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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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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雁书这次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却也没有气力自己站住了。虽然丹田的燥热已经平复,但把脸埋在韩知竹的肩窝里,程雁书的粗重呼吸中仍夹杂着热意, 像有无数加了温的细密毫针不断刺向呼吸落上的锁骨, 韩知竹眉心蹙紧,把程雁书打横抱起,快步进了房间,小心地把他放在了床榻之上。

    程雁书的眼睛似睁未睁, 虽然没有再嚷着“疼”, 但表情依然透出剧烈的难以忍耐的难受,身子时不时地轻轻抽搐一下, 同时发出难耐的无意识的轻哼。

    他似乎想挣扎着抬起身来, 却又毫无气力, 只能抖着手尽力去抓住韩知竹的衣襟。

    韩知竹踏前一步,坐在床边, 握住程雁书冰冷颤抖的手。看着程雁书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 立刻手腕一转,压住他的手, 展开手掌,去看中指。

    果然, 那原在指心本已经收缩了一圈的孑孓此刻正在非常剧烈地蠕动着。从其中牵连出的一丝血线已经悄无声息地延伸过了程雁书的手心, 即将触到他手腕上的脉搏位置了。

    想是酒意催生着血液游走比寻常更快,因此对于灵力的损耗也比往日更甚,直到无法再润泽金丹,孑孓便也借此压制力锐减的时机试图作起妖来。

    这一刻,韩知竹无比后悔早上没有答应程雁书跟着他一同前往临汐城的决定。

    程雁书的呼吸越来越热, 喘息越发难耐,揪住韩知竹的手也越收越紧。韩知竹立刻又给程雁书渡过灵力,同时唤来执巡的小师弟,一位速去宋长老处取压制孑孓的药草,另两位在程雁书房中帮手备水弄茶。

    灵力压制住孑孓慢慢缩回了程雁书中指处,小师弟也备好了一盆热水,拧出了一条半干不干的热布巾,走来床榻边,欲给程雁书擦汗。

    韩知竹想也没想地接过小师弟手里的热布巾,轻缓细软地擦过程雁书额头,脸颊,下颚,和颈脖锁骨,又道:“再给我一条干布巾。”

    热布巾擦过汗后蒸发而冷掉的皮肤在干布巾的擦拭下变得舒服了些,程雁书发出无意识的满足的叹喟,却又皱紧了眉头。

    “可是头疼?”韩知竹低下头,侧耳在程雁书唇边,似是想分辩出他细声的气音在表达什么。

    小师弟捧着新拧出来的热布巾站在床边,看着大师兄眉眼间散布的关切和温柔,给四师兄轻柔按着太阳穴,又接过备茶的小师弟递过的茶盏,自己先浅尝一口试了试温度,再扶起四师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小心地喂他喝茶,又细致又耐心,一贯的冷然消弭无形,好看得不得了的手指轻轻擦去四师兄唇边漏下的茶水时,更是充满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

    这样的大师兄身上有光!两位小师弟对视一眼,都很激动:这一定是长期代替师尊履行对师弟们的职责的大师兄隐藏的,对病弱师弟才会展现的母亲般的慈爱和关怀之光!只要够努力,能够成为师尊的入门弟子,像四师兄一般长期得大师兄亲自训诫教导,也能有天在病中得到冷肃的大师兄化为春水般温情细致、不厌其烦的照顾。

    只要有一次!不,半次!就能出去吹半生!不一生了呀!

    两位小师弟又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拳,暗自发誓:好好修习,天天提升!五年进阶,三年小成!

    韩知竹不知道程雁书喝醉了能间接鼓励小师弟激发上进之心,他看着取来药草的小师弟坐在桌边捣药,忽而皱了皱眉,扬声道:“师弟,你把药草拿过来我看看。”

    小师弟立刻忙不迭地停了捣药杵,捧着金钵小跑着到床榻前。

    看了一眼金钵里的药草汁液,韩知竹摇了摇头,小师弟瞬时紧张:“大师兄,是哪里不对吗?”

