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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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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 带着鸿川和鉴云,他们上了车,日夜兼程地向熏风庄而去。

    顺利到达安州的第六日午后, 到了码头, 没有稍事休息,他们便上了宋谨严安排熏风庄来接的船。

    熏风庄派来的船十分豪华气派,客舱都有五六间。

    韩知竹找了温水调好安神的药粉,给程雁书服下了后, 船便出发, 向安寒湖深处而去。

    船行十里,程雁书的脸色虽然如常, 但眼神里已然有些压不住的不适。韩知竹给他倒了杯热茶, 又给他轻轻捏着颈后的穴位缓解晕眩。宋长老坐在客舱窗边, 看湖光水色,表情如冰冻般沉重。

    过了一会, 他转头看程雁书的模样, 摇了摇头, 道:“去甲板吧,透透风, 大致会减缓些晕眩。”

    “那便一起。”韩知竹道,“安寒湖此刻不见得太平, 长老不可一人独处。”

    宋长老应允着站起来, 客舱门却在此时被敲响了。

    韩知竹看一眼门口,鸿川便朗声问道:“何人?”

    “林青云。”客舱外的人自报名姓,又道,“从熏风庄特意来迎韩公子。”

    鸿川鉴云和宋长老的视线随着这句话,皆落在韩知竹脸上。唯有程雁书, 低低垂着头,微微眯着眼,手撑着太阳穴一副昏昏沉沉晕晕乎乎不闻世事的样子。

    但被韩知竹轻轻捏着按揉的后颈却传递出了他瞬时僵硬的不悦态度。

    韩知竹道:“鸿川,开门。”

    林青云向宋长老道了礼,便看韩知竹:“程公子可是晕眩不适?”

    “是。”鸿川立刻代答。

    “船行水上,会晕眩的人委实不少,韩公子和程公子不用过于紧张。”林青云以对晕船知之甚深的姿态道,“此种情状,最好是让程公子安静歇息。不若请程公子在客舱安静歇着,我们去甲板或者换间客舱叙聊?”

    程雁书的后颈又明显的僵硬了起来。韩知竹给他揉按穴道的手丝毫不停:“不,我陪着他。”

    林青云沉默一瞬,又笑道:“可韩公子若在旁,岂不是会影响程公子安睡?不睡着,他这不适可是得持续这一整程水路的,程公子应该是素来体弱,更是难熬……”

    韩知竹没说话,程雁书也未出声。林青云又向宋长老道:“我此来打扰还有一事,有一船工忽然晕眩,此刻安排在甲板上躺着透风,听闻长老也擅医术,想烦请长老去看看。”

    “大师兄。”程雁书疲倦地开了口,“我坐着就行,你陪着长老去甲板。”

    韩知竹停了给程雁书按揉穴道的手,对鸿川鉴云道:“放两张椅子在甲板中部,椅子上备好腰枕,甲板风大,给长老和四师兄拿上斗篷。”

    说着,他扶起程雁书,让他把重心靠在自己身上,对林青云道:“林公子,请。”

    船还未行入朔风呼啸的三十里之内,但也不容小觑,一踏上甲板,风便带起了众人的衣衫。韩知竹立刻从鉴云手里接过斗篷,替程雁书披上了。

    待程雁书和宋长老在椅子上坐定,韩知竹便对林青云道:“还烦请林公子把那船工安排来此处,方便长老看诊。”

    脸色煞白、呼吸不畅的船工被抬了过来,宋长老俯身诊过脉搏,又翻起那人的眼皮仔细看过后再看舌苔,最后贴在心口听了心脉,终于还是惋惜地摇了摇头:“他该是昨晚中了魅妖幻境,但那魅妖因是刚因魔魅之窟的魔气外泄而养成,修为甚浅,因此此人虽伤了心脉,却未立时身亡。若今晨发现,还有得挽回的可能,到此刻,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他颤巍巍地坐回椅子上,脸色灰了几分,“要么给他个痛快,让他少受些痛苦。要么就……”

    听宋长老如此说法,林青云心有不忍地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扬了扬手让其他船工把那人抬走了。

    除了船工的状况,和程雁书的晕眩之外,他们此行倒是一路顺利。

    程雁书在甲板上透着气,加上药起了作用,晕眩减轻了不少,他们便一直未回客舱。

    看韩知竹站在程雁书身侧,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腹部,林青云便又嘱咐人又搬来两张椅子,放在距离程雁书和宋长老几步远的地方,示意韩知竹与他一起坐下休息。

