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老谭住的是私人医院的高级病区，游殊出了病房往外走，眼睛扫过小花园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想再仔细看的时候，那个身影又一下消失在花丛里了。
游殊心道这不是上次高晓辉他们在他家玩笔仙游戏招来的笔仙小鬼么。
那个漂亮的混血长相十分好认，殷爻还说过他是别人家豢养的灵童，通俗点说就是养的小鬼，小鬼一般不会离开缘主太远，难道他的缘主也在这家医院？
不过这就是个小插曲，只要小鬼的缘主没有指使他去害人，单纯的豢养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事儿，就算是阴差也管不着人家之间的契约。
游殊记得依稀听殷爻提过一嘴，养小鬼并不全是世俗概念里的孽杀婴灵或童灵，或者取活胎用残忍手段炼制成小鬼。
那种的确也有，但婴灵的产生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生下来没几天夭折的，也有在母体里自然死亡的，更多的是病死、意外死，由于婴灵的特殊性，通常死后是无法直接入轮回的，如果这时候有人和婴灵订立契约，自愿供养他们，那么婴灵可以通过缘主的供养增长修为，补全魂魄，再入轮回。
而这种小鬼也会以增加缘主的人缘、偏财、好运等做回馈，如果缘主可以控制住不令小鬼去走偏门害人，这可以说是一种双赢的模式。
只是古往今来，不少邪修在利益驱使下看中了养小鬼带来的好处，且注意到了越是死的凄惨，遭受极大痛苦的婴灵，炼制成的小鬼越是极端有用之后，才有了采生折割等极为泯灭人性的做法。
通过那种方法被炼制出来的小鬼，内心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而缘主也不再是他的缘主，而是他的主人，小鬼会替主人办事，也迟早有一天要噬主。
但游殊在这个小鬼身上没有感受到殷爻说的那种喷薄而出的黑暗绝望的负能量，所以他觉得，这个小鬼应该是那种遇上了缘主互相成全修行的那种幸运的小鬼吧。
……
游殊一边感慨着，一边回了街道办。
只是他刚走到街道办门口，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鬼手里举着一头包铜的拐棍，拐棍举得高高得，正在追打两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爷爷鬼。
三个年级加起来约莫近300的老人，行动间并没有他们在世最后一段时间的迟缓，一旦脱离了形体的桎梏成了鬼魂，轻盈得要上天，简直是飞一样的速度，只见三个老大爷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其中一个还高举凶器，一副严父棒打不孝儿的架势，游殊连忙几个踉跄避开，他可不想遭池鱼之殃。
更奇怪的是，其余的鬼魂只顾在一边呐喊喝彩，一点也没有见义勇为的想法，连他们街道办的员工也只是站着看，间或给落在后面的鬼大爷指点一下前边二鬼的方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游殊有点奇怪，不过看着样子应该不属于阴间的霸凌，也就放下心来。
水行舟看到游殊，忙招手把他喊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游殊知道原委后，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一个说来令人有点唏嘘的故事。
那在后头追着两个老爷爷鬼爆锤的老老爷爷鬼，原来还真的是那两位的父亲。
这位父亲去世得早，临走时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嘱咐他们两兄弟要守望相助，和和睦睦。
两兄弟在父亲床前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老爷爷故去还没有三年，二人就因为老屋一块宅基地的事情闹翻了，兄弟二人从此反目成仇，并互相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到此也算正常，闹翻的兄弟从古至今也不少见，只是为了显示誓言的决绝性，这兄弟二人还干了一件十分无厘头的事。
老爷爷复姓申屠，两兄弟一个叫申屠里里，一个叫申屠边边，预示了老爷爷的美好祝愿：事事顺利，里外一把抓。
但闹翻后，兄弟二人都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弟弟，实在太令人不爽了，既然兄弟当不成了，干脆也不要姓一家的姓的，不如改了吧，
