒出充盈全身。
舒冉抬头失神的望着舒暮，这瞬间的感受是这些年来她从未有过的。
枯萎的心灵仿佛自此滋生出一颗饱含希望的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