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在淞州枯燥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春节前期, 林楷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卷子写作业，一般林建民不喊他，他不会轻易出房间门。
他宁可在房间里写一天的作业, 刷一天的题，他都不想碰见门外那两个傻逼。
看着一男一女卿卿我我, 特别是邱雪娉，那小女人似的撒娇劲儿看得他脚趾都能把地板抠出一个洞来, 分分钟高血压。
大年夜这天, 邱雪娉喊了亲戚说要请客吃饭, 林建民买了大大小小的礼品上人家家门里去吃年夜饭。
什么给人家家里老人的人参大补汤, 给小孩买的高档玩具, 还有买的名牌包……林楷看不懂那个是什么牌子, 不过光那个包的包装就能看得出来档次。
林建民还真的下了血本。
一路上都是林建民开车，邱雪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用刚做好指甲的手指捏着各种大包小包的零食。
吃的时候兰花指不说，身上喷的奇奇怪怪的香水味夹杂着什么鸭腿鸡翅的合在一起又香又臭, 熏得林楷头晕。
都这样了, 你可觉得邱雪娉大不了直接去应聘当童话世界里的坏女人巫婆得了。
林楷在“妈的这个香水味道好浓”和“有没有真空膜把我隔离起来”的操蛋想法中到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林楷感觉来到了地球, 猛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幸亏车程不远, 不然他能当场在林建民的车上吐出来。
小姨在门口等了好久, 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赶紧笑着迎上来：“姐姐，姐夫，新年快乐啊！”
不过一眼也没有分给旁边的林楷。
林楷漠视着她。
人在看不喜欢的事物时总会带着有色眼镜。
林楷觉得小姨的样子像极了洗脚城门口出来卖的那种招摇小姐。
“新年快乐。”林建民倒是笑得挺真诚的，他笑着回头看着林楷，表情突然变成了瞪着他。
暗示意味很明显。
“小姨。”林楷忍住翻白眼的心态喊了一声。
小姨脸上的笑更浓了，但林楷只觉得假。
她伸手把林楷手里的东西拿过去：“来来来, 小楷，东西给小姨拿，小祯呢？哎呦，还在车上，快来快来……姐夫你们先进去吧。”
林宇祯从车上下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叛逆期的小孩表情都比较中二。
林楷觉得他特别像古早漫画里那种剃着寸头看恶毒配角露出不屑表情的中二叛逆少年。
下一秒就要说“喂我看不起你”。
邱雪娉拍了他一下：“臭小子，这是你小姨，你不认识啦？”
林宇祯瞅都没瞅她，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邱雪娉有点尴尬：“这小子，近几年脾气越来越大了，过年了连人都不知道怎么叫。”
小姨对林宇祯这个小孩好像特别包容，笑着说：“没事，男孩子嘛，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好事。”
屋子里很多亲戚都已经到了，林楷随着林建民的提示，挨个叫过去。
反正他也不认识，叫就叫呗，动动嘴皮子的事。
亲戚们聚在一起聊天，聊他们所知道的事。
谁谁谁家的闺女今年结婚啦，谁谁谁家的儿子创业赚了好多钱啦，还有谁谁谁家的老太婆得癌症死啦，连这个冬天都没能活过。
林楷安安静静听着，忽然觉得人世百态一生匆匆，最后也只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被人概括了一辈子。
在家里唠了几句嗑，到点儿的时候就去酒店了。
订的酒店是一个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国际酒店，林建民要面子，刻意定在这么豪华的地方，只为让人家夸他一句豪气。
果然，上了年纪的长辈们来到这个地方，见装修的这么好的酒店，纷纷夸道：“哎，这个酒店装修的真不错啊，好看。”
“是啊，我这辈子还没到过装修这么好的酒店……哎，小林啊，这里吃饭是不是特别贵？”
小林是老一辈们对林建民的称呼，林建民此时脸上又挂着那副恶心的假惺惺的笑容，昂首挺胸：“没有！没多贵！菜预定的时候已经点好了，我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今天吃下来有不够的随便加啊。”
他从包间里面做了个请的姿势：“来来来！都进去坐！”
明明贵得要死，却偏偏摆出人前显赫的嘴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包厢挺大的，林建民要求酒店给这个包厢布置得漂亮一点，酒店的经理亲自把这边换了新的花，桌上摆了一些小玩意儿给孩子们玩。
