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警告
第六章
皇后带离王妃入宫,禁足徐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小鸟,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后宫。
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讽刺皇后为争宠不择手段的,也有看热闹看戏的……
在上林苑狩猎的朱讫,听到消息,只微微一愣,似乎还有些微淡淡的惆然若失。
“陛下,皇后为您把红颜纳入宫中了,这下,御史大臣可没话说了。”鞠无拍马上前,行至朱讫右侧,微落后小半个马身。
想到那天见到的姜迟,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是要照进人的心里。那般美好如琉璃的女子,陛下怎舍得辜负?
那日站一旁的那女子,应该就是离王妃吧。长得何模样,他没太注意,但那双满是欲望,满是算计的眼睛,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从陛下还是不受宠的四皇子时,就跟着他。多少知晓些陛下的性子。很难理解,以陛下的性情,怎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庸俗心机深沉的女子?
朱讫搭箭拉弓,鹰目紧锁着远处正要钻进树丛里的兔子,那兔子很漂亮,浑身雪白,一跳一跳模样极为可人。
“咻!”利箭离弦!
雪白兔子半个头已钻进了树丛,眼看就要逃之夭夭,下一秒,却整个身子被利箭刺穿,倒在了地上。
鞠无大赞:“陛下好箭法!”
李意忙跑过去,欢喜地将那仍在垂死挣扎的雪白兔子捡起,这兔子白得跟团雪球一样,没有一丝杂色。若作为宠物,宫里的娘娘定都喜欢,可惜了。
“李意你去趟椒房殿,宣朕旨意:皇后无视宫规,禁足椒房殿两个月,以作六宫表率。”着重说了那个宣字。
李意应诺:“是。”心中却在揣测,也不知陛下对皇后娘娘,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
说喜欢吧,陛下从不搭理皇后,甚至冷言冷语,还动不动就责罚。若说讨厌吧,整个后宫,陛下又从来只去椒房殿就寝。
鞠无也在心里揣测,他知道,陛下是知晓了,他自作主张,私下单独对皇后宣旨的事。忙翻身下马,跪下请罪:“陛下,是臣自作主张,与皇后无关……”
李意眼皮一跳,这鞠无少将军是不是嫌活腻了,找死?!
果然,鞠无还没说完,朱讫就冷道:“鞠爱卿,是在为皇后说情?”
鞠无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陛下责罚他不要紧,大不了被贬去守城门,若因此牵连了皇后娘娘……鞠无心一惊,慌忙低头认罪:“是臣逾越了,请陛下责罚。”
朱讫策马走到鞠无面前,俯身亲和地拍了拍鞠无的肩膀,语带警告道:“鞠无,你是朕的兄弟,不要让朕失望。”
“是!”鞠无诚惶诚恐。
朱讫满意了,转头对李意吩咐道:“把这只兔子,也一并送到椒房殿。”
皇帝赏赐亲自猎到的猎物,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李意很为皇后开心,忙应诺:“是!”他就说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吧。
姜迟并不知,她一个月的禁足,又变成了两个月。
这日,风光正好。
院子里的那株桃树,抽出的嫩芽,已染上了粉红,开出一个个娇嫩的花骨朵儿。簇拥在枝头,像是一个个胆怯羞涩的小姑娘,谁也不肯第一个绽开。
黎妃看着那一球球花骨朵,感叹道:“春天来了。”
姜迟起身,将窗子关上,吩咐晚晴将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一些。
“虽然春天了,这天气清寒,黎姐姐身子还未好全,怎么过来了?”
黎妃回头瞪向姜迟:“若不是我出来,还不知道,你竟把姜宛接到宫里了。阿迟,你怎么能把她接进宫?你明知道她是……”陛下的心中人。
那几个字,黎妃不忍说出口,她知道,这三年里,姜迟对陛下有情。曾经,她既欣慰喜欢,姜迟终于感情有依。又怨念愤恨,熙王那般喜欢她,她却……
她也清楚,感情这东西,半点不由人。当年,就连熙王都接受了,姜迟不爱他这个事实。但她放不下啊。
那般清风霁月的男子,在人生最好的年华,却走了。他本是先帝最看好的太子人选,若不是当年那场宫变……这龙椅上坐的就是他了。
黎妃黯然长叹。
姜迟知黎妃是又想到熙王了,她也是在进了宫后,与黎妃接触多了,才知道,原来黎妃竟是爱着熙王的。
为这她是又惊又叹。
惊的是,已是宫妃,却念着另一个男子。这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姜迟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
三年夫妻,她清楚,朱讫性子是有多霸道,不讲道理。他的东西,他可以丢弃不要。但绝不容背叛!