    “捣细些,汁液里混杂的药草碎不要太多,他不爱喝。”韩知竹说着,轻轻起身,把倚靠在他怀里喝完水的程雁书放平在床榻上,抬手接过了金钵和捣药杵,走到桌边捣起药草汁液来。

    不一会,他把金钵里的药草汁液倒入杯盏中,过来床榻边扶着程雁书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药草汁递到程雁书唇边。

    迷迷糊糊间,大概以为是水,程雁书毫不迟疑地喝了一口,待药草汁触到舌头时,又瞬时全部吐了出来。

    把小师弟吓了一跳。

    顾不上程雁书身上、床榻上的药草痕迹,韩知竹压住程雁书的上半身,再度把杯盏抵上他的唇:“喝,否则我灌。”

    醉了酒的程雁书却固执得紧,咬紧牙关不说,还头一侧把脸连同唇一起藏进韩知竹怀里,一副抵死不从的坚执态度。

    拿了布巾来擦拭床榻的小师弟看着平日说一不二冷肃威严的大师兄分明说着不喝就灌的强硬话语,却在四师兄埋进怀里时叹了气,软着声音又劝的场景,不由得又三人彼此对视了三眼。

    韩知竹怎么劝,此刻不清醒状态的程雁书也不肯顺从,推推搡搡之间,哗啦一声脆响,杯盏被程雁书用力一推落了地,砸出了一片狼藉。

    小师弟顾不上自己脚上溅上的药草汁,忙忙上来欲擦拭同样被药草汁泼了衣衫的韩知竹。

    韩知竹摇摇头,道:“罢了,再去换盆热水,拿两条新的干布巾,泡一壶冷泉茶来,再捣药草一次后,你们便去继续执巡吧。”

    房门掩上,韩知竹又把小师弟捣好的药草汁液再捣得细了一些,端来床边。

    他用瓷勺舀起药草汁液,一手强硬地制住程雁书的下颚,冷着脸,瓷勺抵着舌根,硬是把药液一勺一勺地灌了进去。

    程雁书苦着脸却无法抵抗,又苦于被压住下颚无法说话,直到韩知竹灌完了药草汁液,又给他喝了几口冷泉茶,才得了唇齿的自由。

    即使仍在神志不清之间,他却也没忘了抱怨:“大师兄,好凶……奖励……”

    手指轻轻抚过程雁书那被难喝的药草汁液生生逼出了一点泪迹,甚而泛出些许潮红的眼尾,韩知竹叹息般轻声道:“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程雁书得逞般地低笑两声,仰起头,眸光迷蒙如一团雾一场梦,声音却异常清晰起来,“我要你。”

    说完,他又眯了眼,抖着手抓住韩知竹的衣襟,“大师兄,我要你给我当枕头,你怀里好暖,又软,我喜欢的。”

    韩知竹握住程雁书的手,轻轻摆脱了被他抓住衣襟的面对面姿势,转过身在床头坐下,默然让程雁书能得以舒服地半躺在自己怀里。

    程雁书动了动,找到了最舒服最契合的姿势,完全闭上眼,轻轻笑了笑,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青竹熏香在鼻尖缠绕不去,程雁书迷蒙地就着那熟悉的浅淡气息,无意识地呢喃一声,“大师兄。”

    韩知竹的声音却如梦中一般在耳侧响起:“醒了?头还晕吗?”

    “大师兄?!”程雁书忽地坐直了身体,才发现茫然四顾,窗外透着深重夜色,而自己是从端坐在床头的韩知竹怀里爬起来的?!

    他立刻一转身跪坐起来,慌慌张张道:“大师兄,我怎么又爬了你的床?完了,我是不是又要被罚了?”

    韩知竹摇摇头:“不罚,这是你房间,你的床。”

    “不罚”二字让程雁书瞬时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兄,你怎么……在我房间?”

    韩知竹抬了抬眼,默然不答。

    程雁书仔细看了看韩知竹,又惊讶道:“大师兄,你衣服怎么脏了?”

    说着他低头,更惊讶道:“我衣服怎么也脏了?这么脏,我们是去捉妖了吗?”