    程雁书抬起头,推了推韩知竹:“大师兄,你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不必客气。”韩知竹答着林青云,又抚了抚程雁书的发,对他道,“我陪着你。”

    林青云神色复杂地看着一眼不离程雁书的韩知竹,在椅子上默然坐下,不再多话了。

    因林青云引路,他们此次走的水路和上次不同,入庄的路线也和上次不同,时间上更是快了近乎一个时辰。过了午时不久,船便到了入熏风庄的码头。

    这次的码头直接连接着熏风庄,一下船,便是熏风庄那独特的青瓦白墙,绵延着延伸开去。

    宋长老下了船,看着那青瓦白墙前的依依垂柳,忽然讪笑一下,低声对韩知竹道了句:“我当年,就是从这里走的。”

    一去经年,再无回头。

    韩知竹点点头,也轻声道:“师尊说,有宋长老加持,是我四镜山的运。”

    “我一直以为,往事已矣。”宋长老的讪笑转为了豁达的笑,他抚了抚黑胡子,“但此刻方才发觉,往事未矣,它会一直都会在。但,又有何妨?”

    说着,他拍了拍韩知竹的肩膀,抬步昂首向前而去。

    进了熏风庄的主屋,除了宋夫人外,还有个干瘦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见到他们进来,宋夫人起了身,那干瘦中年人却依然坐着不动,却开口道:“我身体不适,各位见谅。”

    他看向宋长老,唇边泛一丝杂陈着苦涩和不悦的复杂笑意,忽然道:“大哥,既然人已到此,时也至此,不必再藏头藏尾了吧。”

    宋长老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动作。

    宋掌门的声音里,也有着如他嘴角笑意一般的复杂意味:“大哥,这一切,原本是你的。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宋长老终是抬起手,轻轻解了斗篷。

    鸿川立刻接过斗篷,而宋长老眼神锐利,声音却缓地道:“你呢?这些年,你感受如何?”

    他看向宋谨严,原本锐利的眼神却又柔和了些:“无论如何,你没误了这孩子。”

    “我又何曾误了熏风庄?”宋掌门的声音尖利起来。

    宋长老不答,却道:“我们此来,只为莽海渊便将行到熏风庄,或可一试引莽海渊灵气收住魔魅之窟外泄的魔力。其他事,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你来,只为莽海渊?”宋掌门大声笑起来,笑没两声,却又气息不顺地咳嗽起来。

    宋夫人忙忙替他拍背,同时道,“掌门身体不适,青云,你带贵客且去休息,晚膳时再行叙旧吧。”

    出了正堂,林青云自去安排他们夜宿之所。

    宋长老只默然抬头看半空中绵延铺陈的四极大阵,漆黑泛滥的魔气翻腾不止,莽海渊也时不时显形挡住外冲的黑气,只是这场景看得越久便越是心头沉重,四极大阵和莽海渊仿佛是压在人的头顶心上,总觉得下一刻便会无以为继,全然崩盘。

    鸿川忽然惊呼出声,却又发觉自己声音突兀而忙忙掩住唇,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莽海渊那水波里刚刚闪的红光,你看到了吗?”

    “红光?”宋长老立时提振了精神,“何处?”

    鸿川指向西侧,恰有一团黑气又聚集成形,仿佛一头恶龙张牙舞爪地冲向四极大阵边缘。碧蓝水体瞬间显形,把黑气扑了回去。在消失的须臾瞬间,水体里闪出一道赤红的光,随之被淡黄色光晕取代,继而随着水体,完全消失了。

    宋长老神色一凛:“难道是幻空花?”

    幻空花?

    能补无心剑损去的寿数的幻空花?

    程雁书一改因为晕船延伸的疲倦神态,立刻目光炯炯盯着刚才闪光之处不放:“能取吗?”

    宋谨严一怔。

    韩知竹摇了摇头:“不可能取。”

    他转向宋谨严:“宋少掌门,我们先去你屋内叨扰一时,可否?”

    到了宋谨严屋内,韩知竹单刀直入:“宋少掌门,你说,查出了流失的若木之墨的端倪?”

