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心掠食者
盒子里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状物体，与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块并无区别，难以想象这会是释迦一族的圣物之一。
首座长老在旁边解释道：“这是罗耶圆寂时留下的舍利。据说有不可思议的作用，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甚明了。直到前些日子我们找回来了遗失数百年的先祖掌心皮，将二者放在一起，竟然发生了神奇的现象。”
他的表情显得很兴奋，似乎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情况。
“唔！什么现象？”我好奇地坐直了身子，侧耳细听。
首座长老不可思议地说：“也是因缘巧合中发现的，我等在鉴别完人皮真伪后，便将舍利置于掌心皮上，打算用皮包裹起来，一起放入锦盒中送往圣塔。”
说到此处，话语稍稍踟蹰，表情惊讶。
西堂长老也是第一次听首座说起此事，急不可耐地道：“发生了何事，你倒是快快说来！”
首座道：“就在舍利接触到人皮上的印记后，它突然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随后越来越盛，一道道强烈的光线由内向外从舍利子射出。”
西堂啧啧称奇。
首座接着道：“在它与人皮接触的位置，有细小的电弧密密地击打在印记上。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就停止了异动，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我还以为眼花了，于是将二者分离，再重复将舍利放于人皮之上，可后来的试验除了产生了几道微弱的电弧外，再没有其他神异现象。再重复几次，最后却是连电弧都没了。”
西堂摸着光秃秃地脑袋：“这是为何？莫非是没电了？”
拉杰上师缓缓说道：“这枚舍利的异常状况，族人们翻阅了历代文献，也未曾有过与当日情况相似的文字记载。或许是族人们从未想过这二者间会否有关联。后来圣物被偷盗，消失数百年，所以我族内没有任何记载，也至今才晓得它们之间相互接触还会产生神奇的景象。”
拉杰上师最后喟然叹道，“掌心皮得而复失，恐怕是先祖在天有灵，希望我们恪守禁令，不要再尝试去追寻挖掘神灵的秘密。”
首堂道：“索性我们决定将这枚圣物作为报酬送于贵客，细细想来，想必这件圣物于你会有更大的功用。”
听得二位描述的画面，心中颇有些疑惑，只觉得这枚舍利非常诡异，它竟然与印记接触后会产生交互反应。
我在犹豫，众长老也没有出言催促。
此时，拉杰上师像是为了让我尽快做决定，又爆出了一个猛料：
“我之所以会知道贵客掌心会有印记一事，是因为我知道数年在你在肯尼亚隆格诺塔火山的遭遇，也知道你曾经的队友们一个个都消失不见，更知道那根被抢夺走了石柱现在放于何处？”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着上师。
我与杰茜相识便是因为石柱一事。当年便是堪培拉佣兵组织接受了一项神秘委托，在隆格诺塔火山的远古人类遗迹里，从考察队员手里抢夺走了这根石柱。
后来成为了情侣，杰茜曾透露她并不清楚委托人是谁。
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只要这根柱子，别的东西一概不需，仿佛委托人知道这根柱子的价值非比寻常。
仅仅为了一根石头柱子，委托人便付出百万美元费用，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雇佣兵拿钱办事，不会窥探雇主的真实想法，知道的太多于佣兵组织也不会有好处，只需要将东西送到雇主指定的交易地点即可。
所以杰茜在火山谷底的遗迹，也仅仅是用武力威胁了这群学生，并未真的下死手击毙他们，否则自己现在是否活着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杰茜也曾讲到，在交易地点，前来收取货物的人，蒙着脸面，只露出眼睛，但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判断领头的应该是一位亚裔。
只因亚洲人的眼神和眼眶和其他大洲的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自那之后，那个神秘人再没有联系过堪培拉佣兵组织，断了联系，那根石柱也从那时起下落不明。
