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路
周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眼睛微弯，轻轻颔首。
“好巧。”
他们中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人流来往穿梭，不知道是谁撞了一下沈听风的肩膀。
沈听风踉跄了一步，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臂，挡住了人流拥挤，把他拉到了旁边。
周洐微微低着头看他，“受伤了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沈听风点点头，心跳好像跟随着音乐的鼓点逐渐加快，抿了抿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工作。”周洐环视四周，寻找中介大哥的身影。
沈听风愣了一下，“你找什么样的工作？我可以……”
旁边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话，两个人都朝那人看去。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眉眼漂亮，眼睛好像含着一汪水，直勾勾的看着周洐，手指间夹着一张纸条，轻点在他的胸前的口袋上，手指一动，将那张纸塞了进去。
男生笑了一下，眨了眨眼，语气暧昧，“哥哥，再见。”随即转身没入人群。
沈听风轻轻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忘了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周洐倒是无奈的笑了，“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他沿着墙边，朝外面走去。
沈听风跟在他后面，一齐出了酒吧的门，看着周洐的背影欲言又止，然后看到他从口袋里又拿出来三张纸条，甚至还有一张房卡。
周洐把那些纸条撕碎扔进路旁的垃圾桶，手指一转，却又将房卡收了回去。
沈听风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周洐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他，挑挑眉，似是没想到他会跟出来，见他看着自己的口袋，随口解释道：“扔了说不定会被别人捡到。我之前似乎看到这家酒店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会还给酒店。”
拿出手机打给中介大哥，响了许多声都没人接听，周洐发过去一条信息，视线在街道中寻觅。
很快就看到了酒店的霓虹招牌，周洐踱步过去。
沈听风站在原地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有进展没没？”短短一会的时间，乔沧文脸颊已经印了个红唇印，似乎是刚才的经历很愉快，脸上还残留着没有消散的笑意。
沈听风瞥了他一眼。
乔沧文：“还别说，这里面的人都挺火辣的。哎对了，人家喜欢男的女的？”
沈听风皱着眉，没有说话。
他对自己性取向的意识是天生的，哪怕之前有想过尝试感情也是选择男性，朋友和家人也很早就知道。但如果要去追问另一个人，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乔沧文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个更好！”
沈听风的表情更冷了。
乔沧文也没在意，手搭在他的肩，左看右看。
“哎，你司机还没开出来？要不我送你吧。”
忽然有个人影靠近，他的手臂瞬间凌空，乔沧文反应慢了两拍，有些茫然的看着来人。
沈听风也有些茫然的站在一边，他的身体一半被挡住了，模模糊糊的站在身前人投下的阴影中。
“先生，喝醉酒还是不要开车。”
乔沧文看着面前脸色冷硬的人，灵光一闪，脸上做出浮夸的表情，像是喝醉酒的人在耍酒疯。
“你、你管呢，我送他回去又不送你，滚一边去。”
说着，还伸手要把周洐推到一边。
周洐不欲跟醉汉纠缠，拉着沈听风的手腕离开这里，沈听风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回过头看去，就见乔沧文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
周洐回头看，见那个人已经醉得不轻摇摇晃晃朝里面走了，他看着还一脸状况外的沈听风，叹了口气，“以后遇到这种人直接离开就好。”
沈听风眨了眨眼，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想起刚才发小的暗示，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
周洐看了他一眼，隐下未出口的话。
当然是因为他的相貌。
在工地时就是格格不入的整洁随和，不像是公司下来视察的总裁，倒像是学校里做学问的人。
气质也温和，看上去很年轻，眉眼清俊，眼睛生得大而圆，目光清凌凌的，一眼能看出来心里在想什么，一副好欺负的模样，不知道在工作上会不会吃亏。
