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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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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起觉脸色微变,差点上手捂人了,他忍气吞声,最后磨牙切齿道:“秦已随,我只是救你,但并不代表我会管你。”

    说完话,付完钱,谢起觉真的甩手走人了。

    就这么不管她了?秦已随撑着下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思怵了还未有三个数,她猛一拍案,把同样吃瓜的小二吓了一跳。

    “小二,上两壶酒。”

    小二惊疑不定地冲他比了个二,“姑娘你确定要两壶?你自己喝?”

    “是啊,太冷暖暖身子。”秦已随顿了顿,笑道,“顺便壮胆。”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二从屋内跑到屋外,又从屋外晃到屋内,最后撑着脑袋在柜台,左右为难。

    这世道如今变了吗?有情人都这般矫情难哄了?

    一个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就差脑袋一砸彻底睡过去了。另一个嘴上说着要走,人分明就蹲在店外生生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正当小二一边打盘着算珠,一边嘴里唏嘘不止时,外头那位大爷终于舍得踏足进来了。

    谢起觉盯了眼餐区桌前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先是拍了拍自己身上发冷的风尘气,而后走到柜台前。

    “麻烦再开一间房,在隔壁。”

    小二忙欣慰地笑着应下,甚至还不确定地又问了遍:“您确定还需要再多开一间房吗?”

    谢起觉幽冷的目光将他身体从里到外凌迟了个遍。

    小二连忙闭上嘴,他才继而道:“再来碗解酒的汤药,等下送上楼。”

    说完,谢起觉似是不愿再与这驿馆的其余凡人有更甚的交流,头也不回地就朝秦已随那方向去了。

    “都一个时辰了,这小混蛋还不回来……我估算错了?原本以为最多一炷香……唉。”

    谢起觉脚步一顿,看着她晃晃悠悠的饮醉背影,手里抱着壶酒,自语般地念叨着:“啧,这古代人酿的酒就是不一样啊,好喝!就是太容易醉。”

    秦已随声音忽然低弱了几分,带着哭腔,似嗫嚅。

    “混蛋,胆小鬼……说好了不会让我孤身一人的。”

    下一刻,手里的酒壶就被一股力道强行夺走。

    她却没扑空,与那力道主人的怀抱落了个满。

    “嗯?你怎么回来了?”姑娘家的情绪总是变得那样快,方才分明还失落,见到谢起觉时又弯起眉眼,似笑非笑的。

    谢起觉将酒壶推远,弯身将人抱起,大步向楼上而去,“既然知道我会回来,还问。”

    “这次太慢了些,我也不是事事都笃定的。迄今为止,我以为我无所不能,可事实是我算错了太多步,全然不是我能掌控的,为什么……”

    她低垂着眼,慢慢地搂紧他的脖颈,“只是,我将最大的那一步赌,落在了你身上。谢起觉不会让秦已随孤身一人,你说过的。”

    谢起觉眸色微变,脚步却不停,脚尖踢开房门,进门后又利落地关上。

    而怀里的人依旧在自语不停,“其实我们很像,我就是个骗子,心冷伪善的骗子,那些人死了便死了,因为通通都是我递的刀。谢起觉啊谢起觉……我才是那个比你更可恶更冷漠的人。”

    她的话,谢起觉就好似听不见一般,把人放倒在软榻上,掖好衣被,淡声嘱咐道:“睡一觉,有事便出声,我就在隔壁。”

    他转了身,秦已随抓他手腕的动作倒也快,双方都别着眼。

    她轻声细语的,兀自道:“我有时候不知道我是该将你痛骂一顿,还是该同情我自己。”

    说完,秦已随便松了手,榻旁的脚步声重新响起,直到屋门被人打开又关上,屋内陷入沉寂,她缩了缩身子,将眼睛闭上。

    眼前又恍惚浮现出,挺着肚子的江慈两眼怔怔倒在深巷血泊里的画面,血腥味冲天,一尸两命,毫无悬念。

    秦已随忽然喉中一涌,胃里翻江倒海地运作起来,她慌忙翻身下床,找了个矮盆止不住地呕吐。

    睡意没了大半,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倒了两壶凉水漱口,想回床上继续躺着,脑子里突然记起谢起觉方才说的话。

