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个问题
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变了天。
天空中的乌云一层层的压过来,几道闪电划过,突然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霍荔给江迤讲了几道例题,纠正他一些错误的思维,余下的时间让他自己写物理试卷。
露娜乖乖地趴在地面打盹儿,一到雷声惊得它抬起了脑袋。
霍荔挪开椅子,蹲在旁边安抚它,捏着它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捏来捏去。
细雨洒向地面,街道上的景观树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烟雾,雨点随着风向扑在玻璃窗面上。
少年专注地看向卷面,左手乖巧的摆在桌上,修长的指尖偶尔碰碰卷面上的字。
见他的眉头紧锁,霍荔挪开椅子坐了回去。
江迤对着道物理大题无从下笔,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悄然袭入鼻尖。
只见少女毛茸茸的小脑袋离自己很近,细长的头发丝正好搭在他的手背上。
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看见大题不要慌。”霍荔指了指试卷轻声道,“找关键信息,套之前的思路解题。”
江迤在题干上勾画出关键信息,霍老师非常满意的点了点脑袋。
江迤侧头注意到她专注的神情。
这个距离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开始做余下的题目。
一套题做下来差不多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霍荔再次打开手机,已经接近六点钟。
中途,江迤小姨回了店里一趟,见两人在学习也没多打扰。河舒三中晚修开始时间定在6:50,距离晚自习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们回学校吧?”霍荔一口气将剩下的奶茶喝完,空杯子放回桌面。
江迤将各种资料收回书包:“行,走吧。”
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江迤小姨说要请霍荔吃过晚饭再走,有种要把她扣在店里的架势。
霍荔婉拒,她下午喝了奶茶,闲着时还吃了不少饼干,到现在一点都没饿。
“你要不要先吃了晚饭再去?”
霍荔给段小茗拨了个电话过去,让她过来接露娜回家,顺口问了问江迤。
“我也没饿。”
江迤把桌面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露娜深褐色的眼珠子望着他,眼型细长,看着可怜巴巴的。
见江迤没有反应,露娜又去咬咬江迤裤脚,用脑袋蹭蹭他的小腿,呜呜直叫。
江迤一怔,蹲下摸摸它的脑袋:“你该回家了。”
露娜又舔舔他的手指,两只耳朵耷拉的弧度更低,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
也没见它之前对哪个陌生人这么热情啊。
霍荔唾弃她家不争气的狗。
在粥铺多坐了几分钟,霍荔就接到段小茗的电话,让她把露娜直接送车上去。
霍荔给江迤打个招呼后,就牵着露娜往外走,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力。
露娜这傻狗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霍荔将露娜塞进车的后座,见车里只有段小茗一人。
“我先送你去学校,这会儿要上晚修吧?”段小茗将露娜安顿好,询问道。
霍荔关上车门,几乎没怎么思索,直接拒绝道:“不用了,你和露娜直接回家吧,我跟同学一块过去就行。”
段小茗回头望了望粥店,让她注意安全,开车离去。
-
回到粥铺,江迤已经把他们用的那张桌子收拾干净。
霍荔走过去提上帆布包以及剩下的奶茶和甜品,走到出餐口等江迤。
原本奶茶一人一杯,就只有霍荔喝了一杯。杂七杂八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动,剩下一大袋。
江迤半倚在出餐口的冰柜旁边,小桌上放着个小碗,似乎在等着里面的东西变凉。
他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汤匙,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絮叨。
“你要冷就先回去添件衣服,听见了没?”
小姨手上忙着剥虾,抬头叮嘱道。
“好。”他微微点头。
“晚上早点回来,天气预报说又要降温啦,别在外面待太久。”
“知道。”
他回应着小姨的叮嘱,发现霍荔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等他。
她双手拧着大包小包有些吃力,脸上却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江迤把陶瓷碗里的不明液体一饮而尽,几步走到她的面前。
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自然地勾过她手中的袋子,领着她出门。
“走吧。”
淡淡的中药味儿。
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手指尖的冰凉触感随即消散。
她耸耸肩吸了吸鼻子,又是中药,又是药粥,怎么会那么娇弱。
还真是弱不禁风的“妹妹”。
霍荔跟小姨道别后,跟着江迤屁股后面出了店门,双手空落落的,落了个清闲。
江迤没走两步便停下了步伐,将她带往路边的非机动车停车位旁。
“咱们怎么过去啊?”霍荔跟着他的动作来到停车位,“我看前面路口有个直达的公交站。”
“你冷不冷?”