等菜全部上来了之后，大家就一边吃一边聊起来了，聊自己，聊人生，聊其他人的人生，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吹自己的牛逼。
逞能耍威风，口嗨让自己比别人高一等，听别人的彩虹屁……这是这家子人的统一画风。
五星级酒店的菜也谈不上多好吃，也可能是因为邱雪娉方才的香水味熏得他太想吐，林楷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今年过年她们没有回老家，亲戚们都来城里了，饭桌上热热闹闹的，只缺了那一个自言自语碎碎念叨着的老人。
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大有不同。
林楷忽然想打电话给奶奶，但生活在那时候的老人跟不上时代，不会用手机这种东西，他的子女们也从来没想过要给她买个什么手机，所以林楷至今都没有奶奶的联系方式。
去年过年的时候，奶奶的孙女从城里回去，给她买了一个收音机，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听听戏曲子，这个时候奶奶应该在家听曲子了吧。
“小楷今年期末成绩怎么样？”小姨正夹着盘子里的蟹柳，她和亲戚说道，“我们小楷啊是学习委员，成绩每年都很好的，今年多少名啊小楷？”
每次凑一块在饭桌必定点他名，林楷知道这一劫逃不过，如实道：“第六。”
小姨笑了起来，安慰道：“第六也挺好的了，我们小楷一直很努力，在这个学校第六名也挺不容易，虽然每个人进去的时候起跑线不同，但后面还是得靠自觉，不然这个成绩肯定一落千丈。”
话里的潜台词是：你可真给你爸长脸。
林楷不是傻子，他听得懂，也知道小姨不喜欢他，故意下下他的面子。
不得不说小姨的语言艺术很高，她能说得你火冒三丈却又让你无力反驳。
邱雪娉也笑：“是啊，就是得自觉。”
小姨“哎”了一声，问林宇祯道：“小祯今年怎么样，拿到奖状没？”
林宇祯对她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没有。”
邱雪娉道：“你听他瞎说，今年小祯拿了三好，班里考第三呢。”
“那真的是不得了，这还是省重点吧？”小姨竖了竖大拇指，“考这么好还不肯说，小祯真谦虚。”
林楷一言不发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
“那小楷以后准备考什么大学？”小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总不会跟你以前那妈一样，高中没毕业就去找工作了吧？”
林楷舀汤的手一顿。
“像你妈那样的女人读不上去就算了，可你是男孩呀，这年头男孩高中没毕业的可没什么好出息。”
林楷用力把勺子往桌上一拍，猛地站了起来。
_
江昀连着几天在家里躺着，从沙发到床，再溜达去书房，心情好的话就去小区门口跟保安大叔家养的狗玩会儿。
张姨回去过年了，老妈今天晚上才放假，老爸倒是回来了，每天躺在床上，出个差元气大伤的样子，靠从早到晚睡觉补回之前的精力。
江昀把家里的事都先做完了，在老妈放假之前全家做了个大扫除。
他把所有东西都归位之后，老爸刚好下来吃早饭，恢复了这么几天，老爸的精气神明显比之前好很多。
“早饭还给我留着吗？”老爸去厨房打开锅子瞅了瞅，朝客厅的江昀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小麦粥挺香呀。”
“你爱吃就行……对了，爸，”江昀回头说，“老妈最近有时间出去吃顿饭吗？”
“不太清楚她的事，”老爸喝了一大口粥，“快过年了，应该有空吧，怎么了，你想去哪儿吃好吃的？”
“江荣星说公司里有个项目对他挺重要的客户，想跟老妈见一面，当面谈谈。”江昀说。
“江荣星？”老爸一提江荣星这个名字脸色就变了，“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他管的吧，你妈肯定是有你妈不想合作的道理……这事你还是问你妈吧，我不太能做她的主。”
这是江劲他们的事，江昀也不想出太多力，点了点头说：“那就不问了，到时候我回头跟江劲说妈没空。”
“那小子又来找你啦？”老爸冷笑了一声，“这种有关利益的事情，就他跑得最起劲。”
“管他呢，不理他就成。”江昀把手机揣在兜里，“我出去一趟啊，晚点儿回来。”
“去哪儿啊？”老爸问。
“匆绪。”江昀说，“去找个人。”
老爸端着小麦粥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江昀这次出去倒不是真的去匆绪，陈释之前跟他约好在匆绪旁边的那一条老巷子里见个面，说有些话微信上说不太方便。
这女孩就是这样，性子大大咧咧的像个男生，一个不爽还能把人家混混给揍飞了。
不过人家混混才不管人家女生牛不牛逼，人的本质是视觉动物，瞅着妹子漂亮就想一手兜到自己怀里去。
