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悬丝线
头掉下地。
贺青竹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要取她性命的蛇头被人斩断。
贺见瑛长舒口气，他跌坐跪地，黑色石片重新飞回他手上，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颤巍巍捧着石片对贺青竹说：“姐，有用啊……斩仙刃能杀蛇……”
斩仙刃！从雷引生那里得到的法器叫斩仙刃！
它在贺见瑛手上。
他飞出斩仙刃斩下了一个蛇头。
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贺青竹刚才的举动是身体反应，现在放松下来，才感到后怕。
她张嘴，本想宽慰阿瑛。眼前的一切让她手脚僵硬。
光溜溜的蛇颈在她跟前，缺掉的那块像是树桩的年轮，一圈圈没有液体淌出。它们在流动，眨眼间冒出两道精光，闪电似的朝贺青竹冲来。
长出来了！蛇头竟然又长出来了！
贺见瑛也没料到这怪物会这么快复原，再想扔出斩仙刃却是来不及。他闭眼不敢去看那一幕，心里就像被拧住了一样，说不清是难过还是空荡——至少在飞出斩仙刃的那刻，他希望贺青竹能活下来。
尽管他不愿承认，胡兄说的话潜移默化影响了他，贺青竹确实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就算他不是她弟。
他紧闭眼，不敢去看，去听，去感受。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高空中传来一阵女声，那人大喊：“畜生！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或许是这个声音太有安全感，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存了一丝侥幸。眼拉开一条缝，见到贺青竹四肢健全站在原地，那个本来要冲向她的蛇头硬生生停在她眼前，半分都没有再往前移动。
贺青竹侧身，直奔他而来，胡萧也跟了过来，两手一捞，揽住他俩纵向半空，轻松就把他们带到亭下。
半路杀出的女人扭转了僵局，九头蛇旋身松了那堵肉墙，转而将火力对准她。只见那女人身姿矫健，每个朝她咬去的蛇头在她脚下都成了台阶，她借力蹬向至高点，双手一前一后，不知在扯动什么，上半身往后仰，一个身影就从空中坠落。
坠落的人立刻被待命的明卫队围住。
女人的目光朝亭下的他们看来。她收回手，打算按来时那样踩着蛇头落地，巨大的蛇尾却如洪水般扫向她的后背。她似有所察，没等她出手，就有数不清的白绫缠到了蛇尾，将它重重包裹。她抬手整理头上的发钗，对着没有白绫的这头喊道：“多谢！”
贺见瑛还在想这个救世女人到底是谁，她就到了他们跟前，抬指去推贺青竹的眉心，说：“兔崽子，你是真不让人省心。”
“师父。”贺青竹的喜悦都写在脸上。
远处的厮杀声不绝于耳，被施罗打落下来的人便是连丘，他正与明卫队的弟子纠缠。宁柏渊见状，本欲进场杀了他泄愤，却被贺青竹叫住。
“少主！”她语气并不慌张，反而沉着克制，缓缓道：“就算杀死连丘，也无法阻止九头蛇，我有个想法，少主不妨听听看。”
她永远都是这样，哪怕命悬一线也不见她惊慌失态。宁柏渊转动脖子，饶有趣味地望向她——真想有一日，她能在他面前俯首称臣，跪着让他求放过。
他鬼使神差地进了亭内。
贺青竹指向一个蛇头，说出法器主可能藏在嘴里的看法。众人简单商议过后，决定按照她所说的采取行动。
宁柏渊的鞭子至多可捆住三个蛇头，剩下的五个交给在暗处的师叔。
施罗则用悬丝线勾住蛇头的两颚，但需要有人在下方操作丝线，这个人便是贺青竹。师徒俩一上一下，逼迫那个蛇头张嘴。待时机成熟，胡萧直捣黄龙，解决藏在里面的法器主。
“并不一定要杀死。”贺青竹考虑到胡萧不愿杀人的习惯，补充道：“只需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即可。”
胡萧手握剑柄，点头应答。
“还有一点。”施罗道出她计划中的问题，“蛇身和蛇尾也需要有人去转移注意力才行，否则变故频发，前功尽弃。”
众人集体沉默。
没有人了。
贺见瑛在一旁插不上嘴，他原本恨不得当场隐形，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伸出那块黑色石片，怯生生道：“不然……我用这个去削它？”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要是惹怒了它，它一个神龙摆尾把他打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了吧……”他否认了自己的提议，吞吞吐吐地说：“我怕……”