    看韩知竹依然不答,他立刻倾身向前:“大师兄别生气,我帮你把脏衣服脱了。”

    刚刚触到韩知竹的外衫,他又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去解自己衣服,喃喃自语道“好像我脏得更厉害……”

    这情状……醒了,却又没完全醒。韩知竹便由得他自己折腾,依然默然坐在床头。

    脱了外衫,果然,程雁书又不记得韩知竹衣服上斑驳的药草痕迹了,他径直俯下身,又埋进韩知竹的怀里,头抵在了韩知竹的心口。

    “大师兄,你心跳好快,是因为我吗?”贴着韩知竹的心口,程雁书笑着小声道,“我得数数,记清楚你因为我心跳了多少次。”

    这样的四师弟……韩知竹摇了摇头,唇边却泛起了一丝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宠溺笑意。

    即使知道是因为醉意的缘故,他仍然还是抬起手,环住了程雁书的肩膀。

    “四更天,尚早,再好好睡会吧。”他说着,把另一只手覆上了程雁书的小腹,再次渡起了灵力。

    灵力入体的舒畅和着韩知竹心跳的起伏的双重安抚下,程雁书慢慢闭上了眼睛,蜷坐在韩知竹的怀里,沉入了梦里。

    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四师弟舒展的睡颜,韩知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梦里的程雁书轻声道:“醉酒,不肯吃药,擅自想修和合之法,该罚。”

    在程雁书均匀的呼吸中,韩知竹收回来渡过灵力的手,把程雁书从自己怀里移到了床榻上躺好。

    起身下床,放下床边轻纱床帘,韩知竹走向门口。

    掩上门时,他轻声道:“就罚你,在灵力能自保前不离我左右吧。”

    自从知道自己喝菊花甜羹也醉倒了,还打翻了药草汁、使得大师兄只能用更多灵力来替自己压制孑孓后,且喜提众师弟口耳相传的“咱们四镜山最厉害的就是(最被大师兄看重的)四师兄!”的认证后,程雁书每日的琴修都更认真了,不但主动又积极地修习,就连在前往铸心堂的途中他都一反常态地温顺且安静,亦步亦趋地跟着韩知竹,打点安排,主动积极,几乎比平日跟着韩知竹出门时的小师弟还更像小师弟。

    到了南溟镇时,已过晌午,韩知竹看了看南冥山,道:“我们明日再上山打扰铸心堂,今日且在镇上歇下,如何?”

    本来程雁书就不喜欢铸心堂那个明目张胆暗示着可以和韩知竹拉上关系的“青竹小院”,而且到了人家家里,规矩繁多一点也不自在,听韩知竹开了口,他忙不迭地点头赞同:“大师兄决定极好。”

    韩知竹指一指不远处看着就挺雅致干净的客栈:“那边,那家吧。”

    “那就这家。”程雁书当机立断,跟着韩知竹就往客栈走。

    一进客栈大门,店小二立即迎上来,殷勤问道:“两位是住店还是用膳?”

    “住店。”程雁书道,“小二哥,麻烦给我们两间清净点的房。”

    “好嘞!”

    店小二的大声应承被韩知竹清冷一声压住了:“一间。”

    “一间?”店小二和程雁书同时出了声。只是店小二以“客官你们谁做主呀?”的服务行业专业素养微笑和“少开一间房业绩有影响”的人性真实眼神看向程雁书,而程雁书是以“在有条件不同居的情况下大师兄也已经不排斥和我同住一间房朝夕相对了吗?!”的意外之喜看向韩知竹。

    “一间吗?大师兄?”程雁书低声再向韩知竹确认。

    “渡气,琴修。”韩知竹看程雁书一眼,“你不愿?”

    “不是不是,愿意愿意。”程雁书立刻紧张解释,“大师兄我是怕你觉得我吵。”

    “你这几日很不吵。”韩知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波澜,又道,“饿了吧?先午膳,无妨。”

    “好好好。”程雁书立刻转向店小二,“烦请收拾一张靠窗的桌子给我们午膳。另外我要一间最好的上房,干净清净点的。”

    店小二带着“业绩不但没受影响还有了意外提升!”的融合了服务业的素质和人性真实的笑容立刻应承。他叫住在餐厅里跑堂的小厮吩咐收拾桌子,又对程雁书道:“天字一号房刚刚打扫干净,客官请随我去看看?”

