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来日记(14)
江老爷子很严厉,他不准许江未黎去看他认为幼稚的动画片,不准许她挑食,不准许她干一切不符合江家小姐应该干的事。
如有违背,就会家法处置。
她有过反抗,然后得到的结果就是祠堂龙廊的百条家规背的滚瓜烂熟,牌位木漆差点都被她擦掉一层。
她甚至还闹过绝食,最后沦落到进医院打营养针。
这些反抗没有一点用。
好了以后,江老爷子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惩罚她不会有丝毫心软,甚至还会更加严厉。
偶尔江未黎会见到江莱,江莱来看她也只会和她说:还是要吃饭的,别和自己过不去。
江未黎慢慢从中明白一个道理,江莱是不会接她回家的。
他是真的讨厌她,所以才能眼睁睁得看着她受如此折磨。
江笙有时回来,会偷偷给她塞些老爷子不让吃的进口糖果或是小零食,也会看穿她的心事,轻声哄她:你现在装乖一点,忍一忍,长大以后就都会好的,那时候她就有能力了,就可以逃离开江老爷子的手掌心了。
糖果的甜蜜滋味在味蕾间爆开,酸涩的日子也会因此好受些。
她有时候会想妈妈在哪里,会不会来救她,但孟思雨一次都没出现过。
一次都没有过。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想了,也没力气去想来。
她不喜欢跳芭蕾,不喜欢学拉丁、小提琴,不喜欢那么多的规矩。
可她好像被一个名为“江家小姐”的称呼禁锢住了,被迫成为了…名为江家小姐的傀儡,变成了她不喜欢的模样。
可是如果不这样,往前走一步就会坠入深渊,往后退一步,就会遇见虎豹豺狼。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平静的看着命运把她肢解或是摔的粉身碎骨。
或许她也可以像江笙说的那样,藏匿苦泪,等待黎明的到来,等待神的偏爱。
就是她不知道,装乖要多久,长大会要多久,多久是有多久。
——
女孩站在高阶之上,一袭白色落地裙装,衬得她优雅美丽如神像。
她右手持弓,左手把位,拉动着脖颈间架着的小提琴,让音乐流转在空气之间。
略带悲伤的音符如泣如诉,使得聆听者也难免会沉浸其中叹婉。
琴声而止,一曲完毕,江未黎标准的鞠下一礼。
江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站在他身侧的家庭教师也满意的为她鼓起了掌“江小姐很有天赋,音准、乐感、悟性都很棒,真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江未黎垂着眉眼,柔柔的欠欠身,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声“谢谢老师夸奖。”
江老爷子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老师的背“小李啊,教得不错,晚上留下吃个饭…”
江未黎见两位长辈说话,自觉的屏气退下,将琴递交给了一旁的佣人们。
长桥水榭,落日余晖。
美则美矣,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江未黎深沉的望了一眼,走回了别墅内自己的房间。
用蕾丝装饰的公主房粉嫩可爱,几乎是所有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房间模样,江未黎却硬是提不起一丝兴趣。
站在衣帽间镜子面前,精致如同洋娃娃的女孩拽下头顶的王冠发卡,恶狠狠的摔在地上。
紧接着,昂贵的衣装也被她撕扯下,如同对待脏物一般的塞进了垃圾桶里。
似乎只有把假象破坏掉,江未黎才能从中找到一丝慰籍,找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喘着粗气,捋捋长发,拉开偌大的衣柜,在一片浅色裙装中找不出一件深色。
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看着摆放着昂贵菜肴的餐桌。
短暂的自我时间结束,她又该做回“江小姐”了。
恰到好处的微笑与一板一眼的礼仪,让老爷子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今天很好,总算有些江家小姐该有的样子了。”
江未黎假笑得两腮生疼,但依旧紧绷着面容,不敢有丝毫放松“谢谢爷爷,我会继续保持的。”
老师也跟着江老爷子连连称赞道“我教过这么多女孩,就数江小姐的礼仪与性情最好了!还是江总您教导有方啊!”
真会拍马屁。
江未黎笑容和煦,丝毫看不出她心里正在骂人,她微微颔首,不骄不躁,算是应下了这声夸赞。
江老爷子也乐得见人如此称赞他,便夸夸其谈,吹嘘起如何教导的她。
吃到七分饱,江未黎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用丝巾擦唇,用佣人端上的花水净手,然后坐得笔直,等待着两人用餐结束。
送走老师,江未黎本以为这痛苦煎熬的一天终于要结束时,江老爷子却叫住了她。
江未黎垂着眉眼,满脸顺从“爷爷是还有什么事吗?”
“陪我祭祀一下你奶奶吧。”
“好。”
江宅偏僻的独栋别墅,是这座大若庄园的江家里,唯一的禁忌之地。
江未黎再不复从前一般,在江老爷子面前表现出探头探脑左顾右盼了。
跟着江老爷子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鞋跟余下的声响咔哒咔哒带有回音,好似是要穿进什么历史剧的前兆一般。
拉开古朴的木制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祭祀地点。
黑白色的遗像有两个,大点的女人很漂亮看上去不过四十,而小一点的男孩,照片看上去可有些年头,他的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得出有些像江莱。
他们下方供奉得香火与果盘见得出,这是常有人来祭祀。
“你奶奶叫沈念,是中央芭蕾舞团的首席。”
恍然间那个肢体灵巧,跳起舞来像天鹅般有娇娇傲气的少女出现在江随的脑海之中。
“她长得很漂亮,从小到大都不缺男生追,我废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和她在一起的。”
江未黎心中吐槽,这话她已经听江随和她说过八百多遍了,她也不是傻子,她记得住。
但她面容依然恬静,没露出丁点不满,一副牢靠的倾听者模样。
江随敛起桌上干净的帕子,轻柔的拭着相框“我们是在1967年结婚的,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我们都结婚六十年整了啊。”
岁月不饶人,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因为以前的车马很慢,我和你奶奶还都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所以经常聚少离多,但我们不会因为见面少,就减少掉我们之间的感情。”
“在我和你奶奶结婚的第二年时,我们就有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叫江安,我们希望他平平安安,顺遂一生,所以才叫江安。”
抱住那个软软小小,感觉一碰就会坏的孩子时,他才有了当父亲的实感。
那时的他真让人眼红羡慕啊。
“他很聪明,是那种有些闹腾的孩子,特别喜欢笑。”
总喜欢与人开玩笑,但也很有礼貌。
“因为我们疏忽,导致他并没有如我们期盼的那般,平安长大。”
小小的男孩满脸通红,拽着他的手,气若悬丝的喊着爹,我疼。
每每想起,江随的心脏都像是被千根针扎了一般,细细的疼。
“你奶奶因此大病一场,险些故去。”
那个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女人,像是永远也不会开心了一般。
但幸好后来的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
“一转眼过了许多年,我们才有第二个孩子,这次我们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他能够生存下去,所以取了个同音字叫江笙。”
江未黎眨眨眼“二大爷嘛?”
江随难得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对,你二大爷。”
“你奶奶怀的第三胎,是个意外。”
这可都是他的错啊…
“那时的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检查时医生说胎象不正,凶险至极,我就劝她说,有你二大爷就够了,这胎是没必要要的。”
“或许是因为你大爷的早夭,又或许是她舍不得让肚子里的孩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她硬是要将他生下来。”
“后来呢?”
“后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多了几分朦胧“她死了,死于产后大出血。”
江未黎垂下眼帘,掩住她眼里翻涌着的求知。
江随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拍了拍她的肩“回去早点睡,今天就到这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