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鬼面
以身殉国的一抹朱红在眼前浮现，千千万万的银甲军穿透虚空在嘶声震吼。
秦空身后猩红的长披随风飘荡，他面容冷冽俊美，风流的眉眼被战场上挥发的冷肃压下。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银色的光辉从剑尖闪耀，英魂的忠心让银剑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
周边的涌上来的鬼魂和尸体恨声被逼退，被这上面英烈残留下来的忠胆给震得后退几步。
他们感受不到什么切实的威胁，可是英魂的威压仍然感受到了危险，瑟缩着后退了几步，在原地徘徊着，用贪婪的眼神凝视着中央被包围的秦空。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将军在孤军奋战，被敌军包围，遥远的虚空中，一声威慑的呼喝隐隐传来，气壮山河的扑面而来。
“……滚……开……”
秦空眼底闪过笑意，他抬起头看向虚空，那里有他忠诚的将士，陪着他杀匈奴，上蛮荒，历经整整五年时间的磨砺，生死之间交出来的情谊。
“让我们……出去……”
虚空地狱之中，无数的将领举起手臂，身上爆发出爆裂的气势，执念混合着想要见到将军的思念，让他们的气势冲天。
地狱的血红战场上，被深处封锁的执念们发出吼声。
“将军……”
“将军……”
他们腐烂血污的脸上满是空白僵硬，黑洞洞的眼底逐渐绽放微弱的光亮，燃烧出最后的力量。
一个将士骤然抽出自己的宝剑，环顾四周，随后长臂一挥，吼道:“胜者生！败者亡！”
一声震响，越来越多刀锋的摩擦声传来。
成千上万的将士抽出宝剑，振臂高呼。
“胜者生……”
“败者亡……”
他们嘶吼着要冲破天际，冲到秦空的身边，和自己的将军同上战场！
“莫回头……”
“莫回头……”
金光从每一个亡灵战士的身上挥散，由分散到凝聚，最后直冲云霄，天际被似乎再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冲破。
鬼面将军从尸山上缓慢走下，他的脚步很慢，可是很稳健，手中牢牢持着一把剑，剑身上滴答下血迹。
他穿过振臂高呼人群，穿过金光凝聚而起的柱子，狰狞的鬼面有些破碎，脖子上深深的剑痕几乎让他的脑袋快要掉下来。
鬼面将军沉默的走到了军队的最前方，看着逐渐被冲破的天空。
这一次，首先是沉默。
然后，便是突然的转身。
他剑身从身侧划下，随后高高扬起，一声撕裂的暴喝从口中迸发。
“胜者生，败者亡！”
亡灵军队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声。
“胜者生，败者亡！”
鬼面将军长臂一挥而下，伴随着最后的呼声。
“我与将军共存亡！”
亡灵军队用所有的力气爆发出吼声。
“我与将军共存亡！”
军队的怒响似乎震醒了某些沉睡的更深的生灵执念，有东西在渐渐苏醒。
“吁……”
马蹄的吁声逐渐开始响起，从微弱变得精神奕奕。
w市。
无尽的尸体似乎感受到有强烈鲜活气息的肉体在这里，他们肢体扭曲的在地上快速爬行，死尸青白的脸上满是对人肉的渴望。
“活人……死……”
“……你死……都要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秦空皱着眉逼退了围过来的尸体，这种数量极多的鬼玩意儿，连他都觉得头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空眼珠看向虚空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殷红的唇勾起一个弧度。
他踩着一个死尸的肩膀，从空中飘然而过，飞上了树梢的顶端。
秦空喘了口气，大笑道:“小马，出来！”
虚空之中，一道黑色空洞被金光冲破，撕裂出一道大口。
马蹄声阵阵，喝呼着“吁……”的声音传来，一只棕黑色烈马从破开的黑色虚空之中狂奔而来，身上的肌肉裸露，没有多少皮肉，上面满是亡灵独有的死气。
这只烈马高大矫捷，一蹄踏破本就破裂的虚空，从天边踏空而来，身上的肌肉随着起伏而动，绷起一个极致的形体。
秦空死死盯着这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大笑出声，脚尖从树梢上一踩，长腿迈开，两腿向下一跨。
这只通人性的烈马瞬间展现出非一般的默契，它俯下自己的头颅，身形骤然加快，到达自己想要的地方后又旋身一扭释放多余的冲力，身体一偏，稳稳当当的把秦空接住！
秦空喝了一声:“漂亮！”
