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雷云儿的双面
雷云儿坐在皇城内帝都防务厅的办公室里，门窗紧闭。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雪已停了，太阳露出头来，洒下清冷的光辉，积雪的反光使得外面的天地格外明亮。
而雷云儿的房中却是一片昏暗，一颗小小的照明魔法石照亮了雷云儿办公桌上方圆半公尺的范围，却没有多余的光亮照明整个房间。
雷云儿坐在椅子上，看着摊在办公桌上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下面还压着好几份报告，一个盛着面包、鹅肝酱与红酒的托盘放在桌子的一角，尚未动过一口，面包已经凉了。
窗户一阵轻微的响动，一股寒风随着窗子的响动飘了进来，雷云儿似乎没有察觉到窗子的异动，仍全神贯注地看着报告。
不知何时，雷云儿身后已经多了一个全身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高大身影，一双指节粗大的手温柔地抚上了雷云儿的双肩，轻轻地按摩着雷云儿有些酸痛的肩膀，雷云儿轻声呻吟一声，放松身体靠到椅子的靠背上，偏过头，用光滑的脸颊摩挲着那支宽大粗糙的手掌。谁也不会想到，从来没在人前展露过笑脸，永远是冰冷无情的雷云儿现在会有这样一副温柔的神情，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热恋之中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撒娇的少女。
“你……”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从雷云儿身后的人影口中发出，然而他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阵寂静之后，雷云儿说话了：“我知道，可是要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好多事情如果今天不办好的话，以后就会有很多麻烦……我一个人是很累，可是找不到能让我放心的人啊！呵呵，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一直支持着我吗？”雷云儿轻声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又是一阵沉寂，可是雷云儿的神情，却好像是在仔细倾听着她身后男子的说话。雷云儿摇了摇头，说：“尼诺……他的手段太过激烈了，这样会引起很多不满和反对的声音，虽然我得承认，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可是他同样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直觉，他会对帝国构成威胁——非常大的威胁。”
“……”
“不必担心，尼诺现在还不成气候，与其让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展壮大，倒不如将他牢牢控制在手里，就算他有什么阴谋，也可以及早发现将其铲除。再说，你觉得我会轻易相信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吗？”
“……”
“呵呵……好，我吃东西就是了，总是担心人家饿着了，我真想知道，万一有一天，我吃成了肥婆，你还会喜欢我吗？”雷云儿笑说着，用精巧的纯银餐刀切下一小片面色，涂上薄薄的一层鹅肝酱，就准备用叉子送进嘴里。
雷云儿身后的男子忽然止住了她的动作，他伸出一只手，握住餐叉，手心里冒出淡淡的红光，叉子上的面包片慢慢冒出了腾腾热气。这只宽大的手掌接着按到盛着面包的餐盘上，红光闪过，餐盘里已经冷硬的面包也冒出了热气。
雷云儿幸福地微笑着，眼中闪动着朦胧的雾气，轻轻地将那片温软的面包送进了嘴里。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一名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公主殿下，您要找的人到了，另外，‘暗帝’传来消息，一名来自卡隆行省的重要客人已经在‘暗帝’的护送下到达帝都，现在正等候您的召见。”
雷风大帝坐在寝宫书房的大椅上，神情呆滞地看着书桌上的一堆文件，他的容颜无比憔悴，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不少。
时间是下午四点，雷云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雷风大帝的书桌前，看着眼前可怜的老人。
“唉……云儿，你就一天都容不得老三和老五吗？父皇老了，只想在死前看到自己的子孙全都平安无事，你们难道就不能等到父皇死后再争个你死我活吗？”雷风大帝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心痛与落寞，现在的雷风大帝，已不再是大陆之上最强帝国的君王，只是一个心痛儿女互相残杀却无能为力的老人。
“父皇，云儿能忍的都已经忍了，老三和老五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他们派人刺杀云儿和帝儿，甚至连十七弟的未婚妻都不想放过，云儿若不是先下手为强，在您宣布帝儿成为帝国的继承人之后，老三和老五能让云儿和帝儿活下去？父皇，弱肉强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灭亡，这是千古以来的真理。”
