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书包
十六岁的夏天同样灼热,只不过教室的中央空调将暑气隔绝在门外,不会太烦闷,透过窗看见的一排排茂盛的香樟树,被倾泻的日光洗得枝叶鲜绿,生机无限。
开学第一天总是吵闹的,又是高二分的新班,让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感到新鲜又兴奋,四处寻找认识的人拉帮结派,周远书是少数几个坐在座位上安静翻书预习的。
他的同桌是高一较相熟的同学张意涵,担忧地问他:“你文科那么好,怎么学理了?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太吃力?”
“我爸爸想让我学理,我想让他高兴点。”周远书回答,朝她弯弯眼睛,“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润温和,并不呆板,可总让张意涵联想到考拉。
“也是,理科选择范围广点,就是可惜了你那么好的文科。”张意涵拍拍他的肩,“以后我们互帮互助,我教你理化生,你教我英语语文呗。”
说话间,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这样的默契只有在老师进入时才会出现,周远书抬起头,想看看新班主任,一眼望见的却是刚进门的岳行。
他应该有一米八了,个子不是最高的,比例却是最好的,身量尚且单薄,但隐隐透着力量感,普通的蓝白色校服也被他穿得赏心悦目,只是俊美的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长相偏冷,给人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全班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这并不稀奇,只要他在,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然而真正令人噤声的是,他会出现在普通的平行班。
这种万众瞩目的关注率并没有让他脸上起一丝变化,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书等待上课。
喧哗声又渐渐四起,教室恢复正常。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可是岳行!”张意涵疯狂摇晃周远书,尽量小声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跟他一个班!”
周远书被她晃得脑浆都快出来了,只能顺着她装作惊讶道,“是啊,他怎么没去实验班?”
“你连这个都没有听说吗?!各大群里都传疯了!”张意涵不敢置信道,“听说他分班考试的时候,第一场语文足足坐了两个半小时动都没动,最后交了白卷上去,剩下几门也没有考好,就跟魂穿了似的什么都忘了!我们都在猜他现在身体里是不是已经换了个人。”
“那都是小说,怎么能当真呢?”周远书认真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没有心情考试。”
“也有人这么说,那天他家里出了大事,让他分心了。”张意涵说,“不过那可是岳行诶!当年总分只扣了二十分的中考状元,高一无论大测小测数理化生全部满分的怪物!从来不受外界因素影响,跟机器人一样。也不知道什么事能对他影响这么大,竟然出现人生第一次失误,还是这么重要的分班考试。”她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好好奇。”
高一结束会有分班考试,最优秀的一批会进入实验班,其次是两个重点班,剩下的都是普通班,分布均衡,有好有坏。学习环境影响太大了,不同层次学习进度也不同,在普通班待两年,对于岳行来说将会损失无数。
周远书忙低下头假装预习,不敢回她的话,心里却无比难受。
发生那种事情,任谁都会手足无措吧,岳行他也才十六岁而已。
整个学校没有人不知道岳行,他是一个完美得让人像是捏造出来的人物,论学习,除了分班考试外是稳定的第一,论外貌,是全校公认的校草,论人品,他从来没做过落人口舌的事,就连高一住校,同寝室的人都吃惊于他的一丝不苟,跟有洁癖似的什么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性格孤僻冷漠,但凡人是难以理解天才的境界的,只能说是个性并不能算是缺点,况且他不是故意不理人,也是有关系不错的同学的。
如果非要挑毛病,大概就是他的家庭了。
岳行的家庭并不幸福,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便因病去世了,父亲是个干体力活的工人,一有钱就酗酒赌博,很少过问孩子,岳行从小除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一个弟弟,别人的暑假在玩耍,他的暑假在干活,好在父亲尚且保留一丝理性,知道这个孩子成绩好有出息,对于他上学的事很支持。
不幸的家庭落在他身上,反而给他添了一层“逆风而行”的光环,更惹人同情怜惜。