    他在她隔壁又开了间房。

    ……多事,还开两间房。

    她嗤了声,起身甩甩衣袖,出了屋子直冲隔壁。

    也不知谢起觉究竟是忘了锁门还是故意没锁,总之秦已随撞门进去时几乎是毫无阻碍,还险些没一头栽进去摔个跤。

    结果抬眼就是一张肩宽腰窄的淋漓玉背,几道狭长的疤痕落在冷白的皮肤上醒目得很,却也无伤大雅,反倒叫人没由来的心跳加速起来。

    秦已随不由自主地张唇望出了神。

    小混蛋,是想钓死我啊……

    谢起觉反应也是迅速,侧过身穿衣时,还能隐约看见结实劲瘦的腰际处紧实的肌肉,裤身松垮,反倒惹人联想。

    眼前一片大好光景消失得太过迅速,秦已随意犹未尽,却也要面子地轻咳了两声。

    “今夜月色不错,你别睡觉了,不如我俩看月亮去叭?”

    谢起觉:“……”

    今夜这天乌漆麻黑,可怖得很,明日保不齐要下雨,何来的什么月亮。

    此地无银三百两算是被秦已随玩明白了。

    “好吧,不过睡觉就睡觉,脱衣服做什么?”她将他按坐在床榻上,想去扯他衣服,结果扯了半天俩人僵持不下,秦已随皱眉,佯怒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谢起觉幽怨地盯着他,那眼神说的不要太明白了。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意去扯男子衣服,更何况还是醉了。她究竟是哪里来的怪人。

    “是不是谢遥舟那老东西又欺负你了?”秦已随松了劲儿,在他身旁坐下哄声问道,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我今天去找过他,他日后再找你麻烦,我把他写死!”

    “还是不肯给我看?”秦已随见他仍一副扭捏模样死死抓着里衣,她不禁觉得这小混蛋不光是个胆小鬼,还是个小心眼的,“你身上有什么我都知道,不给看算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她自顾自说着,神秘兮兮地斜睨着他。

    谢起觉好整以暇盯回去,嗯了声,理所当然道:“所以你究竟哪来的胆子偷窥本将军沐浴的?”

    秦已随:“……”

    “去你的啊谢起觉!”秦已随又气又笑。

    “还有什么?”谢起觉突兀地问。

    初见那晚,想说的除了胎记,还有什么?

    秦已随也是反应了片晌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回:“你锁骨处的疤,那道时常翻新的十字疤。”

    说完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互相别开眼,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秦已随本就醉醺醺的,实在受不了这种僵硬的氛围,也后悔为何要一时冲动回答他的问题,跌跌撞撞站起身,她走到桌案前。

    谢起觉抬起眼,细细地观察起她的动作来。就见她将小块炭放进香炉中,用香灰小心翼翼填埋戳孔,最后在隔火上放上特质香饼,熏烤的香气舒缓而无燥,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她这是在为他点香。

    “这次点香,谢将军是否和从前一样,对那点香之人心动难忍?”见谢起觉望出神,秦已随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这一次,他却没有避开视线,漆沉乌黑的眸子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举动都印刻在瞳孔里。

    算是在默认吗?秦已随下意识收了笑,按耐着心脏加速的频率,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而后双臂不动声色攀上他的,再紧紧缠住。

    最后更是低压着声儿,来了句:“谢起觉,你是否从不曾和旁人这般亲近过?”

    她似乎问了句废话,他可从来没遇到过你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姑娘。

    见他不答,秦已随一副不打算和他商量的口吻:“既如此,那便早些安寝吧。”

    她大力地甩去黑靴,盘腿往榻上一坐。

    身旁那人看不清脸色,憋了半天憋了极小声的一句:“实在放肆,不知羞耻。”

    一字不落地进了秦已随耳朵,她眨眨眼:“你说我啊?”

    他轻哼了声,似在控诉她的装模作样。

    “你在骥山之时,可是让我侍寝来着?”秦已随贼兮兮地笑起来,“谢将军,可有此事?要我说,何必开两间房,多此一举呢。”

    谢起觉语塞,怨怨地看着她,她分明知晓那次不过是试探罢了。

    “若那次,我真的同意为你侍寝了,你当如何?”

    “杀了。”他毫不留情地答。

    秦已随作起思索状,那时的谢起觉分明就对她有心动之意,嘴上说着杀,可是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吗?

    “那现在呢?”她从身侧轻轻拥住他,“我若是非要留下,你会如何?”

