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这批货雇主不急，加上有两个姑娘家同行，一行人便也没日夜兼程的赶路，第三日在郊外驿站用过了午饭，未时刚过才进了永州城。
史济让陈奇带着两个姑娘先去客栈订好房，自己领着其余人去交货，兵分两路也不耽搁。
躺在床上，舒冉伸展了下四肢，这两晚睡在小树林里格外不自在，毕竟也不是经常走镖的人，这会儿躺下，她感觉下一秒就可以睡过去。
游遇林一进来就看到仰卧在床上的人，笑着上前抓住舒冉的两条胳膊将她拉坐起来。
“干嘛啦。”
语气软糯，游遇林心头微颤。舒冉有些不满的撅着嘴仰头望着面前的人，见她没有说话，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臂膀，自然的不能再自然将头向前抵在她的身上，喃喃道：“我好累啊。”
感觉到自身上传来的触感，游遇林回了神安抚道：“我叫店家准备了些热水等会拿上来，这几天也没怎么清洗过，好歹收拾下自己再去睡吧，不也舒服些么？”
“可我懒得动，要不你帮我洗吧。”舒冉又蹭了蹭身前人。
“啊？”游遇林有些无措。
舒冉睁开双眼，恢复了清明，坐直了身子，“好啦，我等会去洗漱就是了。对了遇林，我跟史济叔说了，晚饭我们就不一起吃了，我想晚上去逛逛永州城。”
“可以啊，我们休息一下，等到了饭点再出去。”游遇林松开手，转身将准备好的衣物放到床边，“我去看看水准备好没，顺便问问永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脚步声渐远，舒冉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愕然的盯着脚下的地面，思绪有些混乱。
永州虽不是小城，但毕竟是毗邻长锡，相较下来显得没有那么繁华，可也还是算热闹的。
太阳落山后，城里街道和商铺的灯火也渐渐亮了起来，可能是中秋刚过没几天，大伙还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倒也不算少。
城南是永州最为热闹的地方，商铺酒肆大部分都在这片，沿城南河也有不少摊贩，有的挑着扁担直接叫卖，有的推着车子展示货物，条件好点的还支起了棚子，摆上几张桌子做些小生意。
永味居便是城南比较受欢迎的一家食肆，戌时一刻，一个身着雪青色长袍的少年微搀着另一个浅绛色外衫的小公子踏出了永味居的大门。拢了拢自己的衣衫，舒冉一脸饱食餍足，拍了下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夸道：“你别说，那道鱼烧的可真不赖，比我在长锡吃的好吃多了。可惜明儿一早就要离开，不然真想带镖局里的大家来这吃上一顿。”
“这家店在这也跑不了，实在惦记，日后再带大家过来便是。”少年放开了搀扶的手，顺带也整了整她的衣服，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流，说：“这永州倒是比我想得热闹，我们沿着街慢慢走走吧，正好你消消食。”
舒冉点了点头，习惯性挽上身边人的手臂，正准备往前走，游遇林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拉住她，接着又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后退一步说：“你可别忘了我们都穿着男装呢，哪有两个男子拉着手逛街的。”
舒冉后知后觉敲敲头说：“哎呀，我忘了。真麻烦，早知道就换女装了。”
“好了，这次主要是出镖，又不是游山玩水的。”
“我可就是当作游山玩水的。”舒冉挑了下眉，刚想伸手去拉某人，又生生停住了，抬手转个方向指着前面道：“去那吧，我看那比较热闹呢。”
游遇林跟上她的步伐，在道路两旁的灯火照耀下，舒冉的脸忽明忽暗的，但每当她的眼睛看过来，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眼里散发出的光彩。
那么鲜活，那么明亮，那是一种在她自己身上从未体会到的色彩。
城南桥边，一对中年夫妇正热情地招呼着停驻的行人，指着旁边的桌子让他们坐下休息，满脸笑意端上一碗又一碗豆花递给客人。
“许记豆花。”舒冉指了指夫妇身后插着的旗子，转头对身边的人道：“这就是你说的豆花店吧？”
游遇林看了过去，回答：“应该是的吧，店小二说的就是城南桥边的许记豆花。”
“那我们也过去啊。”
“你还吃的下啊？”
舒冉转身面对游遇林，倒退着边走边说：“一碗小小的豆花占什么肚子嘛，店小二都推荐了，肯定值得尝尝的，你看那永味居就确实不错。”
“诶，你小心点儿。”游遇林怕她撞到人，加快步子走向她，将她身子扳正，“那就去吧，看不出你还挺爱吃。”
“民以食为天嘛。”舒冉讨巧的笑了笑，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
郑武看到两人时，也正和大伙吃完饭出来，三两人逛到南街远远便看见她们坐在一起端着小碗正开心。冲身边的两个小师弟指了指说：“那不是冉儿她们俩，小姑娘家家的就爱吃些甜食。”