周洐想起他之前的话，经常受伤，受了伤还要下工地，不是被人欺负又是怎么回事？
但周洐却不能说什么，看着沈听风，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沈听风含糊道：“跟朋友一起来的。”
周洐点点头，手机响起，是中介大哥给他打来的电话，接起说了两句便挂断。
沈听风站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他。
周洐怔了一下，“注意安全。”
他说道，抬步要走，又想到了什么，回身问：“手机呢？”
沈听风闻言把手机拿出，毫无防备的递出去。
周洐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打开。”
沈听风用指纹开了锁，看到周洐拿过手机点了几下，很快就还给了他。
“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洐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沈听风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脸上挂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连身边多了个鬼鬼祟祟的人都不知道。
“怎么样，这出英雄救美可以吧？”乔沧文左看右看，这次是提防再有人把他当变态。
沈听风稍稍敛了笑，不置可否，可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情极好。
司机终于从拥挤的车道中挤出来，停在了路边。
沈听风想起了什么，回看乔沧文：“有没有兴趣开连锁店？”
乔沧文愣了，“没……为什么这么问？”
沈听风弯腰进入车内，车门关上，乔沧文以为他是随口一问，摆手要告别，就看到他又笑起来，眯起眼睛，十分惬意的模样。
“给你投资。”
车子驶远，乔沧文愣了半天，笑骂出声。
两天后，沈总又下来视察了，工地上各个部门叫苦不迭，可还是得打起精神，全方面安排好，紧抓施工质量、安全，大喇叭全天播放安全守则。
走到哪都前呼后拥，甚至因为一句“抓紧施工”，晚上多了两个小时的班。
当然，加班费和多出来的一顿晚饭，让所有底层施工人员都没有怨言。
工地的路大多不好走，尤其是夜路，总是预防不了时不时冒出来点小砖头铁块什么的。
沈听风开着手电筒，低头认真地看着路。
这次没有叫助理跟随，他和司机晚上会去最近的酒店住宿，今天一不留神把电脑忘在了办公室，司机什么也不清楚，他只有自己回去取。
白天还好，晚上的路实在难走。木板搭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走过就响起巨大的声响。一楼的房间忽然窜出来两只闪过的黑影，闪着白光的眼睛在不远处停下看着他。
是流浪猫。
沈听风松了口气，脚下一时没注意突然踩空，眼看着要往旁边机器的铁肚子上撞过去，一只大手搂住他的腰。
沈听风手一扬就想把手里的东西砸过去，还没来得及实施动作，那只手就松开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边，沈听风把手机的光源照过去，旁边的人当即就闭起眼睛。
“啊，不好意思。”沈听风连忙把灯光挪开，周洐问他。
“你没事吧，好像崴了脚？”
沈听风默默摇摇头，刚才亲密接触的地方好像翻起一阵热意。
他想了想，说：“真巧。”
好像每次见面都挺巧的。
“不巧，”周洐摇了摇头，“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来，这边铁架子多，都是机器，也没有路灯，不太安全，过来看看。”
沈听风怔了一下，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一不注意又绊了一下。
他听见周洐似乎很轻的叹了声气，耳根有些发热。
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的运筹帷幄在他面前好像都表现不出来。
过了这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很大的积水坑，踏过去一定会浸湿鞋子，沈听风还在做心理建设，周洐弯腰捡了几块砖石，一个一个跨度均匀的砸进水坑里，率先踏在砖石上走了过去。
沈听风跟在他后面，动作却没他那么游刃有余，水坑很大，砖石也不是专门让人过的，间隔距离也有些大。
在踏上一块松动的砖石后，沈听风两只手都没空，有些稳不住身形。
前面传来一阵声响，周洐又折身回来，朝他伸出手。
沈听风把电脑递过去，周洐接过，却又对他伸出了手。
他微微一愣，伸手握上去。
皮肤有些糙，手心有茧子，又大又热。沈听风莫名觉得刚才好像真的崴了脚，腿有些软。
那股力气从手上传过来，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对面。
渡过水坑后，那只手很快就松开了。
不远处路灯就多起来，灯光明亮，地势也平坦。周洐对他说：“小心点，还要不要送你？”
他声音里含着笑，揶揄地看着他。
车子停在不远处，周洐把电脑还给他，朝他招手，道了句再见。
沈听风微怔，摩挲着手心残留的余热。
好像还有点沙土。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