    跟着店小二上二楼去确认过房间的程雁书下到一楼大堂用餐时,惊讶地发现,桌上竟然躺着一只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气,靠近一点就有饱满的肉香扑满鼻腔的,烧鸡。

    “这是……”他犹犹豫豫地说,“店家上错菜了吧?”

    “没错呀!准没错,我家绝不会出现这种错处!”正过来桌前的跑堂小厮把一碟小葱豆腐,一碟辣炒牛肉和两碗素白米饭在桌上放好,同时解释,“是这位客官吩咐的,要一只烧鸡,捡嫩的,烤好了。”

    解释完他又开始自夸:“客官有眼光,全南溟镇乃至周围十里八镇,我家的烧鸡那是出了名的招牌菜,被誉为镇店之宝啊!趁热,两位快尝尝,保管离了还想吃,下回一定来!”

    跑堂小厮走了老远,程雁书还在犹豫中不敢动筷,韩知竹拍拍他手背,道:“尝尝。”

    烧鸡果然嫩,一筷子戳下去,香气更浓。程雁书立马用筷子扯下一条鸡腿,送向韩知竹:“大师兄,给你鸡腿。”

    韩知竹摇摇头。程雁书一愣,马上解释:“筷子我还没用,干净的。”

    韩知竹依然摇摇头,这次唇角却微弯了:“你吃,我茹素。”

    他端起米饭,夹了一筷子小葱豆腐,又对仿佛被定了身举着鸡腿的程雁书道:“这家烧鸡着实有名,你趁热吃。”

    鸡腿入口,香,真香。程雁书吃得满足,又向韩知竹反向推荐:“大师兄,这烧鸡真的是绝品,不尝可惜了。要不我再拿双干净筷子给你撕点鸡胸肉尝尝?”

    “不必。”韩知竹道,“你自己吃便好。”

    “一个人吃多无趣。”程雁书叹口气,“好吃的东西要一起吃才有好吃的意思。”

    “是这样么?”韩知竹手里的筷子一顿。

    “是啊。”

    “那便……”韩知竹把手里的碗向前递了递,“劳烦你了。”

    程雁书一喜,立刻扬声招呼跑堂小厮:“小二哥给我一双干净新筷子!”

    韩知竹一声“不必”被薛明光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这鸡腿好肥嫩!”

    他的动作比声音还快,话音刚落,撕下的鸡腿已经被他放在唇边了。

    程雁书想也没想地一筷子抽上他手背,气鼓鼓到淋漓尽致地瞪薛明光:“我的烧鸡!”

    “程雁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难道我们的感情不值一条鸡腿?”摸了摸被抽出一道红痕的手背,薛明光委屈,“我对你很失望!”

    “这是一条鸡腿的事吗?”程雁书气结,“取之前不用问问?”

    薛明光自知理亏,对程雁书作揖算是赔罪,“我赔你,赔两只!”

    他身后传来宋谨严礼貌的声音:“得罪了。两位师兄,我们合桌可否?”

    韩知竹对宋谨言点了头,薛明光立刻坐下了,手一扬豪气地对过来招呼的跑堂小厮点单:“小哥,给我蹄髈、糖醋排骨、佛跳墙,还有,两只烧鸡!”

    点过了自己想要的,薛明光指一指宋谨言,对跑堂小厮道:“其他还要什么,你问他。”

    他又对程雁书一笑:“我赔给你烧鸡啊,两只!”

    “那能一样吗!”程雁书毫不领情,满腔的气鼓鼓一点没退,“那只是我大师兄给我的!是大师兄给我的第一只烧鸡!”

    韩知竹毫无防备地被程雁书逗笑了。须臾,他敛住笑意,拍了拍程雁书的手背:“无妨,日后还有。”

    那笑意瞬间驱散了程雁书的满腔郁闷,他甚至盯着韩知竹的脸看呆了。

    宋谨严也浅笑着咳嗽一声,对等着他下单的店小二说:“小二哥,烦请改一下我们的菜单,蹄膀排骨佛跳墙都不要,换成一个莼菜汤,一只烧鸡,一碟拍黄瓜。”

    “什么?”薛明光不干了,“我点的凭什么都不要了?”

