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灵大丧
从六年前开始,永灵大陆上便兴起了一个叫作神降教的新教派。这个神降教最初发源于拓河族。拓河族是离七谏枢最远的一个部族,族中之人尚武,所以族中有一小撮人对七谏枢禁止部族之间的征战一直不满,觉得是七谏枢在打压他们,明明他们完全有实力打败邻居祯祥族的。
于是这些不满七谏枢的拓河族人,便暗中推举并支持神降教,是以神降教在拓河地区发展迅猛。但四年前,不知何故,神降教突然停止了扩张,教中活动也锐减了不少,一时之间虽说不至于销声匿迹,但却是低调安分了许多。
但从一年前开始,神降教突然又开始活跃了起来,似乎还得到了拓河族某些掌权人的支持,一时间教徒数量激增。渐渐的,神降教开始向拓河族外扩张起来,其野心昭然若是。奈何神降教迄今为止并未行任何为非作歹之事,他们只是主张自己也找到了获取神谕的方法,能福泽百姓,是以七谏枢也很难师出有名地出手对付他们。
但想要俘获整个永灵大陆的人心,神降教还是缺了一样令人信服之物,那便是永灵的吉祥物,圣女。几千年来,圣女或圣子在永灵人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七谏枢通达神听最坚实的证据。相传圣女或圣子莅临之地,万物得以茂盛地生长,病者病情得以缓解,百姓心灵得以净化,仿佛尘埃扫尽,万灵泽恩。
想要得民心,须得先得圣女。
所以趁着这一次枢皇归天,新枢皇又还未继任之际,神降教私通了拓河族,准备闯入七谏枢将圣女虏获过来。倘若连圣女都能站在他们这一边,那便更能名正言顺地取代七谏枢了。
但七谏枢向来戒备森严,外人根本无法入内,侍卫下到青丛卫,上到天星卫皆是从小便作为侍卫被培养长大的,无论是想混入其中还是想策反,都是难上加难。
九日前,当神降教教主邓容得知枢皇归天,突然心生一妙计。想要将圣女劫走,那便只有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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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枢皇出殡之日。按照礼法,新任枢皇会和圣女一同护送枢皇的灵柩去兰斯西部的陵寝安葬。他们会从七谏枢出发,穿过无歇城受万人送别,然后前往陵寝。
圣女将于明日离开七谏枢,这是神降教唯一的机会。而邓容教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志在必得。
枢皇出殡之日,永灵大丧之日。
一早,婆婆便来给织云梳洗装扮。织云性子清冷,不喜外人,这些年所有细琐之事都是婆婆亲力亲为。今日是大丧之日,婆婆为织云换上了一身的素白。织云望着镜中自己这一身吊丧之色,冷笑一声。既然丧服已经穿上,那便好好奔一场丧事吧。往事皆去,却还未好好说声送别。
织云换好衣服后,独自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桃木衣柜的最下层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木盒上毫无灰尘,因为她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打开木盒,装着都是些又破又旧还不起眼的东西,比如一个木雕的发钗,粗鄙又丑陋,但这是当初孜克悄悄拿小刀给芬儿削的。织云又拿起一根竹签,这是阿洪过十岁生日那一年,他们求婆婆带来的一串糖葫芦,阿洪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那时孩子们都围着他流口水。旁边还有一串手链,串起来的绳子已经断开,但缇娜却还是把它当个宝贝,因为这是她阿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木盒里还有其它几样完全不起眼之物,织云却如数家珍。她拿起一块石头,上面粗糙的刻着四个字,“生死不由”,最后一个字,娜姆还没有刻完,就再也回不来了。娜姆,你究竟想刻何字呢?生死不由人?还是生死不由天?
