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故人重逢
望舒睁开眼,一片幽暗,她抬手一摸,这是?红绫,那人的红绫?
她抬手去取,那段业火红绫覆盖在她的眼上,却是怎么也取不下来…
片刻后,望舒也放弃了,戴着就戴着吧,回去让父王看看有没有办法取下。。
她环顾四周,眼前一片模模糊糊,却隐约可见这是一个女子闺房,床帘上是用染了月光粉的丝线绣的九明夜昙花,花开十瓣,颓靡幽蓝。在这个精雕玉砌的屋子里,当真是花色与景两相合。
“你醒了?”一道沙哑的男声从屋外传来,望舒望向屋外,那枝繁叶茂的庭院里,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被掩盖在繁花绿叶里。
“你是谁?”望舒连忙从床上下来,推开门的那一刻问出了这句话?
那男人有些僵硬的,停下来,摘桃子的手。一转身,白色的衣袍里兜里满怀的桃子,却是没有回答,只是递出一个在袖口擦的干净的桃。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吃吗?”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不想吓着她。
这一幕若是叫人看见,怕是眼睛珠都要掉下来。一代杀人如麻的魔族圣君,在摘桃子??
他不是一向,非人血不饮,非婴肉不食吗?
望舒的脚步,停了,她扶着门框,不敢近前。这白衣,方才,那人,是他,又像他。
眼前这人……
“噔 噔 噔”
那男子一步一步走向望舒,把手里那个看起来嘴甜的桃子,塞到了有些呆愣的望舒手里,
望舒轻轻地咬了一口,很甜!
这一刻她决定不再问,是与不是,她都承担不起,不如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哪怕这是一场梦,但也总好过,那些每日每夜折磨她,缠绕她的噩梦好,至少她的星星,还在,还在她身边。
洗吾看着望舒吃了桃子,这才舒展了眉眼。还好,她和你一样爱吃桃子,公主,你瞧,我一直把家看得很好,这桃子和那时一样甜。
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洗吾怕说多了,被她认出来,厌恶。望舒怕说多了,这场梦,又醒了。
一位伏羲族长公主,一位恶名远扬的圣君,竟然一齐安安静静坐在门槛上,吃着桃子。
望舒吃完了桃子,伸出手来,洗吾默契的又递上一颗擦地干净的软糯粉白的桃子。望舒舒心一笑,边吃桃子,慢慢地靠上了他的肩膀。洗吾嚼着桃子的嘴都放慢了,生怕吵着她的小憩
这段时日,她太累了,现在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了……
夜至,洗吾的眼睛变成了黑色,那平日张扬的他全然消失不见,他轻轻地环抱住靠在他肩膀的望舒,把睡熟的女孩慢慢放倒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手里幻化出现了一把扇子,轻轻地为她扇走蚊虫和萤火虫,这一刻,两个人都隐藏在夜色中,除了萤火虫,整个修罗城一片死寂。
他昨夜就没打算,凭借修厄杀死洗吾,他的目标,从一始,就是利用那双藏密之眼,夺舍他的躯壳。不过他只敢在洗吾熟睡之时才能出来,若是此时被他发现,只会被他的神识吞没,前功尽弃!
“舒舒,你,过得还好吗?”
“你的酒,没送到,对不起”
躺在他膝盖上的望舒已经醒了,她闭着眼,确定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星星。尽管这声音沙哑,尽管白日里的僵硬,尽管发生了许多奇怪之处,可是这一刻,她极其肯定,这个人,就是,她的,星星啊。
望舒一把环抱住他的脖子,一个吻,落在那个絮絮叨叨的嘴唇上,那男人,迟疑片刻,想要抽身离去,却被望舒一把轻轻揪住耳朵…
舒舒还是这样,一不听话,就爱揪耳朵,他的舒舒,他怎么不喜欢,怎么舍得啊!
于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唇齿厮磨,吻地深切。那段红绫轻轻飘落在一旁。
“什么!魔君不知去向!”
“”你们的狗眼,长到哪里去了?今日正是一举杀灭那些伪神的好日子,他到时会挑时候,这个时当逍遥自在去了“
“再去找,去给我把他找回来。”
“诺”那魔兵踉踉跄跄的领了命,退出大殿,天哪,今日可是公主第一次在大殿发了怒!要是再找不到圣君,他,怕是要被丢到那万魔窟里去,可是尸骨无存呐…
“公主,机不可失啊”
一旁的长老催促着幽栾公主,今日去前线的魔探已发现世君并不在军中。
此时屠城,岂不是机不可失?
……
“神官大人,世君如何说的?光明种的法子他可同意了?”
那几个将领围绕着长安,个个神色急迫,偏偏此时天眼神君传来消息,魔君那边异动起来!世君不在,他们如何能应付啊?