    “是。”宋谨严答,“因我小叔的身体不适,平日都是婶婶在处理庄中日常事务。直到四极封印崩溃魔魅之窟被冲破,我回到庄中那日,小叔亲自召集庄中诸人,要众人辅助我尽快熟悉接任掌门的事宜,我才在掌门才能调阅的、记录往届掌门取用之物的卷宗里,找到一笔记录。”

    他看宋长老,端端正正行了个自家晚辈的大礼:“大伯,这卷宗,你当年可曾看过?”

    宋长老摆摆手:“我没有当过熏风庄的掌门,未曾看过。”

    “但是,我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记录。”他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声音里轻微的抖,“既然如此,那这笔记录,是谁调取了若木之墨,又用于何处?”

    “是我爹。”宋谨严定定地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书柜,“记录中,未注明用处。”

    “但你爹已经去世多年。”

    “是。”宋谨严说,“我爹去世时我还小,我爹的身后物、一应事宜,都是小叔经手处理的。”

    韩知竹:“你是觉得你小叔……”

    “不是觉得。”宋谨严的语气惨淡,但却毫不犹豫,“我小叔,确实有些不对劲。”

    宋长老定定地看着宋谨严:“你确定了?”

    “是。”宋谨严答,“我怀疑我小叔,很可能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不是他自己”,这句程雁书听不懂。但是这种时候也不是他该去积极参与的时刻。他只安静坐在屋里,沉默地聆听着,专注地看自己家的大师兄在处理正经事时,时常会让他觉得好看到移不开眼的模样。

    韩知竹虽然也一如往日般地专注,却到底和从前不同了。每说过几句话,他便会下意识去看程雁书一眼,和他交换一个彼此都确认的眼神。

    而他的衣袖,始终在程雁书手里揉捏着。

    过了约半个时辰,桌上的茶水都已经凉透了,宋长老沉思后道出一句“我明日单独去找你小叔试试”后,结束了对话。

    宋谨严唤人换了茶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大笑:“宋严严,我要喝你亲手沏的茶!”

    “诶?”程雁书眼睛一亮,对昂然迈进屋里的薛明光喜道,“你怎么来了?”

    “接到宋严严的传讯,我二叔三叔让我来看看情况,必要的时候,酌情处理。”薛明光见了礼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前,敲了敲桌面,“我现在已经是被我二叔三叔认可的男人了!”

    宋长老唤来鸿川和鉴云陪自己去歇息,把场子留给了年轻人。程雁书立刻活泼起来,也敲了敲桌面:“嗯,你是被认可的男人了,所以,你这一次两次三次的往熏风庄跑,是想要来偶遇你的未婚妻吗?”

    “诶诶诶。”薛明光立刻心虚的瞄了眼宋谨严,压低声音,凑近程雁书耳边,“别提他妹妹,他对他妹妹维护得可紧了。”

    “再说……”他又若无其事快速地瞥一眼自宋长老离开后,便默然坐在屋角,带着纵容浅笑看着程雁书却不参与他们这方热闹的韩知竹,把声音更压低道,“早几天我安排好以后传讯给你,你也不来,是不是你大师兄不让你来泰云观?他又罚你了?”

    “没有。”程雁书也看向安静看着自己的韩知竹,给了他一个又乖又软的笑容,又对薛明光嘚瑟,“我大师兄现在可喜欢我了。我干什么他都不会罚我的。”

    “真的?你们……成了?你不跟他恩断义绝割袍断义了?你干什么都行?”薛明光兴奋起来,一把揽住程雁书,更贴近他耳边,“那你……”

    原本得意洋洋的程雁书忽然用力,一把把薛明光推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表情也瞬间异常严肃:“这个不行。”

    “什么?”薛明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和我大师兄之外的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这个不行。”程雁书耐心解释,“特别是你这种。”

    “为什么我‘这种’?!”薛明光摆出一副大受打击且不解释清楚就没完了的气势。

    “特别是你这种,追你的人能从莽海渊排到泰云观的,条件绝好,当世无双的青年才俊。”程雁书道。

    戴了高帽的薛明光立刻抖擞起来:“我就是想问,我们晚上秉烛夜谈行不行?”

    他看宋谨严,带着商量的姿态,“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心累,我想和知己好友一起,喝个酒,好好聊聊天。”

    宋谨严道:“可以。”

    程雁书也点头,却又说:“但是我不能待太晚,我大师兄会等我,他最近身体有损,太晚了影响他睡眠。亥时吧,亥时我得走。”

    薛明光撇嘴:“亥时我还没开始有情绪喝酒呢!”