而今，拉杰上师此刻表示他知道石柱的下落，说明他非常清楚神秘的委托人是谁。
亚裔面孔，想起杰茜对雇佣方领头人的判断，我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拉杰上师。
不料，上师呵呵一笑：“贵客心里可是在怀疑是我等夺走了那根石柱？”
我没有说话。
“还请安心。”拉杰上师和颜悦色地道，“罗耶的禁令尤在，我族不会大不韪地冒着可能灭族的风险，去争夺那根石柱，也无那必要。贵客也曾看见过，那样的东西，在我身后还有两根矗立在那里。”
他话音一转，接着道：“但不排除其他两派跟我提婆一派有类似的念头，他们也在暗中调查。”
这些和尚一唱一和，在我耳边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知晓的秘密一一道出，不正是为了当面看到，在我身上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异象。
我点点头，不再犹豫，取出了舍利。掌面印记早在首座拿出盒子时，就逐渐变得火热，在左手掌面触碰到舍利的一刹那，一只小小的绿色触手从印记中探出，紧紧吸附在舍利上。
原本黑漆漆的舍利，表层快速融化，露出内里，是一块切割得非常整齐不知何种质地的正二十四面银白色金属特征物体。
流光溢彩，绚烂多姿，在大厅里熠熠生辉。
众长老又是阵阵惊呼，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舍利还有第二种变化。
我没听到他们的惊呼声，在触碰到金属块的一瞬间，我的思维立即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亦或者是某个封闭的平行空间。
这处奇异空间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皆是一片虚无，却又真实，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空间的奇特。
大概可以描述为：当抬腿往前迈出一步，这一步看似踩在虚空中，脚下却有脚踏实地的质感；
当站定，明显可以觉察到身体与虚空中某个面产生一定角度的倾斜，肉眼无从分辨，心中却有极强地落差感和眩晕感。
继续迈着步子，倾斜角度越来大，落差感愈大，直到某个临界点，感官上的差异缩小为零。
我并未惊慌失措，停止了脚步和心里的挣扎，静立不动，合眼感知倾听。
我“听”到了呢喃，我“看”到了手心迸发出了一道绚丽绿色光芒，笔直地射向头顶空间。
如同闪电一般劈开了迷雾重重的世界，像是一种讯号，正在呼唤。
虚无空间似乎有所感应，用自身独特的方式作出回应，那是一种让人心神宁静，很轻盈，很柔软的呜咽声，如果你有听过鲸鱼的歌声，大概也就是那般模样。
四周闪烁绿豆般大小的光点，影影约约，数量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盛。我睁开眼，光点消失，闭上眼，光点涌现。
这一刹那，我竟然无法分辨肉眼所见真实与虚假。
光点朝着我的手心聚集而来，朝圣一般，脑海中也莫名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大地龟裂，裂缝中喷薄着烈焰浓浆，乌云盖天，星空中的陨石拖着滚滚烟尘砸向地面。
一张张惨绝人寰的毁灭画面，高楼在坍塌，世界在毁灭，宇宙在崩灭。
恒星枯萎坍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黑洞吞噬着万物，紧接着互相融合，形成更大的黑洞体。
最后光芒一闪即灭，在万物归于虚无时，我见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向我疾驰而来，视线恍惚，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朝着手心聚集而来的光芒已经成了我身体内的一部分，壮大了绿芒。
如果说以前身体里的绿芒只是一粒芝麻绿豆，而现在就成了西瓜般大小。
甚至我有预感，异能也跟着进化了，再次使用时，肯定会有更加非同凡响的效用。
在此虚无空间内，我不仅获得了更强大的能力，整个宇宙的秘密也仿佛对我敞开了大门。
无数庞大的信息流在我身体内沉淀，等着我去掀开书页。
信息非常繁琐复杂，不仅包含了罗耶生前的记忆画面，还有未能被他消化吸收的更庞大更加先进的科技知识体系。
这些知识在蓝星上，绝无仅有。任何一样技术流落在外，都有可能导致战争发生。
原本这些信息应当跟随罗耶一起灰飞烟灭，但不知为何信息不止没有消散，反而在某种力量下凝结成了舍利子一般的实物。