跟着郑武一起出来的是两兄弟，比舒冉大一岁，但也是少年心性。大彭小彭随着他所指看去，张望了半天才看见桥边挨着坐的两人，小彭望着舒冉挠了挠头说：“武哥，我们过去看看呗。”
大彭拍了下自家兄弟，对着郑武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可咱们不是要去那什么地儿嘛，这打招呼不太……”
郑武无所谓的挥了下手道：“嗐，这有啥，你还怕她俩不让咱们去哦？你这一大小伙子怎么还跟个小屁孩似的磨磨唧唧。”
“谁……谁怕了。”大彭挺了挺胸，指着她俩的方向，豪声道：“去呗。”
这话音刚落，小彭就三步并两步迈了过去。
“嘿，这小子。”郑武看着他背影有些好笑。
这边舒冉刚吃完自己碗里最后一口豆花，满足地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一人挥着手小跑了过来，抬头看去竟是相熟之人，笑着也冲他打招呼：“小彭哥，你怎么也在这啊？诶，还有你哥和郑武哥也在哦。”
小彭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这不是正好出门溜达瞧见你们了，我们三也刚吃完饭呢。”
游遇林还剩小半碗豆花，只点头朝他们示意了下，没多参与他们的对话。舒冉倒是酒足饭饱，站起来问：“郑武哥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啊，这永州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郑武在他们五人中年龄算长的，差不多都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他也不像大小彭那般害臊，扬起下巴冲着前边灯火通明处，小声玩味道：“这永州春来阁的来夜酿可声名远扬，不过那不是你们姑娘家能去的地儿，你们自个玩去吧。”
舒冉听完哪肯罢休，绕过桌子挡在郑武面前，眼睛闪着光似的道：“我现在可是穿着男装，哪里是个姑娘家。郑武哥，我还没去过青楼呢，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小彭听了连忙阻止，“那可不行，你多大呀才，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你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舒冉叉着腰，不服气道：“你就比我大一岁，你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郑武本就不是那守旧规矩之人，反正今晚也只是想去喝喝酒看看热闹罢了，他看着自家小师妹不满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颔首说：“成，哥哥今儿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但我话可说前头了，你和游姑娘到时候出丑不好意思啥的，我可不会帮你们。”
“郑武哥就是爽快。”舒冉高兴地跳了起来，忙拉着一脸诧异的游遇林起身，对她说：“遇林，走，跟着我郑武哥去吃花酒。”
游遇林望着三人的背影和急不可耐的舒冉，有些无可奈何，一边跟着舒冉往前走一边低声劝说：“我俩这不合适吧，哪有姑娘家去青楼喝花酒的道理？”
“你这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待在家的洒脱！”舒冉瞪了眼眼前人，一副不争气的口吻说：“你看看我待在长锡天天被我爹管着，这难得出来一趟，还不能好好玩玩哦。再说了，我只是去喝酒，又不是要找个姑娘陪我睡觉什么的，有什么好担心嘛。”
游遇林脸皮薄，听她这般说脸颊微红，又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只能不太情愿地被她拉着往那灯红酒绿处走。
一行五人也就郑武见识过这场面，刚到春来阁门口，其余四人都被门口拉客招呼的阵仗所吓到。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作势就一人一个挽着两兄弟的胳膊将二人拉了进去，另外一个花枝招展的搀着郑武，又挥手招呼着身后两人来伺候。
舒冉一路保持的笑意见这场面顿时僵在了脸上，身子不自觉往游遇林那边靠去。
“小公子生得真是俊俏，第一次来吧？不要害羞嘛，姐姐带你进去。”又出来迎客的两名女子自然就朝舒冉和游遇林过去，也是一人拉着一人，向春来阁里引。
舒冉被女子娇嗔的声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那人笑得过于热情，她也不知该怎么拒绝，一推二就地便也被拉进了春来阁。
女子身上的胭脂味道太过浓郁，游遇林有些不适，礼貌地轻轻拂去挽在胳膊上的手，微微欠身道：“姑娘在前带路就好。”那女子倒也不强贴，见她这般有礼，笑着领着她前行。