    宋谨严抬手,轻轻压住他肩膀:“亥时。我最近也乏,得早点休息。”

    宋谨严开了口,薛明光便不再执拗。他又觑眼看了看仿佛入定般安静存在于这个空间里却像是又不存在的韩知竹,给了程雁书一个“你行啊”的眼神,又道:“你们什么时候把结道侣的典礼办了?”

    “等着等着。”程雁书道,“现在什么状况?四极大阵头上顶着,随时得奔赴前线,我大师兄一世英名,岂能因为我因私废公?”

    “哟?这是,十拿九稳了?”薛明光挤挤眼。

    “必须的。我是谁?我是四镜山第一梯队的四师兄啊!”

    “英明神武志得意满的四师兄,你可别忘了,这里可还有个明明白白殷勤地打算和你大师兄结道侣的对手呢。”薛明光不忘拱火,“你可得抓紧了。”

    薛明光提到林青云,程雁书又下意识地看了韩知竹一眼。

    这一次见到林青云,他才发觉,好像大师兄对林青云的态度,从前也好,现在也好,都并不特别。

    区别只是在于林青云摆出积极进取的架势时,程雁书自己的定位不同,感受就也全然不同。

    他心里游移不定,又撞上大师兄因为心魔而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时,他便觉林青云是让他心里刺满一百万尖刺的劲敌。

    而这次,他和大师兄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他随时都能扑到大师兄怀里,也能毫无障碍地说出“你理他我会不开心”这样理所当然的话,于是站在这与往日不一样的、特别理直气壮的角度去看,林青云也并不特别了。

    带着着理直气壮的气势,程雁书笃定道:“放心。”

    在“现在是谁家的大师兄”这一点上,他已经有横扫千军、目中无人的自觉了。

    但话放出去了,程雁书的心终究还是有点虚的。

    毕竟林青云看着吧,也非常成个人样,而且他对大师兄的积极,大概是程雁书见过的人里,最猛烈的那个——除了程雁书自己不算之外。

    到了晚膳时,林青云果然又毫不气馁的开始在韩知竹身边刷起存在感了。

    他安排晚膳座次时,把韩知竹安排在了主桌、自己的旁边,而把程雁书和宋长老、鸿川、鉴云安排在了旁桌。

    虽然心里不忿,但程雁书也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深知宋长老之于熏风庄的特殊和敏感,于是非常以“四镜山第一梯队四师兄”的自觉,带着鸿川和鉴云陪着宋长老安坐于旁桌,一点也没有露出不情不愿的意思。

    简直可以说是,落落大方,非常具有风范了。

    抬头看在主桌的韩知竹一眼,程雁书非常自得地给他递了个“我没问题”的眼神。

    但他四师兄的风范也没有维持多久。

    韩知竹和薛明光、宋谨严聊了几句后,便起了身向旁桌而来,在程雁书身边落了座。

    程雁书半脸惊讶,半脸惊喜的样子落在韩知竹眼里,惹得他心里一软,嘴角便弯了起来。

    宋谨严对身边的熏风庄的弟子低语了几句,那弟子忙忙来到旁桌,在韩知竹座前奉上了碗筷食具。

    宋长老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鸿川鉴云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对大师兄落座的欢迎,偏程雁书问道:“大师兄,你不坐在那边吗?”

    他刚不是才给了大师兄一个确认没问题的眼神吗?

    “不坐那边。”韩知竹拾起筷子,夹了个鸡腿放进程雁书碗里,“那边人多,太热闹。”

    “热闹?”鉴云看了看安静的各自用膳的主桌,用手肘碰了碰鸿川,“还有人比我们四师兄更热闹呀?”

    宋长老又抬起眼皮看了看韩知竹,带着点笑意摇了摇头。

    师弟今天不亲了。程雁书哀怨地瞥一眼鸿川和鉴云,咬了口韩知竹给自己夹的鸡腿,又贴近韩知竹,低声说:“大师兄。”

    韩知竹停了筷子,侧头贴近程雁书,摆出静心倾听的姿势。

    “上次在这里,看你和白大小姐还有林青云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可是很吃了醋的。”

    他顿了顿,抿了抿唇,又说,“你不知道,对吧?你那个时候正眼都不爱看我的。”

    他这话里透着荡气回肠的哀怨,惹得韩知竹不由得又弯了唇角。他也不欲多解释当时他心里存着四师弟的暗自挣扎,只笑道:“小醋坛子。以后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自觉认领了醋坛称号且已经非常擅长持宠而骄的程雁书坐直了身子,看着碗里韩知竹给自己夹的鸡腿,又认真地问道,“大师兄,你比较爱吃什么样的食物?”