这些都是他在成为中考状元时媒体报道的,当时还大肆宣传了一番,标题到现在周远书还记得:逆境中成长起来的雪莲花。
用雪莲花来比喻岳行,似乎太柔软了些,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比喻了。
而现在,这最后一点缺陷也是假的,他本来应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那时周远书看了报道还暗暗想过,如果他能有岳行一般优秀就好了,父亲要是有这样的儿子,一定不会再每天生气,做梦都能笑醒。
没想到自己是个预言家,他跟岳行的人生果然弄错了,自己如此平庸懦弱,当配普通的家庭,而岳行那样的,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再适合不过。
他不停偷偷瞟岳行,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因为很多人都在做跟他一样的事。
好比九天之上金光闪闪的凤凰一朝落入凡尘,众鸟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周远书垂下眼,不自觉地开始咬笔头。
的确是很冷漠的人,即使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至今也只说过一句话,是岳行主动对他说的: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暴露关系比较好。
开学第一天的课比较轻松,主要是各种杂事和互相认识,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节课。
最后一节是体育,在一半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还要运动,实在是一种折磨。
好在是新学期第一节,老师在说了注意事项后便是愉快的自由活动时间了,男生们如同脱缰了的野马去体育室抢了篮球往篮球场上飞奔。
高中男生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顶着这样明晃晃的大太阳,也能生龙活虎,一个个将短袖卷到肩膀上,来回几下就满头满身的汗,肆意张扬地挥洒着青春。
周远书打小身体不好,做不了激烈的运动,只能跟班上几个女生一同坐在香樟树的树荫下,羡慕地望着球场,听着女生们欢快的讨论声。
话题的焦点自然是岳行,他高一就是校篮球队的,个高手长腿长,小麦色的胳膊虽然看着瘦,但已经覆上层薄薄的肌肉,仿佛随时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在球场上自由穿梭,比阳光还要耀眼,已经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虽然平时在教室里可望不可即,但是一到篮球场,男生间那点距离都消失殆尽了,眼里只有球和兄弟。
“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全能人物。”周远书听旁边的女生感叹,“太帅了。”
他听着岳行被夸,高兴得跟自己被夸一样,众多的溢美之词中却冷不丁有人插1入了一句:“那谁啊?不是我们班的吧?怎么在我们班的书包区?”
最后一节上体育课的学生都会把书包带到操场上,一下课就可以直奔食堂,而操场上不会只有一个班上课,一个班的书包放在一处以免弄混,这是默认的规矩。
周远书抬眼,果然看见有别班的人站在他们班的书包区,四处寻找后在岳行的书包前停了下来。
岳行的书包是纯黑色,在一众追求个性的高中生的炫彩书包中反而能轻易认出。
周远书一个激灵,像只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往书包区飞快跑去。
那个找岳行书包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堂哥周远航。
他生平几乎从未跑这么快过,以至于莽撞到要撞到对方身上,在咫尺距离间及时停下,一边不住喘气一边抓住周远航的肩膀:“你、你想干什么?”
他说话太温和,又在喘气,明明是质问,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周远航也只是一开始被他风一般冲过来的模样吓一跳,看清楚是他后便不屑道:“关你什么事。”
他身材高大,轻而易举掸开周远书的手,斜睨对方:“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说话吗?”
周远书显然被这句话刺激到,抿起嘴巴,脸色有点发白,没有再说话,但倔强地蹲下来,用一种母鸡护崽的姿态将岳行的书包挡住。
他不知道周远航要干什么,但一定不会做好事,他一定要保护好岳行的书包。
他对岳行,有一辈子还不完的愧疚,所以从现在起能还一点是一点。
他虽然不算很矮,但骨架小,又瘦弱白嫩,蹲在那里显得可怜巴巴的,周远航看他这副被欺负的受气包模样就烦:“别跟我装这副恶心的模样。”
他想把周远书拎起来丢开,可眼角的余光瞥见,岳行正在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