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他的怀抱
凌玖辰离开的背影显得那么无助，他深知此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在心里早已把自己千刀万剐了好多次，为什么他要干出这种愚蠢透顶的事？
闫夏正在气头上，所以他不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绝对不会……闫夏说的都是气话，她怎么可能再也不想看见自己？那都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气话！他能等，一直等到她肯原谅自己的那一天。
闫夏收回手，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你们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闫夏！你千万别做傻事啊！”甄忻以性子急，说话也口无遮拦，颜蕾示意她赶紧闭嘴。
“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们在外面守着。”颜蕾说完便拉着甄忻以往外走，不过也没忘记把病房内的危险物品全都搜刮走。
她们刚关上房门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各种激烈的撞击声。
闫夏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无一幸免，全被她扫荡在地，手机被砸到墙角摔了个粉身碎骨，床头的花瓶也不能逃脱厄运，花瓣和瓶子碎了一地，就连挂着输液瓶的支架也被推倒，“嘭”地一声撞到玻璃茶几上，输液瓶应声而碎，里面的药水溅到了她蓝白相间的病服上。
几分钟后，原本精致温馨的vip病房就变得跟灾难现场似的，地板上一片狼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再也拾掇不起。
她抽掉身上所有的力气，跪坐在地，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射到一片片玻璃碎渣上，再映入了她的眼里。她开始出现幻觉，仿佛能看见妈妈在自己面前微笑……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触碰那五彩斑斓的玻璃片，以为这样就能抓住从她身边一点一点流失掉的美好时光……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那块尖锐的玻璃片上时，病房的门开了，闫夏瞬间幻灭，眼前只剩下一堆垃圾，再也看不见妈妈美丽的脸庞。
她把头埋得很低，用冰冷地语气说：“出去！”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只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她走去，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旁。
闫夏的一腔怒火正要喷涌而出，那人却抢先一步开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比任何镇定剂都管用，闫夏以为自己再也听不见这股声音了，“我来晚了……”
闫夏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去，看到的是那张她许久不见的脸庞，他眼里滑落的泪正巧滴到了她的脸上，还带着温度，再一次点亮了闫夏的世界。
“蓝永……你回来了？”
闫夏笑了，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别样的表情，尽管那笑比哭还难看。
蓝永蹲下身，为她整理起额前的乱发，每碰她一下，他的心就多痛一分。蓝永的眼泪刺伤了闫夏的眼睛，刺得她也想放声痛哭。
她所有的悲伤就在那一秒涌上心头，她扑进蓝永的怀里，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的决堤。
“蓝永……我妈妈死了……呜呜……她死了……她不要我了……啊！……啊！……妈妈！妈妈！”
最开始只是小声的哭诉，到后来她哭到整个人都崩溃，哭到她的声音沙哑，她抓狂似的喊着“妈妈”，她绝望地喊叫着。蓝永只能陪着她一起哭，只能用强有力的怀抱去安慰她，他害怕，害怕自己少用一丝力气就会失去这个心爱已久的女孩，同时他又不能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应该坚强，因为他是闫夏现在唯一的依靠。
凌玖辰站在病房外，痛心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纤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浓浓的雾气，他攥紧了双拳捶打着身后的墙壁，他好恨！他恨自己犯下大错！恨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恨……自己不是那个人……
闫夏几度走到崩溃的边缘，如果得不到发泄，只怕是会在心里留下重创。
她哭累了，终于在蓝永的怀里沉沉睡去。她贪恋着这个怀抱，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她便能心安。在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都是她无法承受之重。她毫无预兆地失去了心爱的妈妈，她万分依赖的男朋友害她失去了与妈妈最后一次通话的机会，还有她的爸爸……已经无暇顾及她这个女儿。现在只剩下蓝永，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她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蓝永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在她做噩梦挣扎的时候紧握她的手，替她赶走所有梦魇。她的眼睛因过度流泪红肿得不像话，幸亏蓝永在她睡觉时为她擦了药膏，不然任谁看了，都像一个发疯之后的精神病人。
安稳的一觉过后，闫夏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眼神也清明了一些。
“夏，要不要吃点东西？”蓝永把她扶起坐好，闫夏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房间。