    那诚恳的模样,仿佛是已经在内心里拿着一个小本本,打算仔仔细细地记录清楚。

    但韩知竹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挑食。”

    看一眼程雁书似乎有些失望的小模样,他还是补了句:“食物我喜以清淡为主。”

    这个答案也太宽泛了。程雁书不甘心地换了个角度:“那你最爱吃的是什么?最爱的一样,一样总有吧?”

    韩知竹这次倒是即刻点了头,一点没迟疑地答:“你。”

    清清淡淡一个字,如微风淡淡而过。

    旁人只能看到他们一桌吃着饭,仿佛师兄弟之间感情和睦的样子。只有程雁书知道,自己心里此刻被这一个字引起的波涛,排山倒海,几乎能把他即时拍晕在韩知竹的怀里。

    程雁书美滋滋地啃起了鸡腿——他家大师兄,怎么会不值得他为爱发电的曾经呢?

    用过晚膳后,熏风庄的弟子即刻奉上了清口的清茶。

    和大师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着,喝着熏风庄弟子捧上来的新茶,身心都惬意无比的程雁书的眼角,却又瞄到林青云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这桌而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林青云总时不时地看一眼他们这边,而此刻,林青云又来了又来了他自己走来了!

    程雁书眯了眯眼,忽然觉得,结道侣这件事,不能等了,刻不容缓。

    没名分的酸楚,他不想再承受了。

    程雁书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林青云倒是一眼也没落在他身上,径直对韩知竹道:“佳酿寥落已久,只待知音,韩公子今晚可否赏脸共饮?”

    这么直接的吗?

    程雁书继续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实际上韩知竹的衣袖已经被他抓成菊花了。

    韩知竹也款款有礼:“今晚,我要与四师弟琴修。”

    “琴修之后,尚有大把空闲好时光。”林青云锲而不舍,“正适合月下对饮。”

    是听不懂婉拒吗?程雁书把韩知竹的衣袖揪得更紧了。

    感觉韩知竹动了动手臂,揪紧的衣袖被抽走了。

    手里一空,程雁书心顿时往下一沉。

    好在不过须臾,那空着手便被韩知竹修长的手指握住了。

    看程雁书,韩知竹淡淡一笑后,又转向去看林青云。

    眼尾的笑意被清冷取代,他道:“我四师弟近来身体抱恙,不经喧哗,林公子的佳酿,心领了。”

    林青云安排的住所和上次他们来熏风庄时一样,还是那个硕大的庭院,程雁书的住所和韩知竹依然在前后庭,隔开几乎八百里。

    送宋长老去了他的房里,又给鸿川和鉴云安排好在宋长老房间里值夜的休息环境,程雁书才跟着韩知竹离了房间,到了中庭。

    左右无人,程雁书踮起脚,勾着韩知竹的脖子,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好久都没有琴修了。不习惯。”

    他偏过头,笑得像终于有空偷腥的小狐狸:“但是,大师兄,你亲我一下,我才去沐浴。”

    才尝到亲吻的甜蜜滋味,即使在前往熏风庄的路途上,他也是要偷偷找机会在行进的车里或是借着车的遮挡在车后深吻的。但今日入熏风庄的一整天,竟然连个浅浅的亲亲都没机会捞到,程雁书只觉自己仿佛有了亲吻缺乏症,非得要大师兄一个吻才能缓解。

    韩知竹环住他的腰,贴近脸,却不吻:“你去何处沐浴?”

    “房里呗。”程雁书尽力贴近韩知竹的唇,却也不吻上去,只感觉彼此呼吸的交融,“大师兄你放心,我会洗得干干净净的来琴修。”

    融融的呼吸扑在鼻翼和唇边,韩知竹吻了吻程雁书的唇角,却又理智地止住了深吻的发展:“沐浴,一起。”

    一起?