    “吃不完,且不消化。”宋谨言换了种哄孩子般的态度,“你不是最爱拍黄瓜?管够。”

    “不行!”薛明光很坚持,“这顿算我泰云观少掌门请客兼赔烧鸡,我就请拍黄瓜?”

    宋谨言摇摇头:“这顿是我熏风庄做东,下顿你泰云观请的时候你随意。但这顿我得委屈你,吃拍黄瓜,别吃蹄膀。”

    “你这样算,那又不一样了。”薛明光立刻接受了这让他面子并未受损的做法,还很大度地拍了拍宋谨言的肩膀,“不委屈,我最喜欢吃的菜有了嘛。”

    有薛明光,场面就是会很热闹,程雁书也时不时怼上他几句,倒是散去了些他这几日刻意的温顺和安静。

    吃完饭,店小二立刻上了茶,薛明光喝了两口便觉淡而无味,他撺掇程雁书:“上次我们来南溟镇哪都没顾得上逛,明日再一起上铸心堂,此刻不若索性痛痛快快逛逛去?”

    宋谨言喝着茶不置可否,但也是一副你们说去那便就去的姿态。程雁书问韩知竹:“大师兄,我们去吗?”

    韩知竹道:“你想去便去,注意时辰,别误了晚间琴修即可。”

    及至和薛明光宋谨严一起走到了客栈门口,程雁书还是犹豫着回了头。

    韩知竹在喧嚣攘攘里,依然端坐着慢慢喝茶。清泠的、把常人隔绝在外、无法触及的气场,冷得很漂亮。

    但程雁书的视线穿过去,透进了那层冷。

    韩知竹抬眼看临别回眸的他,微微弯了嘴角,道了句无声的,“留心保重”。

    跟着薛明光逛了小半下午,韩知竹弯起的嘴角,和那句无声的“留心保重”,仍然鲜明地跳动在程雁书的脑子里。

    那一瞬间,若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又若不是他知道大师兄不过是出于对没有自保能力的他的循例关心,也许当时他就会不受控地径直过去,伏在大师兄膝盖上或是更蹭到大师兄的怀里去,去撷下那一瞬让他心旌摇曳不可自持的温柔。

    这种冲动,也残留在他每一次心跳里。

    原来他家大师兄这么会的吗?这样的大师兄,是别人能见的吗?是能给别人见的吗?

    叫了程雁书三四次却没得到回应,薛明光一把揽住程雁书的肩膀,捏住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是不是针对我?”

    “什么?”抬手打落薛明光捏住下巴的手,又把他推开一臂之远,程雁书认真道,“别动手动脚的,让我大师兄看到不好。”

    “什么动手动脚?”薛明光茫然,又四顾,“你大师兄来了吗?”

    宋谨严叹口气,把薛明光拉开了两步,对程雁书道:“程师兄,这家的桂花糖藕饼很好吃,他是想问你,要不要试试。”

    “好吃吗?”程雁书立刻来了精神,看向那居然还排起了购买队伍的桂花糖藕饼的摊子。

    用力深呼吸,把空气中的甜香吸入肺里,程雁书忙不迭地排到了队尾:“买买买,多买点,我给大师兄带一点回去。”

    薛明光想了想,犹豫道:“你大师兄看着就不像愿意领别人情的,又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你给他带了他也不一定会吃?”

    他越想越觉得即使给韩知竹带了桂花糖藕饼,也不过会被放在一边动也不动,薛明光更肯定地道:“没准他还会说你多此一举,你是不是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可是……”程雁书也犹豫了。

    但是他真的很想给大师兄带好吃的。

    宋谨严拍了薛明光背心一下:“你又不懂,乱出什么主意?”

    他对程雁书道:“想带就带,别听他的,他根本不懂人心。”

    “我不懂人心?”薛明光不干了,“宋严严你怎么看不起人呢?我不懂,你懂?”