这些东西都是婆婆替大家收集起来的。每当地牢里有人死去时,尸体都会很快地被处理掉。婆婆心善,想尽办法才留下这么一点东西当作遗物,算是个念想。实在无可留之物,婆婆也会撤下衣服的一角,算是个留念。
织云重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丧服,就当这一次是向这些在地牢中死去的孩子们,说声道别吧。织云将木盒拿在手中,走出了房间。
织云跟随着婆婆,来到寒阙宫门口,巴依和风逸尘已经在外等候了,马车已经备好,马车后还有十二位青丛卫候着。一共有两辆马车,一辆纯白镶金镂雕的,一辆稍显普通一点的。
织云一脸疑惑,婆婆解释道:“一会儿,圣女的马车要跟着枢皇的马车经过无歇城受万人朝拜,所以老奴不能与圣女同车。老奴会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跟着圣女。”
于是织云便准备踏上那辆纯白马车。这时巴依和风逸尘都上前一步,准备扶她上车。织云看了看他二人,轻笑一声,自己单手撑着马车,一跃而上。待婆婆也上车后,巴依和风逸尘一左一右守着,车队缓缓前行。
来到七谏枢的正门,护送枢皇灵柩的仪仗队绵延十丈,百位青丛卫在前开路,百位青丛卫在后跟随,前有六十四人高举白纸幡旗,后有四十九人轻抬纸扎和祭器,浩浩荡荡。
好大的阵仗啊,织云心下感叹。
等新任枢皇和圣女的马车都抵达后,仪仗队开始启程驶向无歇城。七谏枢的祭司们紧随其后,而婆婆和其他人的马车则排在了最后。
驶入无歇城。今日无歇城摩肩擦踵,许多人从永灵的四面八方赶来送枢皇最后一程。此时,城中百姓皆已披麻戴孝,跪拜于街道两侧,举哀行礼。
就当,他们是在为你们哀悼吧,织云紧紧握着手中的木盒,心里想着。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仪仗队终于来到了陵寝处,此时陵寝古墓之外已设好了祭坛,待棺椁被送入陵寝后,新任枢皇和圣女便会一起在祭坛处行祭天、祭神之礼,祈求神族护佑永灵,已故枢皇的魂灵可以回归大地。
风逸尘一路紧随着圣女的马车,途中并无发现任何异样。
圣女和新任枢皇在祭坛处祭神之时,巴依在旁近身守护,而风逸尘决定守着圣女的马车,寸步不离,以防有心人士对马车动手脚。此时因为通往祭坛的道路狭窄,所有的马车都停在了离祭坛较远的一片低处。
正站在马车边无聊,风逸尘忽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窜动,仔细一看,竟然是婆婆。此时,七谏枢所有的祭司都在祭坛处祭拜,而其他闲杂人也都留在原地,安分守己,不动半步。而婆婆却于此刻趁人不注意下了马车,不知要去何处,风逸尘有些奇怪。但他的职责是守护圣女,就算心中有疑,他也不能离开半步。
过了一会儿,婆婆又回到了马车上,风逸尘见此便安了心,没再留意了。
待所有祭祀礼毕后,圣女被巴依护送回到马车停驻之地。织云正准备上车,突然婆婆迎了上来,说:“圣女且慢。”
“婆婆怎么了?”织云问。
“圣女妆容似乎有些不妥了,老奴给你重新整理一下吧。”
“有吗?”
“毕竟是大丧之日,不容一点差池。”
“那行吧。”
“这里整理多有不便,还是老奴随圣女上马车先吧。”
“也行,那婆婆你先随我上来吧,等整理好了再回自己的马车上吧。”
于是婆婆跟着圣女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风逸尘和巴依忽然惊闻圣女一声惊呼:“婆婆!你怎么了?”
风逸尘和巴依赶忙让车夫停下,二人遂跳上马车掀起帷幔,只见圣女一脸的惊慌失措,而婆婆倒在马车里的座椅上,不省人事。
圣女满眼担忧地说:“婆婆刚帮我整理完妆容便晕倒了。快把婆婆的马车驾过来,我要带婆婆去找大夫。”
巴依道:“圣女,这怕是多有不妥,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回七谏枢,不得耽误。”
风逸尘也说:“是啊,如今整个仪仗队都在返回七谏枢,我们不可能轻易离队。不如回到七谏枢,我们再找大夫也不迟。”
圣女焦急不安地说:“这几日常听婆婆说头晕,之前她就和我说过,她有头疾,一旦发作,不马上就医定有性命之忧。回七谏枢怎的也要快一个时辰,婆婆耽误不起的。要不,我让婆婆的车夫带她先去无歇城找大夫,无歇城离这里近,我随你们回七谏枢,行吗?”
圣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眼的祈求,谁看了都难以拒绝。于是巴依先点头说:“我看,就先这样吧。我这就去让人把婆婆的马车赶过来。”
没一会儿,婆婆的马车就来到了圣女的马车旁。巴依和风逸尘将婆婆抬上了马车,圣女反复向车夫交代,千般叮咛,让车夫一定不要耽误给婆婆找大夫,然后车夫便驾车而去了。
圣女的马车轮重新转动起来,此时他们离仪仗队还不算太远,稍微驱车便能追上。
但风逸尘总觉得不太对,圣女方才那番言行,总感觉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但究竟何处不同,他也说不确切。再联想到方才婆婆独自一人离开过一段时间,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于是风逸尘对巴依说:“巴依,你且先跟着圣女,婆婆那边我不放心,我跟去看看。”
“逸尘,你这样可是擅离职守啊。”
“我只是去看看,倘若一切妥当我便立即赶回来,定会在进入七谏枢之前与你们汇合的。”
巴依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行吧。反正咱们寒阙宫的天星卫甚少有人注意到。你离去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风逸尘很想向他微笑表示感谢,但想起来自己带着面具,笑起来他也看不见,于是他说:“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多谢了。”
“放心吧,速去速回。”
风逸尘颔首后,遂疾行去追婆婆的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