    程雁书眼睛瞬间瞪得极大。

    却在和韩知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撞时,又察觉到自己这失态的尴尬——琴修前沐浴净身,他们以前就是经常一起的。

    所以,是他想歪了……

    为了掩饰自己想歪了的尴尬,程雁书松开了勾住韩知竹颈脖的手,转身便向韩知竹的屋子快步走去:“大师兄,琴修的时辰可不能误了,我们快些。”

    匆忙到,甚至忽略了韩知竹想要去牵起他的手的举动。

    韩知竹轻轻笑笑,看着在月色下疾走的程雁书的背影,跟了过去。

    熏风庄的弟子布置好浴桶告退后,程雁书进到屏风,韩知竹也跟了进来。

    他脱下外衫,修长手指又拉住了中衣的系带。

    程雁书看着韩知竹的一举一动,心荡神驰之余,还是期期艾艾地问出了声:“大师兄……你……不设障吗?”

    “我们之间,此刻,还要这个吗?”韩知竹停了解开中衣的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我不是想和你保持距离。”程雁书的脸慢慢泛红了,虽然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尽量表达出来,“我是怕……我忍不住……会……”

    “忍不住?”韩知竹似乎依然不解。

    就说大师兄是没有俗世欲望的了!程雁书自暴自弃地呜咽一声,“就是,忍不住想要七七四九啊!”

    “哦?”韩知竹的手指轻轻扯开中衣的系带,慢条斯理地解开中衣,放在浴桶旁的衣架上,又抬起手,一把拉住了程雁书手腕。

    修长手指陷入程雁书的发丝,微微使力,他的脸便仰起来向着韩知竹,如同最迫切的在邀请一个唇齿毫无间隙的深吻。

    浴桶里的热水不断蒸腾,空气里的湿度和温度在这蒸腾中快速上升,相贴的身体更是把这湿热摩擦得浓厚温润,程雁书一整个人陷在韩知竹的气息和体温里,被独属于的力度挟裹,脑髓里的酥麻一刻不停向脊椎延伸传导着。

    毫无缝隙的贴紧中,他身体明显的变化根本藏不住。韩知竹的浓烈的吻从唇齿停住,游走到侧脸,侧颈,停在了耳边。

    那底色分明是清冷淡然的声音,把温热的吐息和嘶哑的“我帮你”三个字送入了程雁书耳中。

    分外诱惑。

    世间,不会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和比这感受更让他沉醉的时刻了。程雁书闭着眼轻轻喘着气,却摇了头:“不要。”

    “不要我?”

    “要。但不是这个时候。”程雁书的手臂搭在韩知竹手臂上,微微用了力,分开了一点距离,好让理智有得以进入的空间,“还要琴修呀。”

    软软的尾音,比起陈述,更像撒娇,韩知竹又吻了过去。

    笑着躲开,程雁书把头低下,抵在韩知竹锁骨上:“琴修前沐浴净身,本来为了清洗污浊,静心无念,怎么能……”

    埋进韩知竹的颈窝,程雁书的声音确实是在往撒娇的方向偏了:“大师兄,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恢复的。”

    轻轻摩挲了一会程雁书的脊背,韩知竹退开了身子:“沐浴吧。”

    障设下了,一片虚空中,程雁书听着韩知竹入水的声音,立体生动。

    自己的身体,也立体生动。

    缓缓解衣,待要入水,他忽然抬眼又看向那看不透的虚空,忽然用衣服快速捂在腿间,扬声:“大师兄!”

    “嗯?”

    韩知竹惯常四平八稳的“何事”,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声小小的气声,尽数归于程雁书。

    “你这个障……不会是单面镜吧?”程雁书急问。

    “单面,镜?”韩知竹不解其意,“何物?”

    “你不会可以从你那边看得见我吧?”

    韩知竹不出声,但程雁书就是知道他一定在那边笑起来了,因为接着响起的回答里有止不住上扬的调子:“下次,我试试。”

    这调子,这份亲密,“试试”二字在脑中瞬间勾引出的画面感,把程雁书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动立体又勾起来了。

    捂着腿的衣服,是放不下了。

    好在大师兄的底子还是端庄肃正,很懂得给人留空间,只让程雁书自己去安静平复情绪。

    即使他已经出浴颇久程雁书还在浴桶里泡着,韩知竹也不催,只听着那屏风后细碎的水声,倒了杯冷泉茶慢慢喝着。

    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韩知竹神色一凛间,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急促的敲门声继而响起,鸿川贴着门口道:“大师兄!”

    韩知竹立时起身,打开半扇门:“何事?”

    “宋长老忽然晕过去了。”鸿川急道,“鉴云守着他。”

    “我马上去。”韩知竹说着抬脚,却又停住了。

    已经向前跑出两步的鸿川感觉到他的动作,一个急促停步再麻溜转身:“大师兄,怎么了?”