是以,每次黎妃去永和殿,姜迟都小心为她扫尾。即使这样,每回,她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事情暴露。
后宫,谁都知道,黎妃基本就是个隐形人,常年缩在玉堂殿。皇帝从不去,她也不争宠。出门,也只来椒房殿,还专挑着皇帝不在的时候。
黎妃越是这样,姜迟越担心,甚至想,若是黎妃能将心思放到陛下身上,也是好的。
姜迟玩笑道:“黎姐姐可是担心被夺了宠?”她倒极希望黎妃是这个心思。
黎妃白了姜迟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晚晴端着茶盘进来,见此也跟着笑了:“黎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啊,近来被拘在这椒房殿,都要闲发霉了呢。”
娘娘被禁足,宫务也暂时交给了徐妃。
黎妃也笑了:“我记得,少时,阿迟策马长安,可是比男儿还洒脱呢。”
姜迟佯瞪了晚晴一眼,笑道:“你听晚晴瞎扯。”她虽也喜静,但自己宅在房里,跟被人锁着不准出去,那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黎妃敛了笑,正色道:“阿迟,不如让姜宛去玉堂殿吧。”
姜宛入宫已是事实,便想着,杜绝或至少减少她见到陛下的可能。她的玉堂殿与冷宫无异,陛下从不踏足。
“黎姐姐,你身子本就不好,我怎能让你再操劳?”姜迟知黎妃是一番好意,柔和道:“姜宛自来了椒房殿,一直安分守己。”再说了,若是姜宛真能得陛下宠,那也是她的本事。
黎妃不相信,看向一旁的晚晴。
晚晴点头道:“离王妃一直默默呆在偏殿侧院子,每日只来与娘娘请个安,而且还有青玉那丫头盯着她呢,黎娘娘放心。”
她玉堂殿,虽偏僻冷清,但她只有一个侍候的宫女,无法抽出人来时刻看着姜宛。若她哪天跑出去,见了陛下,她也是不知的。
这么一想,黎妃便歇了将姜宛带去玉堂殿的念头。只是,她仍不太放心,对姜迟叮嘱道:“你啊,当心点,那姜宛在岭南三年,离王殁后,她还能想着在发来长安的卜告里,夹杂一份给陛下的私信”
晚晴震惊,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是离王妃自己写信给陛下?奴婢还以为是陛下一直思念她。”
黎妃笑得讽刺:“陛下那人,性情霸道唯我独尊。他若真一直思念着姜宛,怎会等三年?甚至御史大臣反对后,他就把纳姜宛入宫的事搁置了。难道真以为,陛下是顾及声明脸面?姜宛的那封信,好几个大臣都看到了,听说,那信,写得可是情深妾意声俱泪下,让人看之动情,听之怜心呢。”
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窗下,阴影处,姜宛阴沉着脸,指甲用力地抠在一丛灌木树枝上。
“咔嚓。”一声脆响。
殿内,晚晴听到声响,走到窗前,警惕地打开窗子,只听得“喵呜。”一声,一只橘色的猫,从灌木丛里跑出来。
晚晴认得,那是徐妃养的猫。宫里本是禁止养猫狗的,但徐妃极喜猫,一年前徐妃回北境省亲,回来时跑了一只橘色的小猫。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
徐妃的猫怎会进了椒房殿?
姜迟问:“怎么了?”
晚晴答道:“是徐妃的猫,跑到椒房殿了。”
这时,青玉打帘进来:“娘娘,李意来了,说是来宣陛下旨意的。”
宣陛下旨意?他不是才禁足了她一个月么?难道是良心发现,要解禁了?姜迟忍不住有些期待,以前呆房里十天半月不出门,也不觉得。现今,这禁足才几天,就哪哪都难受。
“让他进来。”
李意进门后,见到黎妃在,也不奇怪。宫里都知道,皇后与黎妃一向要好。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黎妃娘娘无极。”
“李总管免礼。”
“皇后娘娘,陛下旨意:皇后无视宫规,禁足椒房殿两个月,以作六宫表率。”
青玉不满:“陛下不是已经禁足了娘娘一个月吗?怎么还禁足?”
姜迟柳眉皱了下,淡道:“臣妾接旨。”
李意忙又笑着道:“娘娘,陛下还有赏赐呢。”颇有几分献宝的意思。
一直跟在李意身后的小太监,端上来一个托盘,用红绸盖着,揭开,是一只死了的还带着血的雪白的兔子。
“啊!”
黎妃吓得花容失色,退后了好几步远,颤抖着指着那兔子:“怎……怎有……有血?”
李意扭头一看,兔子的伤口上,有血流出,沾染在雪白的皮毛上,极为刺眼。陛下以前都是赏赐给朝中大臣,猎物岂止是血淋淋,各种惨不忍睹的都有。
李意知道娘娘们都胆小,恼怒地踢了那小太监一脚:“不是让你清洗干净吗?怎么还有血迹?”
那小太监慌忙跪下:“是奴的错,请皇后饶命!”他有清洗,但一来时间短,二来兔子的血还是热乎的,清洗干净了,又有流出来。
姜迟摆手让那小太监起身。
李意笑得献媚:“这是陛下在上林苑,亲自猎到的,特地让奴送来,赏赐给娘娘。”
怕姜迟误会了,李意又加了一句:“这可是陛下隆恩啊。”
姜迟嗤笑,是啊,陛下隆恩。恐怕是在警告她吧?先是让鞠无一个外臣宣旨,将她皇后的尊严踩在地上。
现在倒没有再让外臣来宣旨。却带了一只死了的带血的兔子来。这血淋淋的,不就是在警告她。若她为难姜宛,就让她跟这兔子一样的下场吗?!
为了给姜宛出头,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心里闷闷的发痛,姜迟垂目,掩去所有苦涩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