    宋谨严压根不答薛明光,只向程雁书道:“我想,如此清甜的桂花糖藕糕,加上作为师弟的心意,你大师兄必欢喜的。”

    “对对对,宋少掌门说得对。”程雁书得到了支持,又支棱了起来。

    买了桂花糖藕糕,又跟着薛明光宋谨严逛了会儿,程雁书感觉放在怀中的糕点慢慢变凉了。

    变凉了大概就没有那么好吃了吧。不好吃的东西可不能给大师兄。

    急急地说明了想先回客栈的意图,和两人告别后,程雁书按照薛明光的指点,找到了条应该是连通两条街道的小巷,抄起了近路。

    小巷不算长,却也一眼看不到头。两边是镇上居民自建的小楼,小楼间街坊彼此争地,巷弄便又高又窄,他越走越觉潮湿阴暗,甚至原本有几分的阳光都慢慢被晦暗的光线吞噬掉了。

    走了好几分钟,却依然在前不见出口后不见来路的巷子里无尽向前,程雁书心里忽地闪过熟悉的慌乱之意。他一颤,停了步:这地方,似乎有那么几万分的不对劲。

    在停下脚步的瞬间,空气便凝滞般地压迫上来,一股腥臭味渗在空气里,压向程雁书。

    看不到什么形迹却能隐约感觉到,有一只奇形怪状的手在向他心口压来。

    抬起右手,程雁书竟是下意识地护住了放在怀里尚有微温的桂花糖藕糕。

    黏腻的触感随即而来,落在他放在胸前的手背和手臂上。密密麻麻地似是章鱼吸盘一般的东西吸住他皮肤表面,下一瞬,无数根针同时凸出吸盘刺进皮肤,那针似乎带着倒钩,随着吸盘的力度往外拉扯。

    是凌迟一般被撕裂的痛苦。

    痛到极限一瞬间,却有淡青弧光破空而来。空气中短促响过一声什么东西被切断的声响,加诸在程雁书那只手臂上的东西随着声响失去了力度,垂直地脱落。

    “大师兄……”

    程雁书在晦暗的光里看到了眉心紧蹙的韩知竹。

    归朴凌空横扫向巷尾,而韩知竹快速转身,急切地扶住了程雁书的肩膀。

    灵力瞬间渡了过来。

    “你怎么样?”韩知竹声音里不复平日的冷静淡然,多了轻易便可察觉的紧张心疼,“抱歉,我来晚了。”

    “大师兄,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吗?”程雁书虚弱地靠在韩知竹肩膀上,虽然手臂仍然痛得不可名状,但心却是安定下来了。

    “我……”韩知竹刚刚开口,巷尾忽卷起一阵腥臭狂风,归朴自这狂风中穿出,悬停在韩知竹和程雁书面前。

    韩知竹手一抬收回归朴,轻轻扶着程雁书,让他靠着巷子的墙面坐下。

    他轻声对程雁书道“你别担心,等我一晌”后,用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把程雁书圈住了。

    归朴悬停在那圈的上方成守势,韩知竹再看了看程雁书,迎着那巷尾的腥臭狂风而去。

    太痛了,程雁书的意识逐渐被手臂的疼痛吸走而涣散,在要晕不晕之间,他尽力看向巷尾,用尽全力想要咬破自己的舌尖。

    也许他这唯一的能力,能够帮大师兄呢?

    但手臂的痛和流失的血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即使牙齿扣住舌尖,却一点气力也用不上。

    反而是归朴时不时地绽出淡青光芒,一次又一次地把程雁书护在那在扑涌而来的腥臭狂风中。

    程雁书知道,这是韩知竹在面对妖物时仍然分出的半分元神,妥妥当当地护他平安。

    忽然,淡青色光芒大盛,闪过整个暗巷。

    下一瞬,归朴直直跌落,坠在了程雁书的面前。

    程雁书用尽力气弯腰,紧紧抓住了归朴。

    白衣蹁跹而至,韩知竹弯下腰,看向程雁书被拉扯撕裂得触目惊心的手臂。

    “大师兄……”程雁书虚弱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去触韩知竹的脸,“你受伤了吗?”

    “未曾。”韩知竹干脆地横抱起程雁书,“回客栈,为你疗伤。”

    “好。”把痛到昏沉的头隔在韩知竹的肩膀上,程雁书又淡淡笑了。

    他说:“大师兄,你抱着我的时候轻一点,别弄碎了我的桂花糖藕糕。”

    桂花糖藕糕?韩知竹垂眸看蜷在自己怀里,似乎已经在说胡话的程雁书。

    程雁书却执着地看他,笑得虚弱但又柔软,喃喃道:“是我特意给你带的桂花糖藕糕。我护得好好的,你会尝尝吗?”

