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从永州回来已有两日,玄信也再一次提出了离开的想法,游遇林知晓对方游历四方,济世救人的理想,没有理由就此停下。本想在中秋告知舒冉的消息,一下犹豫竟又拖延了好几日。
回到房间,毫不意外看到舒冉的身影,永州回来后,她几乎都赖在游遇林这儿,夜深才肯离去。
瞧着兴致不高的人,舒冉撑着头纳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游遇林避开她的目光坐下,不想直接开门见山,随口问着:“之前镖局押镖你都会一同去吗?”
“不会,我小时候身子挺不好的,跟着一起做早操也是想强身健体,近几年才好转了些。你救我那次,其实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出镖,因为来回时间不算长,二叔和堂姐不在,镖局没什么人我才跟去的,不然我爹才不会答应呢。”
看着她一脸无奈,游遇林摸了摸她的头,“江湖本就危险,你在镖局里呆着也好。”
舒冉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我堂姐就不像我这般,她是自小就跟着二叔走南闯北,我有时还挺羡慕她的。”
“我母亲在生我时难产去世,我爹那时忙着镖局的事,小时候都是二婶和堂姐带我。可后来二婶染病走了,再大点儿堂姐也经常跟着二叔出镖,我身子不好不能出去,就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镖局。”
瞧着对方听得满眼愁绪,舒冉晃了下她的手笑道:“干嘛啊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镖局里的大家都待我很好,我们都跟一家人似的。”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游遇林浅笑,语气不免夹杂着少许黯淡。
虽说自己也没母亲,但镖局里的大家给了她家人的温暖,而面前的人只有玄信一人陪着她。舒冉俯身过去将人抱住,在她耳边柔声道:“遇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今后有我,有师父,你不是一个人。”
游遇林眼角泛酸,伸手也将她环住。
夕阳西下,余晖给房间渡上了一层暖色,两人静静相拥的画面仿佛被时间定格,说不出的美好与静怡。
也不知是不是傍晚的谈话有些伤感了,今晚舒冉没有离开,洗漱完直接赖在了房里。
“真是弄不懂你,好好的房间不睡,总跑我这小客房来做什么。”
“因为这里有你呀。”舒冉一蹦一跳地来到她身后,够着脑袋看她铺床。
身后贴上的触感惹得她没由来脸上一热,舒冉瞧见打趣道:“你怎么脸红啦?”
游遇林偏开脸别扭道:“我以前没和人这般亲密过,不太习惯。”
敛起适才的开怀,舒冉拉起她的手,见她转头看向这边才缓声道:“遇林,我也未曾如你想的那般随便,只因是你我才忍不住想亲近。自你之前,我也未同人这般亲密过。”
披在肩上了长发被吹起,游遇林盯着她格外明亮的双眸,仿佛从中看见一脸诧异的自己。
“我……我没说你随便。”
噗的一声舒冉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游遇林轻咬下唇,仰着头掩饰愈发胀红的脸颊。
那人笑够了也没急着从怀里撤出,反而进一步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轻拂过耳垂,舒冉明显感觉到被抱住的人身子一僵,唇边的笑意又扬了上来:“遇林,你很紧张?”
“都说了,我……不太习惯罢了。”游遇林说不清现在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很微妙,很陌生,以她的经历都无法去定义。
舒冉手依旧环在她的腰上,只是稍微移开了点距离,看着这一脸无措的人没说话。
游遇林不太自在地将上身向后微仰,不怎么敢直视近在咫尺的人,莫名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我有点口渴。”
眼里盛满了她看不太懂的温柔,舒冉放开手去桌上拿起水壶替她倒了杯水,转身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反撑在桌子边缘,婉如清扬:“不是渴了么?”
不自觉咽了下喉,游遇林向前迈了几步,没敢太靠近,伸手接过水杯一口喝了下去,却反而觉得越来越干。
见她拿着杯子不知如何是好,舒冉也不再逗她,上前接过放回桌上,又拉她的手牵到床边,“好啦,早些休息吧。”
明明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游遇林却拘谨的不行。舒冉翻身面对这笔直躺着的人,轻声问:“你不喜欢我亲近你么?”