他拍了拍马头，道:“还是这么默契！”
马儿仰头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空中挥舞两下后向那群死尸冲去。
秦空持着自己的剑，把自己的性命放心的交给自己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低声笑道:“老规矩，你看路择位，我杀人灭口，别让我被包围了。”
棕黑色烈马踢了一下马蹄，前进的速度突然加快！
秦空挥舞着长剑，削铁如泥的宝剑发出嗡鸣之声，他手起剑落，一颗颗头颅被毫不留情的削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的转着圈。
这种势如破竹的疯狂似乎都让本该失去七情六欲的死尸感到恐惧，不到一会儿就退了下去。
秦空杀了个来回，想要追上去，可是死尸太多，贸然上前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只能停留在原地遗憾看着他们。
烈马似乎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激荡，它嘶鸣着想要上前，可是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腐烂尸体太多，它和秦空就算累死自己也杀不完这么多。
秦空胸膛剧烈起伏，正当想办法之际，一声声的呼喝从破碎的虚空之中而来。
“杀——！！！”
秦空回头。
“想什么来什么。”
他看到，无穷黑暗的深处，一道银色的光辉逐渐震震而来。
“杀！”
“杀！”
“杀！”
这种小点的银色光辉逐渐清晰，成为了一片，最后铺天盖地的覆盖虚空深处的黑暗。
他们身上的银甲破旧不堪，沾满了血迹，大部分人都有残疾，死前受得折磨到死后也可窥见一斑。
将士们的脸血肉模糊成一片，他们举着手中的刀剑，骑着生前的战马，一步步踏空而来。
最前方，是一个戴着鬼面的人。
鬼面将军身材匀称，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血迹斑斑的残破银甲，全身裸露出的皮肤，只有脖子上的一道深刻剑痕自己脏污的手指。
秦空不自觉的，和鬼面将军对上了视线。
这一眼望来，隔着生与死的千年距离，曾经的后勤长跨着战马，成为了现在闻风丧胆的亡灵鬼面。
安鲤鲤黑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地狱的幽冥鬼火，脸部早就腐烂，他现在没有神智，可是执念让他穿过了世界壁，破开了虚空，骑着战马为他的将军上战场。
秦空深呼吸一口气，把心里的愧疚压下。
周边的死尸感受到了什么不对，他们口中发出狂躁的怒吼，在四周攀爬着，有的死尸想要拼着最后的机会上前。
这种念头的死尸越来越多，他们肉身里禁锢着怨魂，恨意让他们只想拖所有人下地狱。
“嗬嗬……咯……”
肢体僵硬疯狂的扭动，死尸扭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的盯着秦空，疯狂的、铺天盖地的扑了上去！
这一次的攻势，掩盖了秦空的周围，远远看过去，被死尸掩盖的秦空居然连最后的一丝身形都看不见。
这一幕刺激到了即将破碎虚空而来的亡魂将领，他们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小将军一次，绝不允许失去第二次！
鬼面抽出宝剑，横指向前方。
“杀——！！！”
英魂璀璨闪耀的金光混着亡灵身上黑色雾气骤然向天边席卷，万万将士统一抽出刀剑，俯下身体，口中“杀”的暴喝一出，一甩马鞭侧腾而来。
千军万马齐出奔，奋不顾身，前仆后继，身上极致的金光盘旋而上，汇率成一条光柱，冲散了头顶天空上血红色的雾气。
鬼面将军一马当先， 直冲腐尸的包围圈中，他臂膀隆起，长剑自下而上一挥——
这道包围圈被他破开了一条长线，几具尸体纷纷倒地，在这条被破开的包围圈里，鬼面将军看向了露出一双桃花眸的秦空。
他临危不惧，战马从前方一跃，生生跃进了包围圈里，站在了秦空的身前，替他挡住了所有来攻击的腐尸。
鬼面将军长剑挡在了秦空的侧前方，战马蹄蹄声鸣，他没有回头再看秦空一眼，而是用那双黑洞的眼睛直视着上前爬来的尸体。
他用剑，马，包括自己，为秦空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罩，确保身后的人不会受伤一丝一毫。
秦空复杂的看着自己身前的鬼面将军，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低声道:“安鲤鲤……”
