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婚礼事宜
霍荔在江迤的房间待了整个下午，听他谈起这段往事好比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她有些后悔抛出这些咄咄逼人、刨根问底的问题。
剩下的时间，江迤打算学她给他准备的那本化学复习资料，霍荔正好落了个清闲。
她慢吞吞地从书架上随意翻了本书下来看，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江迤的头脑勺上，脑袋里乱乱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放空几分钟后，霍荔好像有些明白江迤接人待物如此冷淡的原因，也理解初次见面时江迤对她不管不顾的态度。
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最美好的年华被复杂的人性上了一堂课，从此教会他低调和乖。
一切变得清晰明了又理所当然。
霍荔捧着那本书坐在他的床畔边，想去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头。
“你要尝尝那个荔枝糖吗？”她望着被江迤收捡到习题本上的糖盒，小心翼翼地发问。
江迤埋下的脑袋缓缓抬起，瞥了眼那个粉紫色的包装盒，眉心松了松。
他将手头的笔搁下，伸手拾过不远处的糖盒，扶着铁盒，右手沿着盒盖转了几圈，那些小小的、晶莹若水晶的糖果展现在他面前。
“很好吃的，你试试。”霍荔偏着脑袋观察着他的动作，有些跃跃欲试。
甚至有点想直接上手，将糖果喂到他嘴里。
江迤从里边随意挑了一粒扔进嘴里，口腔的热度瞬间将糖衣融化，荔枝味在嘴里疯狂肆意。
甜甜的，浓浓的。
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初次接触时像是裹了层肆意冷淡又不讲道理的糖衣，了解后才能发现她果汁般软香乖巧。
“甜吗？”她不知道江迤吃不吃得惯，男生似乎都对这种甜滋滋的食物兴致不大，“你上次问我的那种糖便利店没货了，所以我给你找了其他的。”
江迤淡淡的“嗯”了一声。
霍荔见他不排斥心里松了口气，随即补充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糖最管用。”
嘴里甜甜的，就不会觉得生活苦了。
江迤回头瞧她，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又“嗯”了声，算作对她的回应。
霍荔见他被果汁酸得微微提了下眉，望着他眨巴眨巴眼道：
“你不要只会‘嗯’，少年人嘛，得有点朝气。”
江迤笑了笑，望着她的脸颊若有所思，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好！”
霍荔被他气笑了，这人怎么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单音节。
“江迤。我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跟你讲这些话，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评价你过去的资格。”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你是被光芒笼罩的大英雄，知道吗？过去于你而言就像场噩梦，我衷心的希望你在梦醒之后，把它们都忘了，然后重新开始。”
“从小到大，老师不都教育我们，善意是人最可贵的品质吗？你的善意可能会被别人辜负，但是它从未辜负你自己。”
霍荔望着少年的眉眼，突然间深感遗憾，如果她能回到两年前那个雪夜就好了。
她不舍得他一个人熬过那漫漫长夜。
“江迤，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可以吗？”霍荔小声问。
江迤注视着小姑娘认真的神情，垂下眼沉默，口腔里还残余着荔枝的香气。
他抬手挡了挡灼热的光，冰冷的指尖碰到皮肤表面瞬间清醒，他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最后坚定地告诉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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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荔是被霍慧芳的一通电话催着回家的。
彼时夜幕降临，连带气温都降了几度，出租车直接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片区这几日电路检修，街道上的路灯都暂停使用，她被迫抹黑踏进小区大门。
霍慧芳没在电话里说具体原因，只是说家里边来了客人，让她回家一块吃顿饭。
踏出电梯门，霍荔往自己门口走，翻出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的几组灯光灯光都亮着，炽白灯光照得整个房间空落落的，看着没有什么人情味。
厨房的门徐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锅里烧菜传来的煎油声，还有霍慧芳被油烟呛的浅浅咳嗽声。
霍荔打算先去洗手间洗个手，刚走到门口，却被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吓得魂飞魄散。
男人高大的黑色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霍荔连连后退几步，望着眼前脸生的男人有些惊慌失措。
霍慧芳拿着锅铲从厨房急冲冲地跑出来，只见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至极。