“没有。”游遇林眨了下眼,脑子里却想起与玄信对话。
“冉冉,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
握紧床沿边的手,游遇林深呼了口气才开口:“我与师父商讨过了,打扰多时,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了。”
舒冉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知晓你听到了。”
舒冉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为什么?是我招待不周么?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舔了舔嘴唇,游遇林也跟着坐了起来,“不是,就……怎么说呢,师父他并不习惯这般在他人屋檐下,而且,我们已经打扰很久了,再住下去……”
舒冉本还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心里明了,以她现在的立场不足以去挽留什么。
沉默便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尽管离得很近,游遇林还是看不太清隐藏在阴影下的脸,她动了动身子又靠近了些,试探性的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对于那人的气息已经可以说是很熟悉了,感觉到她的靠近,也听见了她略带担忧的声音,可心下就是隐隐生气,不想说话。
但出乎意料被拥入了怀中,舒冉只是稍稍惊讶了下,便将脑袋顺势埋入她的颈窝,双手也跟着环住她,闷闷的依旧不愿开口。
小心安抚着怀中人,游遇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同样不作言语。
夕阳将层林浸染,几声归家的鸟叫环绕在山间。
古静叹了口气,唏嘘不已:“之后你们便离开了?”
拿起酒壶仰头饮了一口,“两天后我们离开了长锡,北上到了阳城。”
伸直了双腿,古静伸手压了压膝盖,缓解了下酸麻之意,沉思了会儿才又问:“玄前辈遇害就是那之后的事咯,那……你和她还曾见过吗?”
看着快下山的太阳,林游起身拍了拍衣服道:“先回木屋那边吧,现下也赶不回镇上了,我们先去生火弄点吃的,晚上再跟你讲吧。”
古静想想也是这个理,两人下去待收拾好一切太阳已然落山。盯着燃烧的木头,耳边充斥着不知名的虫叫,古静坐直身子望着林子深处,忍不住抱怨。可没唠叨几声,就见黑暗深处慢慢走出一个身影,拎着什么大步过来。
看着还在扑腾的兔子,古静不忍咽了咽喉头:“晚上我们要吃它啊?”
林游走近将兔子放到古静怀里,从包袱里面拿出包好的干粮同新摘的果子道:“刚去摘果子顺势捡到的兔子,我可没劲宰它喂你,就带回来给你做个伴,明早你再把它放了就是。”
古静无语地接过吃食,空出手又摸了摸兔子,瞥见林游面无表情的吃着东西,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木屋,还是忍不住问:“十年前,你们就是住在这啊?”
待吞下口中咀嚼的食物,林游才不紧不慢的回答:“在阳城呆了几天便离开了,然后继续往北就到了这片林子。”说到这她也偏身看向木屋,微眯着眼,“路上我们救下了一男子,他身受重伤,我们便是将他置于这木屋内照顾。”
“受伤的男子?”古静皱眉,“什么来历?”
“久居山上,你可能不清楚江湖之事,也是等他苏醒我们才知道他是花夜教的人。”
“花夜教?”
林游添了些柴,解释说:“花夜教在那些武林正派口中无非就是所谓的邪魔外道。”
“你好像很不屑那些名门正派?”
“何为正何为邪,这无非是人定义的。我也是曾听说,花夜教教主花眠是个女子,许多年前,她好像与名剑山庄的商光前辈有过一段纠葛,也许就是这正邪对立的原因,两人结局并不太好。因情所伤的她便失了理智,屠杀了些许门派子弟,与中原武林结下了梁子。”
“商光就是与爹齐名的那位前辈吗?”
