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弦杀凌迟后(二)
换句话说,阿莫认为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可能胜过他。
我也明白,光看他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肢解四名基金会的杀手,即可体会到我们彼此之间悬殊的差异。
“三十分。”
他坚持不给我及格,身上没钱,也无法贿赂,看来注定是三十分了,
“苍玄,很遗憾,不管你丢出多少问题、多少猜测来拖延时间。”
“你还是会死在这里,抵抗与否的下场都是一样的,你会死亡这项结局纯粹是既预定和谐。”
阿莫轻松地道。
“搞不好吧。”
预定和谐?
还真是夸张的用词,“先不说那个,希望你继续协助进行问卷调查。”
“还有什么问题吗?问完以后,你就乖乖别动,这样我就能让你感受到痛觉以前解脱?”
阿莫的从容自有道理,不得不说,我的胜算的确渺茫到极点,犹如蒙着双眼在沙漠中寻找绿洲般。
无论谁来进行客观分析胜算都一样,
“嗯,所以我的父亲大人到底对你干了什么?”
既然他没有阻止我发问,我也就顺其自然地将疑问接二连三问出口。
阿莫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主要复仇目标已被我亲手处理掉,他仅是沉溺于复仇的欲望。
“苍玄,你搞错了吧?”
这时,阿莫的表情宛如我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咦?我有说错什么吗?
左思右想,我上一句话的用字遣词都不至于会有误解的余地,
“我有搞错什么吗?”
“不是你的父亲。”
他一字一句地纠正我,“是母亲才对。”
这回我浑身一僵。
母亲、母亲,母亲?
也就是妈妈的意思?
“你说,我的母亲?什么意思?”
这答案何止是意料外,简直荒谬至极,
“你跟我同岁吧?还是比我小?听好了,我的母亲早在生下我后,就不幸地意外身亡了。”
当然也不会有复数的母亲。
“不可能。” 阿莫断然否定。
“千真万确。” 我毫不退让。
“你有亲眼见过你母亲的尸体吗?”
“没有,但有扫过墓。” 我摇头道。
“扫过墓又如何?那并不代表你母亲的生死。母亲的死是所有亲戚公认的事实。” 再摇头。
“众人的相同谬误并不等于真实。”
“众人的相同真实并不会是谬误。”
他与我几乎同时道出这句话,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别争了吧,来说相声如何?
纯属虚构的提议—— “『肯定是你搞错了。』” 异口同声的结论。
我叹息,“多说无益,没想到这串事件的起因又是误会一场。”
持续争论不休是两种论点成为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且没有意义。
“不是误会,你的母亲冷酷地杀死我的父母,她在基金会的称号是『死域独行』。”
“负责的并非接手基金会对外的委托,而是负责肃清基金会内部的间谍、背叛者与失控者。” 阿莫哼了声,
“留我活口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反正我迟早会灭了那怪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什么跟什么,你调查的情报很可能完全错误,你只是被幕后情报耍着玩。”
不可理喻,阿莫难道内心早已走火入魔了吗?
另外,如果把他的话照单全收,就算退一亿步,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专门肃清基金会内部的危险因子,这样一来……
阿莫的家庭,他的双亲,其实都是基金会的成员,而且会遭到肃清,是因为他的双亲是间谍、背叛者或失控者其中之一?
嗯,得到这种情报有什么用啊。
“不,这就是真相。” 他没有半点动摇。
我沉默不语。
我是借由超越临界点的憎恨与杀意得到咒术的能力。
阿莫呢?也是一样吗?
独自一人解决四名基金会的职业杀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真的能只凭咒术资质就办到吗?
假设,假设有个幕后黑手在协助他,提供情报、提供手段。
甚至连阿莫超乎寻常的能力都是由那个幕后黑手训练……有没有这个可能?毫无疑问是可能的。
看上他的憎恨而驱使他,进行某种对幕后黑手与阿莫都有利的协定。
一言蔽之,他的动机是复仇。
唉。
“呼……” 我将心态重新调整好。
什么胜算问题、什么死域独行、什么幕后黑手。
思考模式切换,最终巅峰式的简易逻辑—— 动机不重要、背后的意义不重要、有幕后黑手也好,没有也罢。
只需要知道一点。
阿莫,眼前的人,想要取我的命。
“阿莫。” 我淡淡地道,双手空着,没有握着白色长刀。
“又有问题?” 他挑眉,“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谈得久,你就有机会生还吧?”
不,没有问题。
宛若幽冥的阴暗、宛若地狱的腥臭。
这两者所衬托出的,若有观众,在这些场景希望表现出的,绝不会是喜剧吧。
是替恶魔般的观众所带来的故事。
姑且为自己的行动找理由,姑且为自己的杀意找理由。
“来吧,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与数字零的交会、与最终巅峰的对峙,这些画面掠过我的脑际,与纯粹的强者对峙的重要经验。
“啊?” 出乎他的意料吗?
还是说,对我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感到不可思议?
“来,试着杀了我吧。”
或是,被我杀死。 剔除疑问、剔除感情、剔除多余。
唯独,杀意尚存。
——来,阿莫,你能办到吗?
别犹豫、别踌躇,将脑内的资讯全数替换为复仇的杀念、变为最暴戾的意念,你可以办到吧。
办得到,既然你办得到,那么,就试着来杀死我看看啊!
“刷!”
咒力充盈每个细胞,我低身冲出!与阿莫的距离不过四五步,使用速咒的话,短短半秒便能抵达!
“哼?你选择抵抗?”
阿莫的眼中露出「那就结束吧」的轻蔑神色,不闪不避,静静站着,他举起右手——
“啧!”
数道锐利、纤细的直线在阿莫身前瞬间成形,反射出异样的湛蓝寒芒,随后那些角度复杂的「弦」。
撕裂腥臭的空气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毫不掩饰、大刺刺地从正面切来!
琴弦师或弦杀师,这类的称呼再适合不过。
如细丝般纤细的杀人之弦、划开空气无与伦比的速度,最小的接触面积、最快的施力速度——
足以连同肌肉与骨骼一併肢解人体的爆发性切割力!
但是, 那些几道笔直细长的寒芒,遭到一道弯月弧度的刀光狠狠从中斩断!
“什……!”
阿莫见到我抽出的白色长刀斩断杀人之弦以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本能般地向后弹开,却让他的背部撞上他身后的大楼电梯。
杀人之弦是由咒术所构成,白色长刀又何尝不是由咒术构成?
然而,「相同速度」的刀刃与弦线,若非凶器本身相差过远,互相交锋后,是弦线遭到斩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刀刃被弦线如拆解般的切成好几段,反而在现实属于不太可能发生的。
杀人之弦用以切割、肢解人体,并非用以切割、拆解刀刃。
理论如此,可是我看穿了,看穿若非是我这把由咒术构成。
与普通刀刃不可相提并论的白色长刀……恐怕,此刻我已连同身躯被截成四段、洒在地上。
距离,零—— 再见了,阿莫。
意外地简单呢。
这次我不打算发动汉摩拉比之箱。
白色刀锋上,还残留着我的血液。
在现实,当场杀人,真是意外地简单呢。
在他身前,我斜斜劈出白色长刀,锋利异常的刀锋不是为了单纯染血。
凑齐条件而落下,这次,首次为了当场终结他人的生命而落下。
腥臭被斩开。
与阿莫的脖子一同,被深深地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