“老陈，瞧你给孩子吓成什么样。”霍慧芳笑盈盈地拍拍霍荔的肩，指责着眼前这个被称作“老陈”的男人。
她搂过霍荔的肩膀，向她介绍道：“我们学校陈老师，你之前应该见过。打个招呼啊，霍荔。”
霍荔望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笑着点点头：“陈老师好。”
两人打过招呼后，霍荔自觉地退出厨房，乖乖回沙发上坐着。她翻出手机心不在焉地玩游戏，厨房里传来两人絮絮的交谈声。
她顺着走廊往厨房看去，男人殷切地围着霍慧芳转来转去，递姜递蒜，谈论着有关学校里的事情。
男人叫陈建自，她小时候去霍慧芳工作单位玩的时候见过一两面，除此之外别无交集。
饭桌上，霍慧芳难得做了五菜一汤，菜品丰富。甜辣口各一半，很明显其中的一半顾忌着陈建自的口味。
一顿饭下来，霍荔也大致知晓了这顿晚饭的用意。
霍慧芳和陈建自目前还处在互相深入的了解阶段，陈建自离异快五年，膝下有个儿子，比霍荔大上几岁，目前在国外留学。陈建自本人今年刚评了副高级，算得上个有话语权的领导。
无论是年龄、家境、人生阅历，都与霍慧芳比较相符。
晚饭后，陈建自送了霍荔一份简单直接的见面礼，封的一个红包，从厚度来看，此礼不薄。
她看了看霍慧芳的反应，最后默不作声的将这份礼收下。
霍荔端着水杯准备去厨房倒杯温水，霍慧芳正清洗着碗池里的果盘，她弯着腰头也不抬地问：“你觉得老陈怎么样？”
温水恰好盖没水杯的三分之一，霍荔停下手头动作，闷声道：“挺好的。”
“老陈人挺不错的，家里边的情况也简单，踏实，也老实，不会像你爸那样处处顶嘴惹我生气……”
霍荔端着水杯听她把话说完，脸色渐渐白了。
“如果没其他情况，我俩打算过年前就把事情定下来了。”霍慧芳将盘子上的水渍擦干净，继续说道，“那样的话，我们可能就得搬去老陈家住。”
霍荔迫切需要一杯冰水来降降温。
“我能不去吗？”她低声问，“这套房如果要卖掉的话，我也可以去住校。”
难怪这几个月常常见不到她人影，难怪唐靳华提出接她去那边住，霍慧芳没有之前那么大反应。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种被抛弃的挫败感，迅速在心底生根发芽。
“瞎说什么呢，你住校谁来照顾你？”霍慧芳不容置疑道，“听话，咱俩一块过去。”
“可是那里根本不是我的家，我不想过去。”霍荔沉声反抗到底。
她自知情绪即将失控，最后将水杯重重搁置在一旁，气急败坏道：“你爱结婚自己结去，别扯上我。我没义务跑别人家去跟你演那些母女情深的戏码！”
“霍荔，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霍慧芳冲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喊道。
霍慧芳后面说的话宛若耳旁风，霍荔将它隔绝在卧室门外，一句话都没不进去。
霍慧芳和唐靳华刚分开时的那种彷徨和焦虑再度出现，她原本以为这对自己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唐靳华再婚后，原本就不富裕的父女情谊确实变得更加单薄，见面次数和聊天次数陆续减少，少到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父亲的存在了。
她的确很反感霍慧芳病态的控制欲，但同时也害怕某一天会突然失去这层沉重的束缚。
那她以后就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霍荔窝在电脑椅上不想动弹，她极具挫败感地捂住了脸颊，睫毛在手心里蹭了蹭，忽然间鼻头酸酸的。
隔壁卧室传来霍慧芳讲电话的声音，聊天内容应该是在与陈建自谈关于未来的事情，最后又聊到了婚礼具体事宜。
也对，霍慧芳做事何须顾忌她的感受。
任何事情都只会在做完决定后，再通知她一声罢了。
霍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思索片刻后，拿上手机悄悄打开了卧室门。
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灯火辉煌，霍荔在街道上漫无边际地走着。她没穿厚外套，身上只套着件毛衣，冷风嗖嗖的往毛衣缝隙里钻，最后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不知走了多久，霍荔才慢慢缓过神来，冷风不仅没让她清醒，脑袋反而更加迷糊。
再抬头时，街角的道路指示牌上标注着：裕树路。
霍荔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远，她望着布满灰尘的指示牌发愣，不知道是否还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点开微信界面，划了半天也没不到人现下就可以倾述负面情绪的人。
返程的末班公交车十分钟后即将到站，思索片刻后，霍荔去了趟附近的便利店，出来时手里多了盒万宝路。
她找了个没人的昏暗角落，靠着行道树的树干慢慢蹲下，深深舒了口气。拆开包装盒后，她从里边抽出一根白身褐底的香烟滤在唇边，抬起左手里的打火机。
呼啸的风一瞬间宣告停止。
少年清冷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来，霍荔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么晚干嘛呢”
角落里光线很暗，霍荔下意识地藏起指尖的香烟，左手有些做贼心虚地背在身后。
霍荔抬头望去，江迤的表情在黑暗中隐晦不清。他的语气里自带寒意，她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站起身来原地蹦跶几步，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姿态，笑着问他：
“想约你吃宵夜，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