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寒风透过缝隙灌进竹屋,几位姑娘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目光也终于从男人那张俊俏的脸上挪开。
花楹上前将披风搭在苏月见身上,苏月见拢了拢衣襟,注意到男人只盖着一层不薄不厚的被褥。
这也是菘蓝去取僧衣时一同带来的。
菘蓝往外头瞧了眼,回头沉声道,“姑娘,该回府了。”
雪还未停,积雪也愈发的深,若再晚些时候看不清山路就更加难以行走了。
苏月见收回视线,起身脱下披风盖在男人身上,这种重伤最怕的就是发烧,若再冻着就更麻烦了。
“回吧。”
苏月见最后看了眼男人,轻声道。
她能做的仅此为止了,之后如何,端看他自个儿的造化。
几个丫鬟闻言也都松了口气,她们生怕姑娘开口要将人带着。
不是她们性子凉薄,而是的确不合适。
先不论姑娘带外男入府会如何,就光看这人身上的刀伤,便足以知道他身份不简单。
招惹上定是不小的麻烦。
走出竹屋,外头寒气愈发逼人。
苏月见抬头瞧了眼漫天大雪,微微皱起眉头。
若照这个下法,今夜怕是不好过。
府中倒有银炭取暖,可这间四处漏风竹屋
或许等不到他醒来,人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就算侥幸冻不死,半夜发起高烧也能要了他的命。
菘蓝瞧见苏月见面上的担忧,遂道,“姑娘,我可将他送到空青寺。”
苏月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送到空青寺起码有人照看着。
如此,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菘蓝折身进入竹屋,将人背在背上,木槿帮忙将被褥固定在男人身上,顺手取下苏月见的披风。
既然要送去空青寺,姑娘的衣物便是要收回来的,否则被人认出来,有损姑娘名声。
等在外头的苏月见突然偏头朝白蔹道,“空青寺可有医者?”
白蔹回道,“寺中有通医理的僧人。”
但是,都只会治些寻常头痛脑热的,恐怕没有照顾这般重伤患者的经验,更遑论能有与姑娘相提并论的医术。
苏月见自然听明白了白蔹的意思,她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这人今夜不发烧便罢,若一旦发烧救治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天气想要及时从山下寻医者,基本不可能。
况且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今夜不发烧的可能微乎其微。
此时,菘蓝已背着男人走出竹屋,从苏月见身边经过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让苏月见心头一滞。
当真就这么将他置之不顾吗。
对,该是如此。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能带外男回府,这于礼节不符。
且一旦传出去,她名声尽毁。
可是
她并不在乎这些埃
男人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的模样不断在苏月见脑海中盘旋。
她是医者,他是伤患,她若就此放任不管,便是违背了当初学医的初心。
医者仁心,以高尚情操,行仁爱之术,无愧于天,无愧于心!
这是她拜师后,师父对她的第一句教诲。
几经挣扎后,苏月见眼神微定。
医者当以救人为己任,不该拘泥于这般小节,对,该是这样。
她只要小心些,谨慎些,便不会泄露出去,待他度过生死之关,立刻将他送出府便是。
“等等1
苏月见叫住菘蓝,“带他回府。”
“姑娘1
几个丫鬟同时惊道,菘蓝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他便是怕姑娘做此决定,才先开口提议将人送去空青寺,却还是晚了一步。
“姑娘,先不论合适与否,陈小娘如今正紧盯着降香院,若知晓姑娘带了外男回去,还不知要出些什么幺蛾子。”白蔹劝道。
苏月见脸色微沉,而后道,“陈小娘即便是管着府中中馈,也只是一个小娘,还管不到我身上去。”
“若她想借此发挥,我不介意给她些警示。”
白蔹眉头微凝,还来不及继续开口劝,却又听苏月见道,“让外头的人先回府,菘蓝将他放进马车,借着雪大为由,直接驾进降香院。”
“院子里有陈小娘的眼线,不便将他带进房间,就将柴房收拾收拾安置他,添些厚的被褥,入夜后我亲去守着。”
苏月见不容置疑吩咐道,“这两日菘蓝亲自守在柴房,不让任何人靠近,待他醒过来,便将人送出去。”
木槿还要说什么,却被白蔹用眼神制止。
姑娘的性子她们都晓得,自来都是有注意的,眼下既是下定了决心,她们多说无益。
菘蓝见白蔹木槿都不再反对,只得应下,“是。”
白蔹先行将山脚下的府兵婆子支了回去。
借口自然是捡好听的话说,什么天寒地冻姑娘不忍让他们陪着等等。
白蔹八面玲珑,心思缜密,没人怀疑什么。
菘蓝将人放进马车后,拉起马绳亲自赶车。
马车缓缓行驶,苏月见与几个丫鬟挤在一起,打量着占了一半马车的男人。
俊俏是真的俊俏,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郎君。
且从手掌心极厚的茧子看出,是个常年练武的。
加上那一身可怖的刀伤
苏月见抿了抿唇,暗忖道,这该不会是什么土匪或者穷凶极恶之徒吧。
这般想着,竟无意识将这话说了出来。
几个丫鬟皆是一怔,看男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好似恨不得马上将人扔下马车去。
安静了半晌后,花楹喃喃开口,“应当不会吧。”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花楹看去,花楹眼神微闪,心虚的朝男人抬了抬下巴,“瞧他生的这般俊俏,哪有土匪恶人长这样?”
三人又同时将目光放在了男人的脸上,花楹这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有点道理。
“我虽没见过土匪,但见过几回父亲抓的犯人,确实,都没他好看。”苏月见轻轻道。
话落,几个丫鬟纷纷看向她,眼神极其古怪。
四人自小一起长大,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苏月见忙直起身子轻咳了声,正正经经道,“我我没有因为他生的好看才决定带他回府,换作旁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才不是因为他生的俊俏
丫鬟盯着苏月见默不作声,仿若在说,您看我信不信。
苏月见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端着架子吩咐木槿拿出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羊皮卷。
“这东西当时被他贴身放着,应当是极其重要的,或许跟他的身份有关呢。”
然直到马车进了降香院,苏月见也没从羊皮卷上的山水画里看出任何与男人身份有关的东西,最后只得梗着脖子道,
“这幅画应是他画的,能作出这般画作的定不会是什么恶人。”
这解释与花楹的如出一辙。
白蔹掩去眼底的笑意,“嗯,姑娘说的对。”
花楹解释起来尚还觉得心虚,姑娘又岂会不知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
难得见姑娘这般执拗,她自然也懒得拆穿。
白蔹又看向男人,不求他醒来知恩图报,只愿他不给姑娘添什么麻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