江迤顺手将那袋东西挂在黑色小电马的把手上。
霍荔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还行。”
很快便领悟到他这个动作的意义。
霍荔围着小电马转了一圈,欣赏一番后,随即冲着江迤吹了声口哨。
说是口哨声,倒不如说是短暂的气流声。
不过没关系,有那意思了就行。
“你什么时候搞了辆车?”霍荔拍拍电马崭新的坐垫,一脸好奇地问道。
“中午。”
江迤对上她这幅夸张的表情,浅浅地回了句。
“那我岂不是首位!坐上!你这车的!美少女?!”霍荔故意拖长尾音。
江迤插上钥匙启动车辆,小电马从停车位挪了出来:“你想太多了。”
“还有谁?姓江的,你刚买车就马不停蹄地载妹子吗?”
江迤懒得理她发疯,戴好头盔后见她还站着不动:“不走?你要怕冷,送你去公交站也行。”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右手倒是自觉的递给霍荔一个粉白色的头盔。
心口不一啊。
霍荔接过头盔迅速戴上,麻溜地跨上电马儿的后座,拍拍他的肩,“走吧,哥。”
江迤确保她已经坐稳后捏了捏把手,把车驶向车道。
霍荔能感觉到他骑车技术还挺娴熟,不像是刚骑车的新手。
风格嘛,跟他的性子差不多。
温温吞吞、不紧不慢的。
总之就是,安全。
晚风从她耳边唰唰刮过。
“江哥你这黑飓风还挺酷。”
两人一时无言,霍荔望着前方路况没话找话。
“你倒是乐意给人起小名、外号啥的。”
江迤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连我车都不放过。”
霍荔望着少年瘦削的背脊,故意问他:“怎么啦,黑飓风还不好听吗,这多酷啊?”
“不酷。”
他的发丝四处飞舞,有些滑稽可爱。
语气确实酷到没边。
“不酷吗?”她思索片刻,“那叫它黑黑吧,这样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江迤眉头一拧,手中的动作稍稍加大,车速骤然加快,耳边的风迅速铲过,她的鼻尖轻轻碰到他的后背。
霍荔惊呼一声,也没觉得多害怕,笑道:“你急了。”
小狗黑黑急了。
她笑得更欢。
“你为啥搞这么一个娘们唧唧的头盔?”
霍荔敲敲头上的头盔,少女系的颜色和涂鸦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老板送的。”呼啸的风声差点吞咽他的声音。
“嘁。”她估计拖长语调,有些不相信,“想不到江哥心底还住着个少女呢。”
江迤不理她这些疯言疯语,也就两分钟的疯狂,他就把车速降了下来。
红灯还将持续40多秒。
两人停在十字路口,冷风嗖嗖往怀里灌。
“江迤。”
耳后传来少女轻软的声音,语气中是不确定和试探。
“嗯。”他应了声。
“谁是第一个,坐上黑黑后座的女孩儿啊?”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话有些问不出口。
少年瘦削的背影落在道路边上,深灰色的影子似乎笼藏着难以窥探的秘密。
江迤背脊一直,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我小姨。”
黄灯闪烁,提示车辆继续前行。
“那除了小姨,你也这样载过其他女孩儿吗?”
身后车辆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噪乱的轰油声有意切断这场对话。
小姑娘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绿灯啦,走吧。”
“黑黑”继续在路上飞驰,这段路程说远也不远,再有两个路口,就到河舒三中门口。
后座一片寂静。
江迤清咳了一声,放大了一些音量,她足够听得见:“之前也载过其他同学。”
霍荔点点头,风有些迷眼睛:“女孩儿?”
“嗯。”他淡淡地回应道。
她没想过江迤会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挺要好的朋友。”江迤的声音犹如冰冷的玉珠,“我,她,还有我发小。我们仨,挤一辆电瓶车。”
一字一句,一字一珠,就这么砰砰砸在她的心口。
霍荔认识他的时间算不上长,但总觉得江迤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他将她抛弃在那个黑暗小巷的时时,在他回头说“不认识”的时候,那个眼神,怎么看都是忧伤的。
他这个人啊,身上自带光芒,似乎却有意将这种光芒藏起来。沉默、低调、寡言,像是别人强行加在他身上的阴影,不像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该有的特性。
她始终认为这个年龄段的男孩,都拥有着一种浪漫的英雄主义,是坚定的、无畏的。
忽然之间,她非常想知道江迤意气风发时,是什么模样。
“现在呢?我好像很少听你提起过关于之前的事。”霍荔看不见他的表情,带着颗忐忑的心问。
两人准确来说只是普通同桌关系,她的这个问题确实冒昧至极。
“现在?没什么交集了。”他从后视镜瞥到她的微表情,如实说道。
霍荔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你的伤口,又是怎么弄的?”