“对,名剑山庄的二庄主,据说之后他也是闭门不出,自此不再过问武林中事。”
古静恍然,还是惦记着她的事,“那刚刚在山顶我问的问题……”
林游深深的看了眼古静,又撇开目光道:“见过,一转到了十月,我去镇上给那男子买药时听闻,舒大镖头离世了。回来时我见他还需调理一阵,便与师父说明情况,独自去长锡看望。”
“离世?”古静一惊,惹得腿上的兔子跟着抖了下,她连忙安抚,“是生病还是……?”
即使到现在她也不确定,“大夫说是中毒,但查下去,却也不知原由。”
望着那燃烧的火焰,思绪不自觉回到那年的长锡,当时的景隆镖局,蔓延的是无尽的白。
镖局大多数人都在灵堂前忙活,内院倒是没什么人,游遇林一口气跑到舒冉房门口,见门外站着的侍女,紧张的问:“冉冉是在里面吗?”
“游姑娘,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大镖头突然离世,二小姐别提多伤心了,不吃不喝的跪在灵堂前,今儿上午才不支晕了过去,这下正在里面睡着呢。”
“我能进去看看她么?”
才一个来月没见,望着床上苍白的面孔,游遇林心疼的要命。本就纤瘦的人现下更加憔悴,不知道哭了多久才能让眼睛这般红肿,伸手覆上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她鼻头酸涩忍住没有出声。
仿佛有感知般,舒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在看清来人时恍惚了下,哑着声音道:“我又做梦了啊。”
眼眶不禁湿润,游遇林握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脸,“是我,我回来了。”
感受到掌心下的温度,舒冉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晕湿一小片。
借着她的搀扶坐了起来,舒冉怕人消失般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让人瞧着心疼。伸手拂去泪痕,可那泪水却不间断向外淌着,游遇林咬了咬牙,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忍不住跟着抽泣。
“遇林,我没有爹了。”
掌心的湿热终是让她忍不住环住了对方,将她的头抵着自己肩上,无声的给予她支撑。
毕竟还是累了,舒冉没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大夫也只道伤心过度,体力不支罢了。趁着这时间,游遇林才了解离开后镖局里发生的事。
她走后没几天舒天瀚一群人便回了镖局,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但从上月下旬开始舒天浩就感觉身体不适,一周前突然吐血不止,大夫来了说是中毒,可还没查出是什么,舒天浩就没了呼吸,离了人世。
等舒冉再醒时已是隔天上午,睁开眼慢慢聚焦,想起睡前看到的人,惊得她一下坐了起来,也恰好惊动了趴在床边的游遇林。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望着面前一脸担忧的人,舒冉止不住又湿了眼眶,“眼睛都肿了,再哭要伤了眼睛的。”
“我不是做梦,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你先告诉我,感觉还好吗?”
舒冉摇了摇头,抓住她的衣袖,“遇林,带我去看看我爹好不好。”
看着她一脸的恳求,知晓她的难受,游遇林无法拒绝。
灵堂布置的并不复杂,装有遗体的棺木安放在正前方,四周挂满了祭奠用的白帐,灵前两边跪着镖局的众人。游遇林搀扶着虚弱的人,望着灵堂,心中也是怅然。
招呼往来的一中年男人瞧见舒冉,皱起眉连忙上前询问:“冉儿,你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说要休息吗?”
舒天瀚年近四十,身形要比舒天浩稍矮一些,他身旁站着的女子倒是比舒冉要高上一点,一看便知是她堂姐,也许是常年走镖的原因,显得干练十足。
“二叔,我想再陪陪爹。”舒冉身子几乎倚在游遇林怀里,在场知情人倒没觉得什么,放在舒天瀚眼中,却甚为不妥。
“若是你病倒了,大哥在天有灵,岂不是更担心。”舒天瀚叹了口气,接着又看向游遇林,“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男装,“晚辈游遇林,听闻舒大镖头出事,这才赶来看看,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舒天瀚也听闻过她们师徒的事,放下心道:“这样也好,大哥离世对冉儿打击不小,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能来陪陪她想必冉儿能好受一些。”
走近舒冉,舒暮扶着她另一边走向灵前,心里也是疼惜。
而期间眼神看似随意的在游遇林身上扫了番,垂下眸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