    谢起觉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不答话,只是默默扯过一旁的被褥盖住她的双脚。

    “若是我今日留下,你能不能不要再去找萧予了?”秦已随低眉垂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他掌心的那点疤,道,“最关键的时候了,阿予不能出事。”

    默了片晌,谢起觉道:“我没有想动她。”

    她嗯了声,靠在他的肩侧,手掌一寸寸轻抚过他的脸颊。她醉了,掌心是格外发烫的。

    “阿予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所以她不能出事。”

    谢起觉终于侧眸凝她,眼底罕见的情绪涌动,微张的唇瓣翕动,他缓缓道:“那我呢?”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秦已随动作顿住,眼眸清晰了几分,她只觉方才还疯狂跳动的心脏此刻被人死死攥紧。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瞳孔里装满的全是她,而后问她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经去过隐池寺?”

    “记得。”

    “我的确不是第一次去,虽不记得我当时为何而去,但我记得有个僧人同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秦已随慢悠悠道:“积善德,修善果,复之以携良人。”

    是命中良人,是心向所爱。

    她知谢起觉从不信这些东西,不过她歪着脑袋还是满心期待地想看他的反应。

    只见谢起觉思考了几刻,陡然站起身,还伸手去拿了床头的剑,语气认真地道:“我现在就回府将谭漆杀了。”

    秦已随:“……”

    她失笑着将人拉回来,似乎听了个冷笑话,无言以对只能骂他莫约是脑子缺根筋。

    程拘、谭漆、顾姓两位皇子以及宋书礼,他将所有能吃的醋通通吃了一遍,竟是连萧予也不曾放过。

    人重新拽坐回来,她瞧见他唇角也罕见地提起,弧度浅浅地笑起来。

    这是又开心了?秦已随心想,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因为一个人的笑而失神啊。

    她唏嘘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到他腰间别的药囊,还未摘下呢,就被他手掌扼住手腕,他手心不知何时已经那般滚烫了,像是点了火。

    “松手。”她睨他一眼。

    谢起觉默默松了手,紧紧注视着她将药囊摘下,而后手指抚过上面白蝶的纹路,几圈过后才将药囊打开,药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从里面掏出那根黑色圈绳。

    眼熟的圈绳,她用了好多年的。从她来到怀县那日起便不见了,原来是被他偷藏起来了,若不是看见废稿里的剧透,她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伸手。”她命令道。

    谢起觉乖乖伸出右手,她又道:“另一只。”

    秦已随将圈绳在他手腕系得不松不紧,她低着眼眸,握他手的动作却停住,小心翼翼抚摸着,他手腕处的青紫触目惊心。那不是半时片刻所受的伤,是从小伴毒而致。

    喉中莫名一热,她忍耐道:“在我们那,女子给男子所用的圈绳,戴在不常用的左手上,那便代表定情之意。”

    谢起觉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因为她暗含哭腔的声音瞬变得紧张起来。

    “我可能再也回不了太尉府了,可我想见你。”她吸了口气,道:“发簪我找回来了,不会弄丢了,你别再与我置气。”

    谢起觉跟着呼吸抽痛,他反握住她的手,叫她的名字,“秦已随,是不是谢遥舟同你说了什么?”

    他不可控制地被她的情绪感染,是如潮水般汹涌又突如其来的悲伤。那颗冰封惯常了的心,也因为她迅速变动的情绪,笨拙地产生了裂缝。

    眼泪掉得猝不及防,重重砸在软铺上晕开,她道:“谢起觉,对不起。”

    她莫名其妙的情绪实在不解,谢起觉烦躁这种感受,他沉着声凑近道:“抬头,看着我。”

    那双如雾般漂亮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望向他时的眼神满含歉意,似乎还有不舍,很快又转而,多了些……怜悯。

    谢起觉重重捏紧掌心,心头有什么东西彻底乱了。

    “为什么我怎么做都挽回不了,我想融化你的情欲,想让你不再孑然,我想让你变成正常人。”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特别后悔,让你成为我阴暗面的附属品,设定你喜甜食,却让你吃了一辈子的苦。”

    她的嗓音就垂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耳畔,极低,却如滚雷震颤。

    “凌云,阿觉,我的阿觉……”秦已随的脸埋在他的胸口,那是不着边际的黑暗,让她出口一字一句都带着毫无顾忌的滚烫,“我知道你不畏死,但你可不可以和我约定,绝对不要轻易死去……”

    屋内静了好片晌,这是盏默默无闻的夜,闷痛弥散在呼吸之间,皮肤与皮肤相触的地方湿润而滚烫。

    有人抬手揉了揉她后颈的发,而后用不可抑制的颤声温柔询问道:“秦已随,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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