长安扫了一眼,那眼神里的冷色,让躁动的几人瞬间安静下来。年少的神官大人,慢条斯理的摸着怀里的红毛狐狸,安抚好撒娇的绯绯,他一只手抱着狐狸,一只手指点着战局。
沙盘之上的白沙随着长安的指尖变幻着“我们退离此城,至千里之外的驻梵城,州主已接我令,我们里外相同,共用移山倒海之阵,转移城中百姓,届时再以神鬼莫渡的陌路川为界,可暂避魔兵锋芒!“
那些神君面面相觑,这哪有神族退避等我道理?我们神族,怎么能,这么,丢,脸。
他们几人心思还没转完,就又听见长安慢言道“至于光明子之事,世君已经应允”
众人心思几转,总归没有坐以待毙就好。
“尊令”
那头的幽栾公主骑着一只金羽大鹏,率领着座下三十六长老,一齐出了极冰渊。
今夜,我势必要攻下留仙!
……
“恭迎神官大人” 舍悟洲主半跪在长安身下,见神官如见其尊上,这便是神官的荣耀。
“安置好你的子民,另,战间我等便暂居于你府上。”
待到那些神君们都安然入睡后,长安连同几位神将,在商讨着什么。
“神官大人,我们埋在留仙城里的光明种,定可以让魔兵们折损万千!”
长安神色晦暗的看着沙盘,摸着怀里的狐狸,嘴角轻抿着。
“嗯,把光明子的名单拟一份,届时我会替他们领回一份属于他们的殊荣。”
……
一个眉目清秀的紫衣少女站在窗边,看着波光粼粼的陌路川那头,夜色里一片刺目的明亮。她轻轻地摇晃着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酒杯一丢,细长的指尖轻轻抛开窗帘,白色的帘布落下,房间回到一片黑暗。
现在,她只觉得浑身轻松,师傅,那个讨厌的女人,薇儿替您处理了。以后您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方才下午,她眼看着一位神兵去神兵处,询问谁人修炼了光明类术法,他要取血去寻克制魔将之法。
院里的热心神君们,叽叽喳喳,吵着争献了神血。
她嘴角一笑,这种神血弑魔的事,只在上古存在,现在哪还有那么纯正的神血?
不过嘛,这倒是个好机会。若是让那个女人去献神血,久而久之,她必然虚弱,到时候取她性命,只用把她丢在战场就行,还不用她亲自动手。
……
于是幼薇也端了一碗神血,递给了那位神兵,那碗神血,当然是婳泠自愿割的。若是能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她当然是愿意的,甚至乐意至极,因为她终于可以帮上一点忙了。
所以那几位神将,口中的光明种也是婳泠。要成为光明种,还需要服下一颗名为雾霾的果子,这果子可以扩散婳泠血中蕴含的光明,也会封印住她的仙力,而这种光明对于魔族来说就像致命的毒药,一点一点,蚕食他们的生命。,
所以,若要成为光明种,便要封印仙力,以凡人的躯体,混迹在魔族之中。
那几位将领亲自面见了幼薇,她面带微笑,一副慷慨就义的大气,“诸位,我自愿意,以身杀魔,为了神界万代安宁,为了苍生千万年的安稳,幼薇愿意成为光明种!”
一身紫衣绣莲的少女接过了那颗雾霾果,也接过来封印神力的玉珏,在诸位将领的拜礼中,施施然莲步轻移,回了院子。
“怎么样,我的血有效果吗?”婳泠拉着幼薇的手,幼薇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转身坐在了凳子上。
轻轻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神血驱魔,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呀?”婳泠巴巴的蹲在她的身旁,着急地问。
“你可愿成为光明种?”
“便是以己身,诛杀魔族。这果子我就放在这里了,你自己抉择吧。”
幼薇把东西放在桌上,走到门口,回头,露出秀美的侧脸,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世君他们好不容易寻的法子,制衡魔族。”
婳泠呆呆地摔坐在地上,她原以为,只是要献血,如今却是要成为光明种,混迹在魔族里。
那该多可怕,魔族杀人不眨眼呐…
这,她,不敢了。
可是她若是后退了,世君会失望的吧……
此番留下的光明种一共三人,分别是婳泠和两位修习光明术法的神兵。
婳泠躲在衣柜里,环抱着自己,黑压压的柜子却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她眼里含着泪光,却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只是默默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脑子里是方才的回忆,不过半个时辰,大家都走了,走光了,世君,也没来看我一眼,他大约是太忙了。
修光明术法的神仙那么少,我应该,应该站出来,应该做光明种的呀,世君也是这样希望的呐。
我是光明种啊,我也能保护大家了,我该开心呐…没事,别怕,没事的。
破城之时,巨大的城门破碎之声让婳泠的身子一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们来了……
鹏鸟尖锐的鸣叫声,魔兵的盔甲兵器的摩擦,人头攒动的声音,悉数涌入她的耳朵。
“公主,城中无人!”
“公主,神族惧怕您圣威,这些懦夫竟然不战而退了。”
“哈哈哈”
那两位神兵却是一副慷慨就义的心肠,他们身为神兵早知道有这一天,如今服下雾霾果,就算身死,他们也可以发挥光明子的毒,也不辜负神官,神君的期许了。
两位神兵,站在城主府门口,素衣盔甲,英姿勃发。“天道在上,尔等必亡!”