郑武和大小彭早就落座，点好了下酒菜，那两人才缓缓到来，郑武瞧见了舒冉一脸的尴尬，从怀里掏出些银子，交给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替她解围说：“行了，我这几个弟弟还小，你们这般热情她们可受不了啊。酒菜快点上来吧，就不需要姑娘们陪着了。”
那女人一脸开心收下了银子，水粉色的手帕拂过郑武的面容，娇声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咯，酒菜人家这就去帮你催催。”说完，又朝另外作陪的姑娘们示意，几人便散开继续迎接其他的客人。
舒冉一坐下便抖了抖身子，暗自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看着四周声色犬马，内心隐隐生出一丝后悔。游遇林倒是规矩的坐在位置上，听着周围传来的欢笑声，看着来来往往的曼妙身影，脸上在一开始的惊讶后却显得平静。
“几位公子倒也来的巧，接下来便是我们花魁燕燕姑娘的献舞，这可是好多人盼着的表演，几位可要好好欣赏才是。”适才招呼她们的女人将酒菜摆放好，指着舞台上正在准备的几人，笑着介绍。
“花魁？那我们可得好好看看了。”郑武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放在舞台上。
舒冉有些局促的端坐着，眼睛也不敢乱瞟，生怕看见什么太过香艳的画面，见身旁的人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酒杯，凑过去询问：“遇林，想什么呢？”
“我刚刚尝了一口这来夜酿，它闻着挺香，但我不太懂酒喝不出个什么。既然大家都说好，我想着可以带一壶回去给师父尝尝。”
游遇林心思完全放在了酒杯上，直到一串紧凑的鼓点从舞台传来，接着又是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打断了还在思绪中的她。
抬头望去，便是一红衣轻衫的女子轻盈地辗转到了舞台中央。轻薄的衣衫并没有遮挡太多，给人一种欲拒还羞的感觉，一双赤足，右足纤细的脚脖上系着红绳铃铛，随着她灵动的舞姿，点缀着琴声，让人不由着迷。
台下的男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甚至夹带着几句不堪入目的词，舒冉不巧正好听到了，眉头紧皱侧头看去，游遇林怔怔的双眼恰好落入眼里。
哪里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有那么好看么？
舒冉轻咬着下唇又看向舞台，台上那女人的身子软的不像话，一个旋转后背对着台下，蝴蝶骨衬着婀娜的身姿，仿佛栩栩如生正在展翅。几个扭转，半身回眸，勾起了一阵阵欢呼。舒冉看着衣衫下那若隐若现的白皙酥/胸，转向身旁还在发愣的某人，有些气闷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那股气越发难挨，看着全场的人都被吸引过去，舒冉有些赌气地拿起面前的酒杯，毫不犹豫一口灌了下去。
一曲结束，满堂喝彩。
游遇林回过神，心里还在感叹这支舞的美妙，郑武诧异的声音就打断了她。“诶，冉儿你这是干嘛，这酒后劲可不小，哪有你这般喝法的？”
她这才发现身边的人脸颊泛红，双手还在麻木地倒酒。游遇林连忙伸手将酒壶拿过来递给了郑武，又抬手去夺舒冉手上握着的酒杯。
“你干嘛抢我杯子？”舒冉将酒杯护在怀里，一脸不乐意。小彭看她这样，上前也想帮忙，却被舒冉一把推开，身子向后跌进了游遇林的怀里，嘟囔着：“你别碰我啦。”
小彭一脸尴尬的站在那，倒是引来了周围几桌好奇的目光。游遇林扶住怀里有些迷糊的人，看着小彭解围道：“看来她是有点醉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也行，看冉儿这副样子指不定……”
“我不走！”舒冉唰地一下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拿着酒杯指着一脸担忧的游遇林，撒气道：“你不是瞧着起劲么，干嘛要走！”
这动静想不招来注意都难，舒冉红着脸一副委屈的样子，配着女性明显的声线，在场大部分都看出了她女扮男装，不禁交头接耳打趣道：“原来是个小姑娘啊，这是跟着自己心上人出来吃醋了吧？”
“哎哟，这姑娘家来逛青楼可是真有趣，小两口吵架呢这是。”
游遇林哪碰到过这种情况，也尴尬的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去拉舒冉。舒冉举着酒杯也不安分，两人推推攘攘的，又惹得旁人哄笑。
“好了冉冉，”游遇林急得额上都渗汗了，一个用力将舒冉拉到自己面前，低声哄着：“别闹了，我们回客栈好不好？”
舒冉瘪着嘴，眼睛湿漉漉的，将酒杯举到游遇林嘴边，摇了摇头，又指向了舞台，气呼呼的问：
“那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