    心里像是被什么猛烈地击穿了,韩知竹轻轻说:“会。”

    “那就好。”程雁书几不可查地点点头,终究是昏了过去。

    薛明光和宋谨严被韩知竹差人找回客栈时,程雁书仍然尚未醒来。

    看到程雁书手臂的惨状,薛明光立刻把宋谨严推到床前,连连催促:“你们熏风庄施医用药是当世之绝,你深得真传,快点,给他治好。”

    说着,他又出谋划策:“我记得你有那种敷上去伤痕就消失的药粉?合用吗?”

    “你且等我看看情形。”宋谨严答了薛明光,又转向韩知竹,道了声“得罪”小心抬起程雁书的手臂,仔细去看撕裂开的皮肤下绽开血肉的伤口。

    饶是他再小心翼翼,也牵动了伤口,昏睡未醒的程雁书不由得紧蹙眉头,面色显出痛苦神情。

    韩知竹踏前一步,又给他渡了灵力。

    “这是……”宋谨言细观伤口,面色一凛,“具足。”

    “具足?”薛明光一愣,“此等魔物早被镇于魔魅之窟,即使有漏网的,也收之镇于万妖塔底,世间根本一只不留,怎么可能忽然现世?”

    韩知竹却赞同宋谨言:“我和它打了照面,确是。”

    宋谨言震惊,“具足的妖力竟如此强,韩师兄出手,也没拿下吗?”

    韩知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即使陷入昏迷神色依然痛苦的程雁书,轻轻摇了摇头。

    他当时只差一击便能将具足击到神魂俱散,但重伤之下具足拼死求生,看出韩知竹成了心看顾孤立无援的程雁书,竟然佯装逃走却转而向程雁书全力一击,韩知竹撤了击杀具足的力道去护程雁书时它便乘机逃了。

    担心追上去将程雁书留在原地不安全,韩知竹也未追击。

    “好在具足已濒死,无法为恶,我已通知铸心堂派人来附近搜寻,想必不多时就会得到捕获的消息了。”韩知竹说着,又看程雁书,“此具足应已是蜕化期,因此辨出我四师弟的金丹,便直接攻击他了。”

    宋谨言再仔细看程雁书的手,深深叹气:“确实,正是蜕化期,这下可难办了。”

    “多难办?”薛明光急了,“我没怎么修妖物的功课,但具足不就是外壳坚硬似甲,触角有吸血的吸盘又内有如蝎子般的毒钩子的妖物吗?难不成还会弄死雁书?”

    “那如蝎子般的毒钩子在具足的蜕化期,便是换魂的工具。”宋谨言解释。

    “换?”薛明光愕然,“魂?”

    “是。魂。”宋谨严的眉心也皱得死紧。

    具足每二十年一次蜕变期,蜕变期内它会寻找有金丹的灵修之士,伺机将两个“钩子”打入其人身体,“钩子”入体后向连接心脉的血脉钉进,一旦没有及时把“钩子”拔出来,待其进入血脉流向心脉时,其人便会被“换魂”,成为新的“具足”,生出如甲外壳与触角,肉体二十年后消化殆尽,具足会再重新进入蜕变期。

    “我们必得在子时之前把程师兄中了的‘钩子’起出来,不然其完全钉入血脉,程师兄就药石无灵了。”宋谨言道。

    “那快取呀,你别跟我说你不会!”薛明光急得不得了。

    “我倒是会。”宋谨言说着,却又连连摇头,“但这‘钩子’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伤者本人能够在触碰时感觉到,再从钩住的血脉里生生剜出来……”

    “这是……活剖啊?”薛明光怔住了,下意识去看韩知竹,“你们不能想办法给他镇痛吗?我和韩师兄同时渡灵力成不成?要么让他毫无知觉?你针灸个能昏过去的穴位或是我干脆把他打晕了行不行?”