那道接近7公分的刀伤,是怎么弄的。
无尽的风声替代了此时沉默,他微微动了动唇辦,那段被埋藏的过往,一不小心被人剖开,就快展露在穷风呼啸的旷野。
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霍荔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
“这样,你也问我一个问题。无论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江迤听她语气诚挚,无声地笑了。
“问吧,你刚刚都回答我提的问题了。”
她想让气氛轻松些,故意岔开江迤想逃避的问题。
“想好了吗?”霍荔不耐烦地催促,“就快到学校了!你可赶紧的吧,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风吹得袋子沙沙作响,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亮起。
“那你跟你妈关系好吗?”他随口一问。
霍荔:……
这问题还真是不客气。
他俩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踩对方的雷一踩一个准,买彩票不带这么精确制导的。
“怎么,不好回答吗?”
江迤拧了拧刹车,他只是想起中午她母亲送她过来,随口一问。
“那换一个,你的狗为什么叫露娜?”他声音不大。
“挺好的。”
霍荔顿了顿,继续道:“送我来粥店的那位,不是我妈妈。不过我跟她的关系应该要比跟我亲妈的关系好。”
人行道两旁的人越来越多,三三俩俩穿着校服的白色身影紧靠着,或说笑,或交谈。
江迤没接话。
他对身后的小姑娘谈不上多了解,平时见她没心没肺的,有些骄傲,也有些自负,感觉是那种完美的家庭氛围精养出来的温室玫瑰。
不曾想这姑娘,家庭氛围也不怎么乐观。
霍荔见他不搭话,接着说:“罗马神话故事里的月亮女神,露娜。因为它的鼻子上有个月牙印记,我就随口起了这个名字。”
“黑黑”慢悠悠地驶入学校大门,偶尔不妨出现一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两人身边飘过。
“那你之前起名的水准比现在高。”江迤笑道。
至少不会起黑黑这种名。
“不然露娜可就叫白白或者棕棕了。”
霍荔:“……”
果然不论说什么,都会演变成他呛她。实在不解气,霍荔便在他的头盔上敲了两下。
方才的低落情绪仿佛不存在。
“不对啊,我说得是一个问题。江迤你耍赖皮,直接就问了俩。”
不等江迤回答,两人的注意力就被一嗓子粗狂的声音吸引过去。
“组长、迤哥!这么巧啊?”
郑侯走在旁边的小道上,那副高度近视镜片派上了极大的用场,一眼认出了车上的两人。
霍荔侧头瞪了郑侯一眼,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郑侯心虚,对着二人讨好的笑,跟着“黑黑”缓慢的速度,三个人一起去了停车棚。
“二位刚刚聊什么呢?”郑侯狗腿又自觉,提过车上那一袋零食乐呵呵地问。
霍荔接近168的个子,利用自身优势,翻身从电马后座垮了下来。
一句话直接给郑侯搞蒙了:“聊你妈。”
“组长,怎么好好的就聊人家妈妈呢?”郑侯故意装傻。
他转头又问刚锁好车的江迤:“迤哥,这个下午过得还愉快吗?”
江迤把车钥匙放进校服衣兜里,撩起眼皮看向他,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愉快你姥姥个腿儿。”霍荔迅速地补了句,“姓猴的,你最好给我们个解释。”
局是你组的,人是你撺掇的,溜得最快的也是你。
霍荔咬牙切齿。
周围的人都不断涌向教学楼,郑侯故意看了眼手表:“咱们先去教室呗,快打铃儿了。”
霍荔顺着人群向教学楼那边看了一眼。
几米开外,有个比较熟悉的身影正偏着头往他们这边看。
见霍荔和郑侯往那头看过去时,赶紧扭过头去,跟着身旁的三两女生往教学楼走。
是汤凌。
汤汤。
霍荔瞥了两根瘦竹竿一眼,嘴撅的高度可以挂上一串吉祥物,率先大步跨向前。
郑侯还在幸灾乐祸:“我说迤哥,你这是又惹我们组长生气了?”
江迤停住脚,直直看着他:“我?”
什么逻辑啊。
郑侯:“对啊,很明显。组长大人这火不是冲我来的,是见到我之前就存在的。”
“那你还挺了解她。”
郑侯抱着那袋东西悠哉悠哉地跟了上去:“心理学而已嘛,老夫恰巧有所涉足。”
“组长这火,肯定是冲着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