我也知晓了罗耶不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而是地外生命体。
年幼时突然出现在金寺门外，又顺理成章被和尚们收为了弟子，从此青灯古庙侍奉佛祖。
除了在寺庙生活的场景，他记不得以前任何事。
时光荏苒，年岁渐长，罗耶也垂垂老矣，但此时他也不再是从前的小沙弥，成为了座堂长老。
直到有一天，罗耶意外触碰到了金寺禁地洞穴内的一根石柱。
我从罗耶的记忆画面中看到，在他获得石柱赋予的能力时，垂垂老矣，身体机能衰败，随时都可能魂归极乐。
这也让他的肉身犹如一张破碎的网，任由再多的信息灌输，也很难留下一星半点，溢出的信息隐没在他的身体周围。
而他所谓窥伺未来的能力，不过是把隐没在身体周围的信息，像播放电影一样，展示在眼前。
也就是说，原本在他看来是未来的轨迹，一直都在身边，就好像未来已经注定。
罗耶的思维被释迦一族同化得厉害，本能地否定着自己真实身份，转而认为是虔诚信仰的缘故，是佛祖赐予他的能力。
当看到了未来爆发了两次毁天灭地的战争，精美绝伦的金寺在炮火中烟消云散，佛祖的塑像染血，神灵后裔们四散逃离，枪炮声替代了敲钟声，哀嚎替代了诵经声，再不复往日辉煌。
罗耶伤心地落下泪，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光是手心掌面被割下，甚至连自己的头盖骨也被人剜下，做成了嘎巴拉碗。
在高原佛教的传说中，这碗是一种法器，用于举行灌顶仪式，后辈中有人意图通过灌顶仪式，获得与罗耶同样的能力。
心灵与肉体饱受创伤的罗耶依然虔诚不改，还是为释迦一族指明了道路。
这让后来的金寺在封建王朝落幕和两次次世界大战时期，免于被迫害，佛祖的荣光才得以延续。
他对释迦一族是无私的，对佛祖的虔诚之心是无私的。
他也能理解释迦一族对其死后尸身的亵渎，也是为了恢复昔日荣光。
只是打心底不能接受非出自本愿的行为，最后抑郁而终。
即便罗耶随时都可能去，却也看到了更多的未来影像，却没有对任何人讲述过。
可我在浏览他记忆的时候，并未发现写下“神灵为异人”这本书的苦行僧，由始至终没有半点关于苦行僧的画面，不禁让我心生疑惑。
拉杰上师说的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实际上这些画面反而清晰无比，只不过是罗耶不知何故，故意讲的模棱两可。
而在这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画面里，我竟然看到了自己。
我和其一群人背着行囊在肯尼亚攀登火山口；自己又身处在一座洞穴内，盯着一根柱子观察；地震来临，众人逃命
只是一些片段。
画面跳转。
我正在一座巍峨雪山内，那里也是一处巨大的洞穴，与肯尼亚火山和金寺毫无二致，只是那处洞穴内部中央的石柱消失了。
我站在场地中央，一道道绿色的光线从我手中射出，像一条条细蛇，蜿蜒在空中爬行。
片刻功夫后，一架无与伦比闪耀着神秘气息的环形机械倒影从空中中浮现，由虚变实。最后机械中央泛起蓝色涟漪。
突然画面开始倒退，不停地倒退，直到我出现在了一间屋子里。是一间书房，房间内一位身形消瘦地僧人正在挥毫写字。是罗耶。
画面缩进，我看清楚了宣纸上罗耶正在书写的一行字：小心掠食者。
我不懂其意，看着罗耶，而此时罗耶也猛然抬起头，霎那间四目相对，我好似看到了四百年前他真实的模样。
他的目光也穿越了数百年时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听不见他的话语，但从口型上，还是可以判断说的依然是纸上写的那几个字“小心掠食者！”
我的脑海里好似被塞入了什么东西，背心一阵寒一阵热，惶恐不安。
从灵魂深处袭来的恐惧感湮没了我的感知，耳边又似乎听到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莫名地认为罗耶应当是看到了四百年后我在此处的场景，他写下这几个字，就是为了提醒我。
我强迫着自己冷静，虚无空间内只有自己呼呼地大口喘气声和心脏砰砰砰强烈跳动声。
被掌面印记呼唤而来的白色光点原本充斥着整个虚无空间，随着大量的光点被我吸收，也逐渐变得澄净透明。
手心光芒随之瞬间湮灭，我一个趔趄，灵魂思维从虚无世界中脱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慌中睁开眼，栽倒在地。
首座长老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才免于脑袋磕碰到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