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偏执和克制
“疯了，他真是疯了！”
“他只给我们两条路，一是向顾晴织求助，二是让顾晴织活过来，这两条路都不可能！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可能复生？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姬也确实是在耍他们。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斩不尽的魔植是一种魔族咒术——大生长术，最早是夜曜无意中发现，本来打算把这种咒术用在大战之中，结果刚刚小范围地在某个村镇里试用，立刻就被顾晴织发现并迅速解除。
解除咒术的具体过程，无人得知。
只是经此一事，夜曜打消了这个念头。
数年后的如今，夜生因为痛恨造出自己而后抛弃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所以四处搜寻一切跟夜曜有关的东西，而后亲手毁掉，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了夜曜留下的的大生长术，进行了改良，又将其与阵法相融合，使其威力更加强悍。
看如今各宗门急得团团转的反应，可见这大生长术有多厉害。
或许只有面对这种绝境，他们才会反思，反思自己曾经的软弱。
姬也不仅恨他们的软弱，更憎恨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而对顾晴织加以诋毁，来为自己粉饰，他们先是躲在她身后求得安宁，又在安宁之后为她安上骂名。
好像她是鲁莽，是激进，反倒是他们自己成了稳重有远见的代名词。
姬也抬头望天，天边的乌云一直黑压压的，难以消散，天光昏暗，铺天盖地的魔植更是声势浩大，它们像是来奔赴一场硕大的葬礼。
他轻声呢喃：“如果你看到这一切，会觉得欣慰吗？”
这天之后，他闭口不言。
再多的酷刑，都没办法再从姬也口中问出半个字。
情况也越来越糟，魔族凭借魔气伪装，会让魔植误以为是同类，停止攻击，而修士不同，他们身怀灵力，一旦被魔气沾染，便会异变，所以只能跟魔植硬碰硬。
各宗门的护宗大阵渐渐崩塌，魔植的根系和枝叶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
危险已经向他们伸出了爪牙。
扶摇宗的所有人每天一睁眼，便是砍魔植，一闭眼，仿佛就看到魔植挥舞着枝条冲自己袭来。
顾洛一砍了半天，刚刚被景遇轮替下来，靠着大榕树小憩。
他睡得很不安稳，明明还是半大少年，眼下已经有了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一点点青色的胡茬，一张脸上满是疲惫，同时更有茫然。
不知他梦里梦到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大喊一声：“小姑姑——”
原本还在砍魔植的夜临天身形僵了下，顾长武见状，替了上去：“你先休息几个时辰，我来。”
“不必。”
“下去！”顾长武态度严厉了几分，强行把夜临天按了下去。
这几天，姬也的话不仅落在各宗门的心头，更落在他们的心头。
他们是顾晴织的同门、亲人，比起姬也，他们似乎才更应该为她报仇。
颓丧的情绪，再加上魔植们带来的压迫力，极大地影响了心境。
顾洛一垂头丧气，声音很轻，轻得刚好能飘到临近的夜临天耳朵里：“我有时候在想，或许就这么结束了，能为小姑姑报仇，也挺好的。”
夜临天低着头，有些沉默。
顾洛一厌烦他的沉默，语气激烈了几分：“你就没想过要为小姑姑报仇吗？你是她的道侣，却还不如姬也做得多，还有，自从这次你回来之后，性格淡得像水一般，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从前那个人？！”
“想过的。”他很久很久才挤出一句话，语气艰涩，“想过像姬也一样，不顾一切地毁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在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没了呼吸的时候，他的不灭之心剧烈地跳动着，体内传承的半魔血脉疯狂地叫嚣着，权力、欲望、杀戮，拥有这一切，就能为她报仇。
骨子里的魔性再加上不灭之心天生的使命，他几乎要成为下一个夜曜，甚至是比夜曜强数倍的存在。
“我做得到，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毁掉她豁出性命保护的一切。”
“我不能伤害她在意的东西，宗门，家人。”
“我不能因为一部分恶意，对整个世界释放恶意。因为，她爱这个世界啊。”
压制这种念头，比释放这种念头困难很多倍。
战胜不灭之心自带的使命感也很艰难。
最终，他压制住了这种疯狂的念头，选择将不灭之心剖成两半，寻遍宝物，试图制作附魔丹，救活她。
也是在那时候，他把很多记忆从识海中剥离，存放在另一半不灭之心上，他害怕自己带着太多痛苦的回忆，会不受控地入魔。
“至于性格”夜临天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意，“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偶尔面对熟悉的人，譬如熟悉的傻妹妹夜不知，譬如血脉呼应的漾漾，他才会露出一些本性，更多的时候，他的感情是空白的。
顾洛一看着眼前的人，恍惚觉得他与从前有一点重叠，但是又大不一样了。
“嘿！”“呀！”
清脆的童音传来。
漾漾不知从哪里翻了把剑出来，像模像样地挥砍着，小小的身躯左摇右晃，努力地砍着魔植。
有时候枝丫太多，她躲闪不及，还会被呆毛强制带飞。
看着一脸憨憨但是十分努力的漾漾，顾洛一重新爬了起来：“我会弄清楚当时的情形，我会把所有人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我虽然不能像姬也那样不顾一切地为小姑姑报仇，但是至少，我能为她正名。”
他有手，也有笔。
他会把强加在小姑姑身上的骂名，一点一点地洗刷掉。
迷茫的少年，懂得了姬也的执著，也懂得了夜临天的克制，最终理清了思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至于现在，要先活下去。”
顾洛一感觉自己的思绪一派清明，他仰头望天。
黑压压的天际，稳稳落下一道惊雷，砸在他身上，周遭的魔植顿时纷纷退散开来，生怕被雷电波及。
“这是”顾洛二难以置信，“你要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