鬼面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反应，他的声音经过鬼面具的过滤，变得沉闷粗哑。
“嗯。”
秦空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鬼面将军，心里被狠狠一击，心尖上发出闷疼。
鬼面一把将爬前来的腐尸劈成两半，对身后人道:“将军，这次我在。”
秦空眼眶发红，喉咙突然哽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足够潇洒不羁，连死亡都能面不改色，所以从来不肯多回头去看看别人。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
坦然赴死之后，最让人害怕的，是你最亲近的身边人。
两个将军都陷入敌营，身后的战士们彻底疯狂，他们呼喝着，统统都俯着自己的身体，策马奔腾。
身上一点金光微弱，可是成千上万的亡灵战士用这道金光形成一把锋利的刀刃，直奔这些腐尸而来。
胆敢上前的腐尸还没有过多久，就被金光蒸腾成空气，在空气里留下凄惨的哀嚎。
“啊——！！！”
将士们一声高喝:“保护将军，杀啊——！！”
身上所有的光芒成了最剧毒无比的毒药，他们横插而来，大笑着，喊杀着，举着刀剑策马啸西风。
腐尸口中发出尖锐的惨叫，在这种璀璨金光之中，被无情冲散成雾气。
w市外，新闻记者举着摄影机，周边的惊呼声振聋发聩。
“金光！！！好大的金光！！”
“血雾被冲散了——！！”
只见w市之上，本该血红一片，无人可看清的雾气之中，金色光团从w市内缓缓升起，闪烁着光亮。
之后又仿佛受了什么刺激，金色光团如同爆发的火山，狠狠上下弹跳着，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柱。
这道光柱连接着天地，冲破了浓红的天空，旋转着向前扩散，发出震天动地的颤动。
“杀——”
隐隐的喊杀声传来，所有的警察和清理组的人员震惊的看着天上那一道光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后更加震撼人心的画面，让他们之后的几十年都遗忘不了。
只见光柱就像天雷，连接天地之后，体积逐渐变大，缓缓向外扩展着，越来越多的雾气被蒸发，天空之中最浓重的颜色只有那一道金柱。
“砰——”的一声，天空最高处，好像已经承受到了极致，整片天就像被撕拉的画布，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到的光速向外疯狂扩展。
红色浓雾被散得一干二净，天地之间只有一道金柱顶住。
“w市……亮了……”
有人迷茫道。
困扰他们这么久的红色雾气，那么多恐怖的变异物，就这么被冲散在了一道金柱里。
似乎有笑声和歌声在豪迈的从金柱中传来。
“啊……”
“郎君啊……”
“莫回头……”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歌声混着豪迈冲云霄。
“莫回头……”
“爷娘在后泪流……”
声音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显得虚幻，就好像整片天都在歌唱，环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这一刻，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被困在高楼里，互相拥抱着瑟瑟发抖的母子被这洗涤人心的歌声吸引，他们惊惧不安的抬起头，只一眼就看到窗外血红色雾气早已变成璀璨金光。
残余的死尸脸上怨毒的表情渐渐褪去，他们青白的脸上出现了恍然。
警察和清理组的人员沉默的听着，听这道久违的歌声响起。
他们仍然在歌唱。
这一次，唱的是后半部分。
在秦空死后，将士们为他编的后半部分曲子。
“啊……”
“将军啊……”
“你快回头……”
“威鼓战战……”
“踏奴逐蛮……”
天地之间巍峨浩荡，战鼓嗡鸣声轻咚。
“让我随他从军……”
笑声和歌声在远去，金柱在缓缓消散，露出天上本该有的湛蓝。
所有人的脸上莫名流下了泪水，他们哽咽着听着这首战歌。
将士们只剩下了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歌词，随后尾音拖长，直至销声匿迹。
“平康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