“要！”
闫夏的话让蓝永欣喜若狂，赶紧吩咐了门外守着的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全部送进来。闫夏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不说一句话，跟个吃饭机器一样猛往嘴里灌东西。蓝永见势不妙，抢过她手里的碗筷，阻止她再这样暴饮暴食。
“好了！别吃了！你不能一下子吃这么多！”满桌的菜被她扫荡掉一大半，远远超过了闫夏平时的食量。
蓝永说不许她吃，她也就不再吃，擦干嘴上的污渍，靠在床头像是在沉思。
“想什么呢？”蓝永为她盖好被单，病房里的冷气开得有点大，她的手也冰凉，千万不能让她再生病了。
“我在想……如果你再一次丢下我，我该怎么办。”
闫夏的表情仿佛不是在说什么让她痛苦的事情，她只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夏……我……”
“没关系的！”闫夏笑着摇头，“你可以在我的世界里来去自如，我真的没关系的！”
闫夏笑着笑着，又哭了：“大概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你们才要离开我……不怪你们……”
她想要克制，抽泣的动作却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蓝永坐在床沿，双手捧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慌忙为她擦泪。
“不会了！再也不会离开你！相信我好吗？”
“……”
“除非我死，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把我们分开！”
“真的？”
“真的！”蓝永宠溺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只有死亡能带走我。”
“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只是在郑重地向你许诺而已。”蓝永笑得苦涩。
“我从没想过……妈妈会这么早就离开我，我不敢相信……”
“你现在必须接受现实，然后勇敢地活下去，我会陪在你身边，别怕！”
“我不能想象没有妈妈的生活……”
“我的妈妈在我七岁那年就走了。”蓝永陷入沉痛的回忆之中，“她瞒着她的病，直到她离世的那天。我哭过，闹过，甚至还离家出走，我不想待在那个家……我爷爷怕我给他招惹麻烦，所以把我一个人关在阁楼。阁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床和桌子，每天按时有人给我送饭，我就像蓝家的一个犯人。那时候我就体会到了没有妈妈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别说了……”
“到后来我学会了在蓝家生存的法则，我很乖，学习很好，很听爷爷的话，只是，我再也体会不到快乐的感觉。”
“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很简单，做一个无心的人。”
“人没了心，还叫做人吗？”
“没有心，你就不会痛，这世上，只有物质这种死物才不会伤害你背叛你，人一旦把幸福押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一场豪赌。”
“那你现在呢？”
蓝永笑而不语。
“我可以把幸福押在你身上吗？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和爸爸两个亲人了！”闫夏说着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迫切想要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夏！”蓝永反握住她，“我可以陪着你，但我可能回报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连你也要推开我？”
“人生的路，终归还是要你自己去走。”
闫夏不知道的是，蓝永早已为她付出了所有，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血本无归，他也知道闫夏心里爱着的是另一个人，所以他不敢保证，自己给她的爱就是她想要的。他只能暂时以亲人的身份守护她，带她离开绝望的深渊。
“我们去看看叔叔吧！”
“我爸爸？他在哪儿？”闫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太平间外见过他一眼之后便再也没看见他。
“叔叔还守在太平间的外面……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支撑不住。”
闫夏和蓝永赶到的时候，闫文超正呆坐在地，一动不动地像一座雕塑。
“爸！”闫夏语带哽咽地叫他，闫文超只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发呆。
“爸！我们回家好不好？”闫夏拉住他的手臂，乞求道。
“不好……柯娅在里面，我哪儿也不去……”
闫文超爱柯娅胜过一切，哪怕是这个女儿，也不能分走一点他对她的爱。她明明才四十岁啊！这么年轻就丢下他一个人！这像话吗？要死也该是他先死啊！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上？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
“你妈妈她走了……都来不及跟我好好告别……小夏，你告诉爸爸！这一定是爸爸在做梦对不对？我们都在这个梦里！我们都被你妈妈骗了！你快掐醒我！梦醒了，我就能看见她正睡在我的身边，我还要叫她起床，她最爱睡懒觉了……她还要起来给我们做早饭呢！小夏，快让我醒过来！不然我们就没早饭吃了！小夏！”
闫文超失控地推搡她，闫夏只能无声的哭泣，却不忍心告诉他残忍的事实。蓝永赶紧拉开他们，把闫夏带开一段距离，生怕闫文超误伤到她。
“闫爸爸，这不是梦，这是现实！闫妈妈出事之后，打过电话给闫夏，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闫文超冲上前拉住闫夏，焦急地问她：“小夏，快告诉我！你妈妈说什么了？”
闫夏诧异地看了蓝永一眼，蓝永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些什么。闫夏思量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