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薛明光与韩知竹皆是面色凛然。
强烈的不详预感在程雁书心里悬着,不上不下地渗透蔓延成阴影,神经被牵扯得紧绷,他的眼皮止不住地跳了几跳。
程雁书知道自己的呼吸明显比旁人更急促更紧张,落在韩知竹耳中,只会觉得他依然是不学无术,因此遇事便慌张,更无法自保。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恐怖片他看得多,但真真正正穿越到一个妖魅丛生的世界里,身临其境地成为妖魔吞噬的对象,这场面他可真没见过,要不恐惧,简直是违背人性。
因此即使知道会被韩知竹不喜,他仍然不可控地向韩知竹靠近再靠近,只有越靠近,他才越能安点心。
院门处的隐形鬼祟已经归于寂然,似乎暂时保持着如果不被攻击、便暂时不会主动攻击的状态。
薛明光和韩知竹对视一眼后,把逐风剑握得更紧了一点,抬步向那被挂在院墙上的人走去。
原本清旷的朗夜不知何时转成了阴云密布的状况,可见度变得极低,深重的漆黑夜色中空气也变得粘稠,隐约有闪电的痕迹划破密云,成了唯一可见的光源所在。
在那绵延又细密的闪电光亮中,挂在院墙上的那个人身体似乎被一股范围极小的风推着,晃悠悠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随着闪电光亮,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具□□的男子之身映入诸人眼中。
白映竹轻呼一声,瞬间下意识转过了身子,不做视线接触。
但即使眼珠凸起到像是青蛙的气泡眼一般,舌头也因为颈脖被勒住吊起而长长吐出,却也能看出那人面目较一般人俊俏许多——正是那不久前才被薛明光从猥琐胖公子手中救出来的少年。
只是他原本单薄得似乎一折就断的身子,此刻却极致膨胀得像一只青蛙。
薛明光在闪电光亮中回头,和韩知竹对了个眼神。
他又踏前一步,伸出手,用二指搭上少年垂下来的手腕:“没有脉搏了。”
韩知竹沉吟一瞬,道:“少掌门,你先退回来……”
话未说完,那被薛明光判定为没有脉搏了的少年,忽地睁开了眼。
程雁书一愣:他的眼珠原本不是凸出来,如同青蛙一般吗?怎么无人察觉他眼睛闭上了?
下一个瞬间,院门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地满是邪意的短笑,一点浓绿的光发散成弧光,弹向被吊着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肚子在浓绿弧光中同时爆裂开来、浓烈的汁液喷溅而出。
薛明光在看到浓绿光点时便已抬起逐风剑,此刻挽起密不透风的剑花,银光流转,和那企图扑进剑花织成的网的浓烈汁液碰撞着,溅起一片腥臭的细密水雾。
水雾再触及剑花,又被弹射开去,被须臾间忽起的狂风吹向薛明光身后的诸人。
最前端的铸心堂弟子未及防备,几点水雾落在他执剑的手背上。
只听得他一声惨呼,剑竟脱手落了地。
众人尽皆色变:铸心堂修的是剑宗,剑在人在是刻入骨髓的执念,此刻不过一点水雾,却竟能让他如此反应?
韩知竹立时衣袖挥动,一道淡青色的细密光纹在众人前直直画下一条竖线,水雾飞速而到,却在距离那条细线约一步之外尽皆瞬间失势,如水滴坠落在地。
那中了招的弟子用左手紧紧扼着右手手腕,想阻止水雾继续游走,但似乎毫无用处。只见他从手指开始皮肉溃散,如那挂在墙头的少年一般爆裂开来,浓密汁液四溅。
不过须臾,已经溃烂手腕之处。
白映竹咬着唇,一剑挑开那弟子紧握着右手手腕的左手,再一剑,直接削去了那弟子右手手臂。
弟子惨叫一声,立时昏倒在地。白映竹再一挑剑,一道金色的光幕落在那弟子身上,结了界,暂时把他封在里面。
干脆利落地回剑,白映竹看向诸人:“这绝不是那只魅妖1
魅妖只得两魂五魄,是最低等级的妖。
无主的魅妖,靠以气息成迷障魅人,吸取浑浑噩噩中人的精元修炼存活。
但若用迷障魅人的魅妖遇到修为高的人,便可轻易破除迷障,若其人再蓄意反客为主,抽出魅妖一魄,点入指尖血,魅妖便成有主之妖,必得幻化成主人最可意的样子,终身成为承欢的工具。
一旦逃离,便会受尽反噬之苦,精元尽散而惨死。
现下这种场面,显然非魅妖能力可为。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浓,韩知竹忽地回头,看一眼程雁书,简短道:“不得离我一步。”
然后他紧盯着院门处的虚无,猝然皱眉,再发一道气浪。
气浪这次不再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而是成一道直线,如离弦之箭锐利地向院门处刺去!
轰地一声巨响,气箭撞上了院门外的山壁,山石剧震,碎裂开来,碎石湿土四溅,扑簌掉落在地。
什么都没有?
韩知竹立刻转身,在众人身后又结出一道淡青色的细密光纹。
程雁书忍不住低呼:“还有左边和右边呢?”
韩知竹闻声,看他一眼,道:“站在原地别动。”
不用韩知竹特意嘱咐,程雁书也不敢动。他尽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瞬,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程雁书四顾,茫然:为什么腥臭之味瞬时消了,浓密乌云也变成朗月在天,他身边风清草香,依旧是那个农家小院,却空无一人?
人呢?
刚刚还聚在一起面对莫测的变数毫无头绪的人呢?
他家被他当做护身符的大师兄呢?
那虚无的邪意,那挂在墙头的少年,那失去左手的铸心堂弟子,难道都是他在跟着韩知竹琴修的时候困倦,做了个噩梦而已吗?
不,并不。
他发觉自己一分一毫也无法动弹,视线所及处却有一点淡青色的光,像萤火虫一般,萤萤如豆地被困在一团浓绿色线条裹着的黑洞里。
一串比刚才更可怕的战栗,沿着尾椎骨,爬向了程雁书的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