    “直通心脉,镇不了痛。渡灵力可以暂时护住心脉,可行。让程师兄昏过去感知不到疼痛,不能。”宋谨言答得郑重又肯定。

    韩知竹也摇头:“他必须保持清醒,告诉宋少掌门是否触到了钩子,不然取不出来。”

    薛明光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他会很痛吗?”

    “会。找钩子时搅动血肉的痛也许能忍,但钩子钩着的是直连心脉的血脉,每一次拔出来的时候,他都有可能会顶不住痛,直接摧毁心脉而……”

    宋谨言看一眼韩知竹,停了话。

    薛明光心急如焚,追问到:“会怎么样啊?”

    答他话的是韩知竹:“生生痛死。”

    一时间,薛明光也沉默了。

    沉默中,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来吧。”

    “你醒了?”韩知竹立时俯身,把水递到程雁书唇边。

    程雁书看宋谨言:“我都听到了。我可以,来吧。”

    他话说得坚毅,但眼神落到韩知竹脸上时,却又虚弱了:“大师兄,你能不能压住我?我肯定会乱动……”

    韩知竹扶起程雁书,坐在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按住他肩膀,又靠近他耳边说:“别怕,受不住,可以咬我肩膀。”

    韩知竹双手环住程雁书的肩膀,把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身侧方便宋谨言行动,又将他的左手连同身体环在自己怀里以压制他疼痛时下意识的动作。程雁书忽然急道:“等等!先放开我。”

    韩知竹不明所以,立时松开手,退开了一臂之远。

    “我的桂花糖藕糕……”一番动作,程雁书受伤的疼痛又加剧了,他抬起左手探向怀中,“别压坏了。”

    “糖藕桂花糕我已取出来了,收着在桌上。”韩知竹温言安抚,“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

    “好。”程雁书艰难地笑了笑,投进了韩知竹怀里。

    他用下巴紧紧压着韩知竹的肩胛骨,左手更是用力环住韩知竹的腰。

    感觉到韩知竹同样用力的紧抱,程雁书闭上眼,说:“宋少掌门,你就当我死了。开始吧。”

    左手紧紧压住程雁书的脉搏,右手手腕一动,宋谨言食指与中指间瞬时多了片薄如蝉翼、泛着血红光耀的小刀。

    他驱刀直入程雁书手臂,刀刃一点不停滞地在血肉里沿着一定的脉络滑走着,血泛出来,滴落一地。

    程雁书的身体随着薄刃游走而不断地剧烈颤抖,紧压着韩知竹肩膀的下巴也已然压不住了,痛得颤抖着左右晃动。

    韩知竹一边渡着灵力护住程雁书的心脉,一边侧头去看他的脸色。侧头的瞬间,程雁书的唇线堪堪擦过了韩知竹的唇。

    和剧烈疼痛对抗的程雁书无知无觉,韩知竹却是忽然地怔住了。

    宋谨言额头也已经泛起一层细密汗珠,薛明光旁观着使不上劲,又不能擅动,表情也很扭曲。

    刀刃的游走依然毫不停滞,程雁书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刀刃。他颤声道:“停,好像是这里。”

    宋谨言刀刃一转,血红光耀瞬时成带着浅浅蓝焰的白色光耀,随着他手指在程雁书手臂里画了个极小的圈,再拔出来时,刃上便带出了一枚褐色的细小如蜂针的东西。

    “这便是‘钩子’?”薛明光用宋谨言放在一旁的小玉盘接过那枚东西。

    “是。”宋谨言一扬手,薄刃立时又入了程雁书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里。

    饶是韩知竹不间断地把灵力渡给他,程雁书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紧紧咬住自己唇,闭着眼,唇边快速地渗出了血,滑落而下。

    “别咬自己,咬我。”韩知竹把手抵上程雁书的唇边欲阻止他咬唇的举动,但程雁书已经陷入神志不太分明的地步,怎么说,他都不松开紧咬着的唇齿。

    韩知竹收回了手,低下头,背部完整挡住了薛明光的视线。

    然后,毫无迟疑地含住了程雁书不断渗出血珠的唇瓣。

    程雁书霎时一愣,被疼痛碾压的神志瞬间清明了几分。

    借着这一瞬的放松,韩知竹的舌尖,抵进了程雁书的齿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上夹子,23:00更新,之后每天21:00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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