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这一觉,程雁书连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醒来时,虽然身上灼烧的刺痛感还在,舌尖更是稍有触碰便痛得龇牙咧嘴,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但走出北辰珠后,他还是瞬间被食物的香气夺了魂。
铸心堂的弟子虽然看上去不似昨日那般精神抖擞了,但却仍然干脆利落地搞定了铸心堂独有的排场,两张四人桌已平平整整地摆在昨日位置一样的空地上,食物琳琅满目,粥汤茶、包点面食甚至米饭和清蔬小菜一应俱全。
程雁书甚至怀疑,铸心堂是不是拥有一个厨师锦囊。一打开,就有色香味俱全的新鲜出炉的食物任由选择。
他坐下,先挑了一碗面,撮着舌尖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再拈起一只肉包,用手指拈下一小块,从嘴侧边放进口中,却在咀嚼两口后又面色扭曲起来。
放下肉巴,他看向冒着热气的汤,陷入了沉思。
下一瞬,一只手托着一个碗从他肩上越过,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韩知竹的声音随后在头顶响起:“粥已凉,可以喝。”
程雁书从善如流地端起那碗白粥,用瓷勺舀了一口小心翼翼避开舌尖放进嘴里。
粥依然有微温,但和舌尖伤口触碰时,确实没有引起疼痛。程雁书满足地长吁一口,对身后的韩知竹道了声谢。
韩知竹绕过他,在左侧坐下,却没有去动桌上的食物,而是悠然地喝着冷泉茶。
过不多一会,魏清游和薛明光,和白映竹同时出了北辰珠。
薛明光看一眼程雁书,立刻问道:“昨晚又是你的血破了心魔迷障吗?”
白映风和王临风此时也步出北辰珠,向他们这方而来。
程雁书一口粥含在嘴里,不方便说话,便含糊地点了点头。
韩知竹却答道:“不是。”
诶?程雁书惊讶地看韩知竹。
韩知竹抬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像是在暗示他稍安勿躁。
又向白映竹道:“大小姐,已仔细查看过了吗?”
白映竹在程雁书对面坐下,回应道:“依然和上次一样,是同一只魅妖。”
说着,她叹息:“而且它的魔力,似乎又增长了。”
“这怎么可能呢?”已走过来的白映风眉头紧皱,“我铸心堂两百余年来镇守万妖塔和魔魅之窟,见过的、捉过的妖魅不计其数,从未见过此种诡异情形。”
“确实诡异。”韩知竹喝口茶,平淡道,“恐怕其中不仅有妖魅,更有人。”
人+妖?程雁书着实惊讶了。
薛明光随手在程雁书这桌拿起了一个馒头:“的确,妖魅不会无端变得厉害的。万事皆有因。”
韩知竹摊开了手掌,诸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到他掌心里。
那是一颗如鱼眼珠般大小的金红色圆珠,里面半透不透地包裹着一只小虫,似乎是琥珀的原理,却和琥珀截然不同。
“这是心魔幻境破时我击毙魅妖,它体内爆出来的。”
白映竹从韩知竹手中拈起那枚金红圆珠,仔细地看看了,脸色变了:“这是……”
她抬眼看薛明光,视线中是不可置信,又有着笃定的矛盾,“若木之墨,和飞光珠?”
“飞光珠?”原本悠然啃着馒头,等着韩知竹和白映竹论断的薛明光立时惊了。他直接扔了馒头,抢前两步,仔细看白映竹拈着的圆珠。
白映竹直接把圆珠放在了他手心中。
诸人都看着薛明光,而薛明光盯着那颗圆珠,脸色变幻迅速地从不信,到不甘,再到终于颓然。
他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确实是我泰云观的飞光珠。包裹着飞光珠的,亦是熏风庄的若木之墨。”
众人脸色更深沉了。
唯独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演些啥心理变化的程雁书一脸茫然,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我以前不太上进,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所以,能不能问一下,飞光珠是什么?”
“不怪你不知。”韩知竹倒是给了程雁书台阶,“此物原本就不多见,诸家子弟对其大半一无所知。”
“正是,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家有过这么个玩意。”薛明光道,“飞光珠是我家先人炼制的一种飞蛾所产的卵,几乎透明,正中心有一丝血线,黑夜会发出绿光,可百倍诱发魔心魔性。”
“你祖宗炼制这个干什么?”程雁书不解。
“我先人原本是想借此物反克魔心魔性,只是……功亏一篑。”薛明光无奈又委屈。
“竟有此事?”王临风面色凝重,“此等霸道邪物可千万得保管好,万一被邪魔外道所获,只怕会引起大浩劫。”
薛明光正色道:“这玩意只能存活三天。我们家十年前就将其销毁了。”
“能够确认吗?”白映风追问,“非是我不信少掌门,实在是兹事体大,有没有可能,会有一两颗漏网之鱼呢?”
“没可能。”薛明光笃定地说,“产出飞光珠的条件极为苛刻,母蛾只有在某一处产的卵,在七七四十九日后,才有非常微末的可能成飞光珠。而母蛾只有一只,十年前已经被我先人湮灭了。”
“确定吗?”王临风问。
“确定。”薛明光说,“我能如此笃定,也是因为这只飞光珠是被若木之墨裹着的。”
若木之墨?那又是啥?
程雁书小声问韩知竹:“大师兄,这个墨,你给我补补课?”
“若木之墨为熏风庄独有,其实是某种动物的血里抽取出的一种汁液。”韩知竹解释道,“非常费时费力,但可保持被封其中之物在封入之时的状态。”
程雁书点点头,表示懂了——简单说,就是保鲜。
魏清游道:“也就是说,这飞光珠是十年前的?是被封入若木之墨,才得以今时今日还有效用?”
“难怪我们百般查验,那也确实只是一只普通魅妖。”白映竹蛾眉紧蹙,“这是有人故意向魅妖体内注入了飞光珠,使其魔力暴涨?这人,意欲何为?”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绝不可小觑的图谋。毕竟,谁会酝酿十年,使用如此极端又复杂的手段,而只为让一只魅妖作乱?
山间的风又带着草木的清新,拂过陷入了沉思的诸人。
唯有并不能共情的程雁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喝着韩知竹给他的那碗粥。
待粥喝完,他抬起手,用布巾把留在唇边的白粥的印迹仔细擦去,然后满意地,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
放下布巾,他一把拉住了左侧韩知竹的手腕,迅速又利落地,倾身而上。
他温热的唇,和韩知竹微有凉意的唇,在电光石火间,正正贴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