然后……
这两人被幽栾一刀,砍成两半。
两人都是笑着死的,死后立刻化为班班点点白光,消散在城里,落了满地,然后消失了。
婳泠就这么簌簌躲在衣柜里,听着魔兵们大摆筵席,听着魔兵们高歌醉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怕的睡着了。
“嘎吱”
“哎呀,这还有个女的!”
一个满脸魔纹的魔将,一把像是拎着小鸡一样,把婳泠从柜子里拖出来,婳泠被他摔到地上。
“哎呦,长的还不错,兄弟,你去禀告公主,这还藏了个神族女人。”
那魔将酒醉熏熏的对着一旁的魔将说道,那手还不忘在婳泠脸上摸两把。
啧啧,真是水灵!
婳泠看着眼前这个凶悍粗犷的男人,吓的直往后躲,他的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自己就像一道菜,马上要被他大口撕扯,吞入腹部!
她不要,
……
“兄弟,公主说了,这个女人,赏给我们玩玩,充入军妓。”
两个酒醉熏熏的男人,相视一笑。
婳泠纵使再单纯,也听懂了他们言语里的污秽。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还没跑出大门两步,就被那男人的魔力拖拽回来。那木门嘎吱一声,紧闭!
“放开我”
“放开”
“呵呵,老子让你叫”
“啪啪”耳巴声
……
“姑娘,你醒醒”婳泠在浑身疼痛里清醒过来,耳边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满脸伤痕的女孩,轻轻抱着她,“你没事吧?”
婳泠的记忆回到了昨夜,那个像深渊一样的夜晚
瑟缩成一团…
一个抱着木盆才洗完衣服的女孩,走进屋子看着床榻上的两人“唉又是个被魔族害了的,造孽啊。小君,你别管她了,早点休息,今晚那些畜牲还要来呢。”
小君轻轻抱着怀里的女孩替她整理衣服,她长的太像自己的小妹妹了,一样漂亮,一样年轻。这些禽兽,为什么毁了这样的女孩。
小君看了看窗外,外面庭院里的被昨夜雨水打湿落入泥泞的玉兰花,以前她的家里也有好多花,她和妹妹最喜欢在花间玩捉迷藏,只到那天,妹妹和她被掳到魔族……
这夜
婳泠被他们扯着头发从屋子里活活拖出来,几人看到婳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啐了一口唾沫
“哟,这神族的女人就长这样,也不咋的嘛,还不如阿玲,阿玲可是要身段有身段!”
“倒胃口”
“没事,等拿下七洲,咱们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嘿嘿,就是,那传说中的神界双姝不知道啥滋味呐…”
几人踢了几脚婳泠,就进屋享受了。
婳泠就如同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虽然被封印仙力,可毕竟仙体,晕不了,现在却是清醒的躺在那里。任由凌乱的发丝覆盖着脸庞,躺在那摊泥水里。一旁一瓣洁白的玉兰花飘飘洒洒落在她的手边,那原本纤纤的玉指,不知何时断了一指,皮包着骨头,就那么扭曲地挂着手上。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疼了。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虽然现在喘息着,但过不了多久,她会死的。死的一了百了,死的消散天地,干净。
快点吧,快点让我死掉吧。
直到天明,她才依稀觉得有人走近自己,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我,来人,是不是他,是不是来接她回家的他,我很听话的,我都没有逃跑的,我这次很勇敢呐。
婳泠抬头,看着眼前这人,一头一跳,是黑衣。
视线上移,是他吗?是他吧。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婳泠闭上眼睛,再没动一下。可惜了,她没看见那男子,见到她时眼里的震惊!
过了良久,日上当中。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一双脚停在了她的身旁。
屋子里寻欢的魔族终于离开了,阿君连忙跑出来,想把那个女孩扶回去,但是这里只剩下一潭泥水。
婳泠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人不知去做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了。一张毯子,裹住了她,那个人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
…
一张帕子,细细的擦拭着婳泠的脸颊,擦着她的头发,那双手好柔好软,又为她梳理着头发……
那个男人,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泪水涟涟。他一直寻找的人,竟然,竟然躺在军妓屋外的泥洼里。若是他今日没有路过那里,她会不会死掉?
“是我啊,你还记得吗?是我啊,我是极冰渊里那只跟着你的小鸟儿啊!后来,我在极冰渊里找了你好多年,都没找到你。我找,一直一直没停过。你知道吗?后来我自己修了一个巢,我还找了好多红珠果,我可以给你个家的。”
婳泠没有动一下,也没说一句话,只有平缓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耳环传来男人沙哑平缓的声音
喔,原来是他。
老天爷让我又活了过来,为什么,没死掉呢。
雾渊轻轻地拉了拉婳泠的袖子,这个大男人难得温声细语,“别怕,我去求了公主,她把你赐给我了,等你好起来了,你想去哪,我都送你去,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