“云儿啊，父皇是老了，可是还没有老糊涂。昨晚就算父皇不宣布立帝儿为皇太孙，你还要是致老三和老五于死地吧？你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帝都所有的武力几乎都掌握在你手中，你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云儿，老三和老五是对不起你，可是你难道就不能让为父好好地过一个新年？难道你就一定要让为父在新年的第一天就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雷风大帝说着，渐渐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的文件上面，身子前倾，大声说：“三百多个贵族，两百多个军官，帝都五分之一的贵族和军官就这样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两万三千五百七十二个人头，难道这些人全都是你的敌人？难道他们全都会威胁到你的地位和生命？这当中有多少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全都杀了？难道你就只是想让你的敌人明白你的手段是多么地残忍？云儿，这里是火云帝国的首都，不是敌国的城市！不需要用剑和鲜血来和他们讲道理！”
“父皇，我别无选择。”雷云儿顿了顿，“至于说到无辜，当年您下令灭蓝斯诺满门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什么是无辜？蓝斯诺还没谋反，您就因为哥白尼大人的一句话灭他满门，或许对您来说，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可是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的感受？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学习您的手段罢了。再说了，我和老三老五之间是不死不休的争斗，自古以来，凡是参与皇权争夺失败后又能活下来的，会有几个？我只不过是为自己和帝儿争取一份生存的空间罢了。父皇，您老了，您现在竟然会用‘无辜’这个词眼，您当年的残忍与冷酷上哪儿去了？”
听到雷云儿冷冰冰的诘问，雷风大帝神情颓然坐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摆了摆手，嘶哑着声音道：“云儿啊，父皇真是老了，心也变得仁慈了……唉，说不过你，手段也比不上你了，呵……”他无力地笑着，眼神渐渐变得混浊、迷茫，“世界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已经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立足之地了。云儿，为父知道，帝国在你和帝儿的手上只会发扬光大，你们足以让帝国一统大陆，立千载功名，只是为父看不到，也不想看到那一天了……皇图霸业……盖世功业……为父年轻时最向往的东西，直到今天才发现，只不过一场虚幻罢了。唉……为父没有精力再陪你们玩下去了……”雷风大帝说着，再次站了起来，慢慢地，蹒跚着向书房外走去，“从明天起，帝国就属于你和帝儿了，为父明天就会下旨，正式传位给帝儿，由你暂时摄政……”
看着父亲消失在门边那苍老而单薄的背影，雷云儿几次想要对父亲说点什么，但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黄昏时分，帝都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混乱嘈杂了一天的帝都这时候仍没有安静下来，到处是跑步前进的小队士兵，或是飞快地奔驰着传达命令的骑士，偶尔会有一群平民、贵族被大队士兵押解着，一路大哭小叫地朝刑场方向走去。
沧月纵马疾驰在帝都宽阔的街道上，身边一个护卫都没带，马鞍旁系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包裹，包裹里有三个人头。沿途的人看到沧月那一头飘动的银发，远远地就闪到了一旁，没有谁敢挡住这个凶名在一天之内传遍帝都的年轻人。当沧月驰过以后，人们才敢用带着畏惧和恐慌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着。
沧月一路向着皇城驰去，忙碌了一天，总算把三皇子等人的党羽清剿得差不多了，他们的财产也被雷云儿派去的人手清算查封。阿诺德现在正领着禁卫军第七团的士兵继续清查三皇子等人的余党，按沧月的说法，只杀两万多人还远远不够，公主殿下一定会很不高兴，要杀就一次多杀点，把凡是和公主殿下不对眼的人全都抓起来杀掉，杀他个天地之间血茫茫，让反对公主殿下的声音彻底消失，让整个世界彻底清静！阿诺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非常乐意地贯彻了沧月的主张，带着兵到处抓人。而大卫和斯达尔由于没有正式军职，办完了事就回家休息去了，不过他们也明白，没有军职只是暂时的事，这次他们怎么也算是为雷云儿的事情拿命来拼了，将来雷帝上位之后，赏赐是肯定少不了的。
沧月直接骑着战马冲进皇城城门，城门兵看到他的银发，根本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让他进去了。他们都知道尼诺大人昨晚和今天大杀四方，身上的杀气恐怕到现在还没发泄完，要是不小心惹恼了他，下场一定会非常悲惨的。
沧月直接到了皇城防卫厅，防卫厅前的守卫见到沧月，马上一溜小跑地迎了上来，向沧月行了个礼，道：“尼诺大人，公主殿下现在已经回宫了，殿下交待说，如果您来了，让您去宫里见她。”
沧月点了点头，掉头朝宫城驰去。宫城里是不能骑马的，沧月将战马交到了宫城门口的卫兵手里，嘱咐卫兵好好照顾这劳累了一天一夜的战马，然后取下马鞍上的包裹，快步走进宫城。