    “你立刻去请宋少掌门,静一点,别声张。”韩知竹道。

    待程雁书急急擦身穿衣,拎着外衫跑到门口时,鸿川已经去请宋谨严。他手忙脚乱套上外衫,看立在门边的韩知竹:“大师兄,你不去看宋长老?”

    替程雁书理好外衫,韩知竹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长老面如金纸,呼吸急促,眉头紧蹙,黑胡子都没了生气,躺在床上陷入昏迷,鉴云在旁紧张得不得了,一边给宋长老扇风,一边急急地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这是怎么了?要服什么药吗?渡灵力有用吗?”

    宋长老房间里倒是有不少瓶瓶罐罐,但他们放眼看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程雁书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他可有亲传弟子?”

    韩知竹摇头:“无。他的医术,底子是熏风庄的,他大概并不想收徒。”

    鉴云又忙忙倒了杯水来,韩知竹扶起宋长老,杯盏递到唇边,水却喂不进去,顺着胡子滚落到前襟,被鉴云又轻轻擦去。

    宋谨严疾步而来,门也没顾上敲。薛明光也跟在他身后,神色也是匆忙,手上还握着一个酒杯。

    程雁书和鉴云忙忙让出床边位置,宋谨严看一眼宋长老,便断言:“是中毒。”

    韩知竹和宋谨严交换一个目光:“何处所中?”

    他们入了熏风庄,饮食皆是一起,若宋长老中了毒,何以他们几人却毫无问题?

    宋谨严手腕一扬,血红薄刃现于指尖,轻声道句“得罪了”后,他捏住宋长老的下颌,引刀入口,在舌尖取了一滴血。

    那血瞬间融入薄刃中,留下一点痕迹,须臾后消失了。

    他确认地重复道:“是中毒。”

    程雁书急道:“宋少掌门,这毒你能解吗?”

    宋谨严:“能。但需要等。”

    “等什么?”

    “等毒气攻心瞬间。”宋谨严一眼不错地看着宋长老脸色的变化,同时无奈道,“这毒……必然是极度熟悉熏风庄的人,甚至,就是熏风庄的人下的。”

    “这……”薛明光凑近来看了看那血红薄刃,又一无所得地退开半步,和程雁书并立于床边,“你确定?”

    “这毒只对熏风庄的人,准确说,是我宋家之人起作用。”宋谨严解释,“宋家习医术的子弟,会自小服食安寒湖中萍草萃取出的汁液,那汁液经过炼制能抵御大部分毒性,但却又因此,特有几种非毒物反而能造成体内有这种萍草汁液的人血脉逆行,窒息而亡。宋长老……我大伯,此刻就是这种情形。”

    “知晓此事和何物能引起此症状便能下毒,也不是非得你宋家人呀。”薛明光说。

    宋谨严缓慢摇头:“这毒下法极其刁钻。熏风庄的医术是在诊脉时会分出一丝元神入所诊之脉。这毒非得通过施诊之人在诊脉时灌注的这丝元神牵引,方能进入身体,成为毒素。”

    程雁书眉间一凛:“是那个船工?”

    韩知竹点头:“在船上,林青云曾请宋长老诊治一个因魅妖迷了心脉而昏迷的船工。想来,只有那个时刻,那个机会了。”

    “什么?”薛明光震惊,“这是继铸心堂之后,熏风庄也被攻破了?你宋家也有叛徒了?”

    宋谨严看着宋长老,陷入了沉默,眉眼间竟然流露出一点他的儒雅端正中从未出现过的落寞和哀伤。

    韩知竹和程雁书对视一眼,沉默了下来。唯有薛明光却踏前一步,用力拍了宋谨严肩膀。

    “有什么啊?四极还有我呢,还有你呢,还有韩师兄和白师姐,还有我们雁书,中流砥柱多得很,还对付不了暗地里使坏的异类吗?”

    “何况我们四极,哪家不是经历了一两百年的世事变迁?谁家能够保证就不出几个叛徒孽子?”薛明光弯下腰,揽住宋谨严的肩膀,“揪出来,该罚罚该关关。我告诉你,你别把人心错漏往自己身上背,谁还不是个少掌门了?我泰云观若出了叛徒,我绝不会觉得是我教导不正,而是其人自心有偏。你就是心思太细腻了。”

    他站直身,对程雁书做了个眼色:“雁书啊,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太对了!”程雁书抚掌表示直接的支持,却又忍不住笑道,“薛少掌门,你也太妙了。”

    “妙?怎么说?”