所以陈释为什么能在男生群中吃得这么开，跟她的性格有关系。
江昀走到那个位置跟她会面的时候，发现陈释并不在巷口，正想给她打电话，突然旁边出了一个男生的惨叫声。
江昀一愣。
随后而来的是陈释爆发出的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的！”
江昀回过头。
一个类似于混混的肥胖男孩被砸到了旁边的水泥墙上，还蹭下来很多泥土和青苔。
那个肥胖男孩被陈释甩到墙上，估计也感觉很丢脸，脸都胀红了：“操！”
他还想站起来跟陈释还手。
陈释慢慢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江昀看到她手上拿了块板砖。
江昀：“……”
那肥胖男孩还不知好歹，冲着陈释骂道：“你他妈拽什么拽？老子碰你是因为你还有那么几分姿色！你看他妈走在大街上哪个女的像你一样！ 暴力婆以后找不到男人！寡着吧你！”
“我以后的男朋友要你这样的，我他妈直接让他滚远点。”陈释盯着他，“傻逼的迷之自信就是牛，走在大街上都要掏个鸟给别人看。”
陈释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掏啊，我满足你，我给你录下来你带回去慢慢品。”
那个肥胖男孩马上捂住了脸：“你这女的是不是有病啊！”
“没你下半身有病，掏啊！刚不是想掏吗？他妈的掏出来啊！”陈释举着相机对着他。
那个男的没动，她啧了一声，很没趣地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我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妈都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陈释把一颗石子踹了过去，冷笑着说，“弟弟，想当混混不是这么个当法。”
“照片我存这儿了，你的脸在里面，就你这个样儿，我看这附近的警察局应该也认得你吧。”陈释打了个哈欠，“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姐还有事儿，没空跟你烦。”
那个肥胖男孩看着陈释手里的板砖，瞪了他一会儿，灰溜溜爬起来走了。
“看了有一会儿了吧。”陈释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昀，“好看吗？”
“挺帅。”江昀竖了竖大拇指，“怎么突然碰到这种人。”
“那谁知道呢，无了个大语。”陈释把披散着的头发往后撩了撩，“我在那儿刷朋友圈，然后他就凑上来说……看不看鸟。”
她一阵犯恶心：“野狗都不随便撒尿吧，差点把一句话把我逼吐。”
“……”江昀沉默了一会儿，“别说了，我也想吐。”
陈释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u盘来，她递给江昀：“喏，张哲的东西。”
“这什么？”江昀愣了愣，“这算好东西吗？”
“废话！”陈释给他气笑了，“这可是张哲这几次考试当中作弊的监控视频！”
江昀看着u盘：“我邀他作弊视频干什么？”
“你傻不傻，人家费尽心思在搞你的把柄，你手里都不知道攥一个人家的东西？”陈释说，“你以为张哲上次跟你打完一架拜了下风能甘心？”
“那行，我先收着。”江昀说，“最近张哲跟络然关系怎么那么好？”
“不知道，可能他们的敌人都在同一战线上吧。”陈释模棱两可说了一句，“你还和林楷关系好呢，张哲讨厌你，络然讨厌林楷，那两个人不正好接个对子么。”
“那就随他们去吧，反正我跟他们也没特别多的交集。”手机突然响了，江昀拿出来看了看。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惯着他？”陈释看着他。
“我还就惯着他了。”江昀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喂，妈。”
“周末我要去一趟淞州的镇子上接见个客户，你爸也去，”老妈在那头说，旁边还有翻纸的哗哗声，应该还在公司，“公司以后就是你的，别总想着跟你那群朋友出去混，公司的事现在开始你也要懂。”
江昀一顿：“淞州？”
_
林楷在饭桌上的那一架最终还是没能吵得起来，小姨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像林楷这种年纪的男孩最是血气方刚，怎么着也不算省油的灯。
好在林建民也在现场，多少都能帮她挡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姨气的，这一晚上不管面对多好吃的菜林楷都没动几筷子。
当晚到家，林楷坐在床上看春晚，林宇祯嫌小品没意思，趴在床上和人刚枪。
估计是嫌队友太菜了，打了一会儿林宇祯就一边骂着人，一边拿着手机去卫生间洗澡。
林楷看春晚打发时间，等到十二点整，林楷在企鹅和微信上给江昀发了一句新年祝福。