不知是沧月身上的杀气震慑了卫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向来尽职的宫城卫兵居然忘了检查沧月的包裹，也忘了让他取下佩剑——宫城是皇室人的住所，除了忠诚度绝对可靠的卫兵，任何人进去都要取下兵器，就连各个军团的军团长都不例外。而沧月这次，显然破坏了规矩。
沧月驾轻路熟地朝雷云儿的宅院走去，很快地就到了雷云儿的宅院前。让侍女通报了一声，沧月大步走进大门，经过前院，来到了主屋大厅。
雷云儿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等着他，旁边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了。
沧月单膝跪地，道：“公主殿下，属下幸不辱命，三皇子、五皇子、左相、右相已被诛杀，三皇子、五皇子的妻族、妾族、师族、友族尽数斩首，左相、右相九族尽诛。这是五皇子、左相、右相的首级，请公主殿下过目。”沧月说着，将包着人头的包裹放到地上。
雷云儿瞟了那沾着血迹的包裹一眼，似乎没打算仔细检查。她端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老三的首级呢？怎么没有带来？是已经被剁成碎片了，还是让他给逃了？”
沧月道：“三皇子实力超群，属下与三皇子死战之下，被他打中两掌，但属下也在三皇子的心脏部位刺了一剑，三皇子的尸体落入水渠之中顺渠飘走，属下被伤势所累，无法找到三皇子的尸体，现在正加派人手在水渠中寻找。请公主殿下放心，属下对自己的剑术非常有信心，那一剑绝对刺穿了三皇子的心脏，三皇子必死无疑。”
雷云儿点了点头，脸上却无一丝表情：“尼诺，你真是好杀气，好威风啊！两万多条人命，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将他们彻底毁灭，这心肠，冷得很，硬得很哪！我还听说，民间已经有人称你为‘银狼王’了。”
沧月神情不变，沉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属下这么做，只不过想为公主永绝后患，让帝殿下登基之后，再无后顾之忧。至于民间的称呼，只是愚民乱说罢了。”
雷云儿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尼诺，你这么尽心尽力为我和帝儿办事，该给你什么赏赐好呢？”
“属下只知道为公主殿下和帝殿下效忠，公主殿下有令，属下敢不效死力？这次只不过是属下份内的事情，属下不敢要求赏赐。”
“那可不行，有功不赏，岂不会让其他的功臣心寒齿冷？嗯，我看这样吧，就封你为一等忠烈王，赐亲王碑，修亲王墓，赏三千奴隶殉葬，你还满意吗？”
雷云儿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沧月顿时额冒冷汗，全身冰凉如坠冰窖。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雷云儿，干涩地道：“公主殿下……您，您是什么意思？”
雷云儿面无表情地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沧月心一沉，他终于明白，雷云儿没有开玩笑。只是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雷云儿对他动了杀机。是表现出来的野心太大，让雷云儿产生了顾虑？还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泄露了？这两样都不大可能，以雷云儿的心胸和实力，就算沧月野心再大，只要不是摆在桌面上谋反，她就不可能对付沧月。而知道沧月真实身份的人，这世上现在仅存炎月一人，炎月不在帝都不说，就算他在帝都，也绝无可能出卖沧月。排除这两个可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雷云儿要迫不及待地下杀手呢？
沧月站了起来，望向雷云儿，虽然心中乱成一片，神情却无比平静。面对雷云儿这天下独一无二的高手，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尊敬的公主殿下，如果您要杀我，能不能告诉我原因？我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也没有产生过背叛您的念头，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您要这么对我？”沧月直视着雷云儿的眼睛，沉声问。
雷云儿手指一搭一搭地敲击着桌子，慢慢地道：“我得承认，你是个人才。而且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如果帝儿有你帮助的话，一统天下绝对不成问题。当然，你的演技也非常高明，直到今天白天，我都非常信任你，我相信你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拼死拼活。可是，有一些事情改变了我的想法，让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我不明白。如果没有让我信服的理由，您在我心中的形象将大打折扣。”
“我从不在乎在死人心目中形象如何。不过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服气的理由的，这之前，我想让你先见两个人。”雷云儿拍了拍手，说声：“出来吧！”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从侧门走进大厅。
沧月看到那两个人，瞳孔猛地收缩，心中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