    “你这人吧,说你没正形,你总能在大关键处亮出风骨。说你有正形吧,你可能先得把手里那酒杯放下。”

    宋谨严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安慰我。”

    薛明光放下酒杯,又退到程雁书身边与他排排站,不再打扰宋谨严给宋长老解毒。

    宋谨严看着宋长老的脸,却又露出点欣慰浅笑:“下毒之人失算了。”

    韩知竹:“失算?”

    “这毒,其实应该会在我大伯未到熏风庄的船上便开始发作,三刻后即返魂乏术。可是我大伯拖到此刻才毒发,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

    薛明光不解:“什么人算不如天算?”

    “我大伯的身体着实太糟糕了,那丝元神收回时,从被做饵的那船工身上带回的毒不够多,加上他身体本就虚弱,气血循环比常人更缓慢一些,毒发便更慢,以至于能拖到此刻。”

    程雁书想了想,说:“但是一路上,宋长老没有出现中毒情形时,林青云也并未露出异状,他大概也并不知情?”

    “这件事,可以延后再查。”宋谨严的眼神锐利起来,手腕也绷紧,“是时候了。”

    他一扬手,那血红薄刃空中一闪,却是划破了他自己左手的脉搏。

    薛明光惊呼一声,抢前一步,却又怕影响宋谨严的动作而急急退了回来,只问:“你痛不痛?”

    宋谨严侧头看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瞬,血红薄刃再闪,宋长老的手腕脉搏也被划破了。

    两个人的手腕血线相贴处,有一丝黑血被慢慢导了出来。

    宋谨严头上已然泛出细密汗珠,但宋长老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亦是开始平复。

    直到宋长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宋谨严方才松开了两人相贴的脉搏。

    他的身子虚弱地晃了晃,薛明光忙上前扶住了他,又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他额角的汗。

    宋谨严躲开:“毫无章法,疼。”

    薛明光委屈地皱了皱眉,还是去绞了热布巾,递给宋谨严。

    宋谨严接过,对韩知竹道:“此事不宜声张,我不能守在此处,今晚烦请韩师兄守着我大伯,若无意外,他明日便可复原。”

    送走宋谨严和薛明光,韩知竹安排鸿川鉴云把宋长老移动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又让鸿川和鉴云在宋长老房里照常值夜。

    确认了宋长老情况良好,韩知竹放下床帘,对程雁书道:“乏了吗?”

    “不累。”程雁书在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有些无精打采道,“这一天天的,感觉永无宁日,总有些事情发生,换成我是你,我可能真的累得不行了。”

    他仰头看韩知竹,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把头埋在韩知竹的腹部,他闷声道:“大师兄,你辛苦了。”

    “你这是?”韩知竹察觉到了程雁书微妙的情绪变幻,抬手去托他的脸,看他眼睛,“为何感伤?”

    “就是有点明白你从前每日劳心劳力的重量,还有你为什么永远八风不动,缺着一口热气了。”在韩知竹的托着他脸的手上用力靠了靠,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程雁书又埋头到韩知竹腹部,“不过以后,你对我不准缺那口热气。你累了,我给你解乏。”

    说话间溢出呼吸的热气潮气,统统被锁在韩知竹腹部,他在那温热中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琴修时该静心无念。”

    “可我怎么还能对着你,而静心无念?”

    埋着脸的人笑了笑,肩膀耸动,还刻意透过衣衫再吹上了一口热气,“你以前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从前,我以为我……”

    “会死吗?”程雁书笑着仰起头,“你早点对我坦白,省多少事。非要拖到现在。你难道不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吗?”

    韩知竹笑着抚他眉眼,无言,却胜过千言。

    程雁书就着那手指在眉眼上走出的酥痒哼哼两声,又道:“大师兄,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黏你了?”

    回答他的,是俯身在眉间流连的絮絮的吻。

    闭着眼受着独属于自己的温情,程雁书又软绵地笑:“大师兄,你放心,琴修的时候,该入定,该静心无念,我做得到的。但是不需要静心无念的时候,你怎么对我,都行。”

    韩知竹身体一僵,立时看向宋长老一眼。

    他的声音平生了暗哑,还逼出了生生的隐忍:“别再撩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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