江昀企鹅很快回消息。
-新年快乐。
-你祝福发两遍是生怕我看不到？
林楷回道。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这是群发？
-你要说这是群发，回来我肯定收拾你啊林楷。
-没有，是手打的祝福，陈叙阳和严峋给我群发我都还没回，先给你发了。
-回什么回，我屏蔽他们了，年年都是群发，很不真诚，懒得回，懒得看。
林楷顿了顿，突然有一些想法，他慢慢打字，问道。
-那你给几个人发了啊？
江昀那边可能有事，没有回消息过来。
手机叮咚声传了过来，林楷退出朋友圈，点开江昀的消息。
-除了亲戚每年都只给你发啊。
林楷正愣神，江昀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林楷赶忙接听。
“新年快乐，同桌。”江昀说。
林楷开了扬声器，把声音调到最低，然后坐到了飘窗上面。
“晚上好啊。”林楷听了听他那边的动静，“你那边好安静啊，你在干嘛？”
“绣十字绣。”江昀说，“顺带看一眼微信群里哪个在发红包，然后去抢。”
“你还会绣十字绣，这么牛？”林楷走到了飘窗那边，“是个心灵手巧的校霸啊。”
“小时候我妈喜欢十字绣，绣了半天绣不好，丢了又可惜，就丢给我来绣，我修不好她就揍我。”江昀叹了口气，“我看我能不能在春晚结束之前把这玩意儿搞完。”
“这也是你妈让你绣的？”林楷问。
“邻居家的小女孩让绣的，说春节了她想给她的好朋友送一个生日礼物，要自己亲手绣的那种，显得比较有诚意。”江昀说。
“那让你秀怎么能说是亲手做的呢？”林楷开玩笑说，“你跟她说，这是苦力活得收费。”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啊，”江昀挺认真地说，“她用一罐棒棒糖跟我做交易，我妥协了。”
林楷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你他妈的……”
“干嘛，”江昀语气还是很认真，“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今天去吃了一顿饭，上面还挺多人过来跟我敬酒。”林楷说，“搞得像古代那种奸臣互相拉拢一样，我也没喝。”
“不给他们面儿啊。”江昀笑了笑。
“我喝了酒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林楷突然卡了壳。
就是因为太清楚林楷喝完酒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前段时间两个人都趁喝酒之后那什么劲儿大发，精虫上脑撸了一炮……
于是林楷卡壳之后，两个人突然挺尴尬，都奇迹般的没有说话。
林楷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总之过几天我就得回老家一趟，到时候我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特产拍给你看，你自己选。”
江昀那边突然没有说话，好像有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教育似的说了江昀几句。
江昀用方言说了句什么，林楷没听懂，然后那个女人又出去了。
“我妈要喊我睡觉了。”江昀说，“才十二点多一点儿，这么早睡，完全没有春节的意义啊。”
“睡吧睡吧。”林楷也打了个哈欠，这一天看那群作死的亲戚已经头疼得不行，“早点儿睡，过几天就能回去给你捎好吃的。”
“哎哟，”江昀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学委小哥哥包养我吧？”
林楷缩了缩脖子，有点嫌弃地说：“你好恶心。”
江昀哈哈笑了半天：“行了，我睡了，到时候回来请你吃饭。”
“行，那一块儿睡吧。”林楷顿了顿说，“晚安。”
话筒那边传来江昀挺清晰的笑：“晚安。”
林楷挂了电话。
这个点的楼底下已经没什么车辆在马路上了，路灯安安静静的，外面的气温比里面热很多倍，窗户上都覆上了一层蒙蒙的水珠。
正打算把飘窗那边的帘子拉上，一回头，林楷呼吸一凝。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宇祯已经洗完澡站在了门口。
林宇祯皱着眉：“哥。”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小姨那么说的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小姨真的很讨厌林楷的亲生母亲，有点自以为自己姐姐是正室的感觉
另一方面是邱雪娉和林建民老家那边的观念有点封建，以娶小鸟依人的女人为荣
包括那种儿子不打不成器这类基本也都根深蒂固【思想真的非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