宁柏渊瞪他：“你就这点出息。”
“少庄主。”
那个刀疤男子走了过来，他不卑不亢地朝他们作辑：“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此前是我心急犯了大错，请求各位让我戴罪立功，共降凶兽。”
剩下的四名高手也不见在肉墙内的凶相，纷纷前来愿助一臂之力，将功赎罪。
亭内的几人互相交换眼色，大家心里都有疙瘩，只是眼下别无他法。
众人四下散开，各就其位。胡萧也去了高处打后手寻找良机，只剩贺青竹与阿瑛还在亭内。
贺见瑛紧张万分，生怕她问东问西，他不晓得该如何应答。幸好她抬头，一心在等施罗的悬丝线送到手，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听她叫：“阿瑛，你把石片给我。”
这斩仙刃是他求少主给他的保命法器，出于私心不想给，但他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不情不愿地递上前。
贺青竹接过斩仙刃，意味深长地看他：“不用担心，我就借用，用完还你。”
她大步朝连丘所在地走去。
连丘擅使暗器，再加上他身手不凡，就算被围攻也不落下风。
贺青竹紧握斩仙刃，她之前用过几次，知道它只能朝一个方向飞出，不能锁定目标，且每次只攻击一次。
停在离战场不远不近的位置，她朝明卫队弟子大喝一声：“让开！”
明卫队弟子听闻，回头见她武器在手，不由得避开一条路。
贺青竹眼疾手快对准连丘的胸口飞出斩仙刃。
她早就想杀他了。
连丘在听到那声大喝时就提高了警觉，眼见一道白光飞来，知道躲闪不过，只堪堪侧身逃过了致命伤。那白光从他左边穿过，只感到一阵剧痛传来，竟被削下了左臂！
斩仙刃回到了贺青竹手上，她暗道可惜，还想继续出手，听到半空中有人叫她：“兔崽子，接好！”
她举手，凭本能在空中抓到一条丝线。
抓到了手才发现，丝线是红的，已被血染红。必是师父为了让她能看到而故意染红。
五个蛇头被白绫缠住了行动，宁柏渊那边如期缠住了三个，只剩下一个蛇头高昂。处处都是吼叫声，重到连箫声都掩了去；胡萧帮五名高手对抗蛇尾。那把觉浪剑却有其用，不仅没断，还给蛇身捅了好几个洞。
贺青竹双手拉住悬丝，紧咬牙关往自己身上扯。那蛇头的力量比她想象中更强，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它稍稍张嘴。
指缝中被丝线挤出的血让手更滑，使不出更大的劲，她无心顾及，将丝线在手上绕了数圈。巨大的重压快将她的手切断，然而身子止不住地往前移，料是蛇头知道他们用意，遂也用了全力对抗。
对抗就对了！说明方向没错！
地上都是滑行的拖痕，贺青竹脖颈青筋凸起，头上充血，红了眼奋力拉扯。
一双手突然伸到了她跟前。
躲在亭下的贺见瑛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也攥紧丝线，露出一副舍生忘死的神情，和她共同出力。
“姐，我帮你。”他说。
恍惚中让她以为真正的阿瑛回来了。
有了阿瑛的加入，让这场拉锯战的成败愈加分明。蛇头的嘴像门缝那样缓缓张开，开出一条足以够人穿梭的缺口。
“就是现在！胡萧！”贺青竹大喊。
胡萧耳朵灵敏，知道时机到了，跳到那个蛇头面前，铁剑流火般朝里刺去。
剑停在中途。
只见潮湿的蛇嘴中坐有一人，那人长萧抵嘴，无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他收剑回鞘，未作犹豫便将里头之人抱了出来。
隔得太远，贺青竹只当胡萧成功找到法器主，失掉气力放了悬丝。下一刻胡萧就抱着那人跃了下来。
所谓的‘法器主’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毫发无伤，也没丧失操纵法器的能力。
箫声仍在继续。
这么多人的希望，贺青竹却没法怪罪于胡萧意气用事——
这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女童，娃娃脸圆如满月，前额垂发整齐，头上两个双丫髻灵动俏皮。她笑眼弯弯，将萧咬在齿上，双手竖起大、小拇指，做了个转动的手势。
贺青竹之前游历江湖，曾和哑人打过交道，知道此举意为‘游戏’。她想跟他们玩游戏！
贺见瑛吓到一屁股栽地，“怎、怎么会是个小孩子！”
正是贺青竹六神无主之时，有鞭子卷上了女童的腰，把她往后拖拽。她大惊失色，扑腾双手，萧掉在地上。她整个人悬空，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脖子歪到肩膀，顷刻气息全无。
那掉落在地的长萧抖了两下，暗淡无光。仿佛也跟着主人一同死去了。
宁柏渊将女童的尸体甩到一旁，摩挲指腹，往鼻尖嗅了嗅，嫌恶地说：“晦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