抱着这种念头，也不知在村里怎么样一通操作，还真的把事情办了，二人各取复姓的一个字，哥哥姓了申，弟弟姓了屠。
从此，就变成了申里里和屠边边。
二人各自结婚生子，子孙后辈也是一个姓申，一个姓屠，两兄弟也的确如誓言所说，此后的几十年没有过任何往来。
此事在二老活着的时候不算什么，他们的孩子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自己父亲还有一个血亲的兄弟，也坚定认为自家就是姓申/屠的。
但是最近，二位老人不约而同过世了，到了阴间，又见了面。
这还不算完，两人都没想到早已作古多年的老父亲竟然还在，不仅还在，刚一见面，一句话不说，包铜的拐棍就当头打了过来。
二人虽然恢复了矫健的身姿，但打人的到底是自己的老父亲，还手还不得，又无甚好辩解的，只能被暴怒的老父亲追得抱头鼠窜，让一众鬼魂当笑话看。
听了事情的经过，游殊也很是感慨了一番老爷爷们的创意，他抓破脑袋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神奇操作，把复姓拆了，一人姓一个字，啧啧，好在他们姓申屠，拆了都是百家姓，要是老老爷爷姓第五啊，轩辕啊，那岂不是没法操作了？
这时候，就听老父亲一声爆喝：“给我站住！俩龟儿子！”
游殊：……
其余鬼：……
俩儿子不想挨打，又怕追太久累着了老父亲，只好苦着脸停下来。
一个道：“爸，您心脏不好。”
另一个也道：“爸，别累坏了腿。”
老父完全不心疼儿子，操起大拐棍就一人给了好几下，那声音，嘭嘭的，就跟打贼似的。
怒骂道：“格老子的，老子要是还有心脏那玩意儿，早就脑梗了，做了鬼也得再死一次！”
只见屠爷爷道：“爸，这也不全怪我一个，都是大哥不好，那宅基地是你留下来的，本来就该一人一半，你知道他多黑心，竟然想一个人全占了！”
申爷爷也不甘示弱：“论理我是老大，长兄为父，您过世了，家里东西就该我来分配，我砸锅卖铁送这没良心的小子读书识字，土里刨食给他供衣供食，让他舒舒服服在教室里待着，末了供出个白眼狼来，不想着怎么用学到的东西自食其力，反而还惦记那点宅基地，你说可恶不可恶！”
围观群众沉迷吃瓜，听了屠爷爷的话，想着家产的确该一人一半，于是点点头，赞同申爷爷是个黑心鬼。
听了申爷爷的话，想着老大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弟弟读书，弟弟读完了书，的确也该体谅哥哥的难处，不该再去争那仨瓜俩枣的宅基地，一时又觉得申爷爷说得对，屠爷爷是个白眼狼。
鬼魂的脑子大多不好用，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瓜吃的不知该怎么样评判，便把急切的目光投向老父亲，看他怎么说。
申屠爷爷是个动手派，只知道打儿子，并不善于动脑筋，听了两儿子的辩解，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法，他也说不出来。
儿子们已经挨了打，干脆不再逃了，且见到了老父亲，找回了点久违的孺慕之情，一时黏黏糊糊的，一鬼一边，拉着父亲的袖子，非要他评评理。
一个说：“爸，你来说！”
另一个也说：“爸爸，你说！”
爸爸头大如斗，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只管吃瓜，哪会出主意。
正好这时候殷主任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路过，被情急的老父亲一把揪住：“这位老爷，您给说说，这件事是我大儿子说的对啊，还是小儿子说的对啊？”
在那老爷爷拉住殷爻的瞬间，街道办员工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游殊也有点急，殷爻一般情况下出了看起来过于漂亮意以外，很少会把阴曹地府一把手的气势流露在外，导致如果有不认识他的人或者鬼第一眼看到他的时间大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明星，不会联想到其他身份上去。
这个老爷爷鬼显然并不知道他顺手拉住了谁。
游殊提心吊胆地想，主任可别一怒之下把老爷爷和他两个儿子打入十八层地狱啊！
好在殷爻今天心情仿佛不错，并没有发生众鬼差脑补的恐怖事情。
他听完了老爷爷的陈诉，不在意道：“都有错。”
老爷爷不满道：“老爷，您说都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啊？”
殷爻有点不耐烦了：“这种事情还要问别人，难怪养下两个不孝子。”
游殊忙挤开鬼群站出来，冲那边笑得灿烂：“主任，你来啦。”
见到游殊，殷爻拉下来的脸，又恢复了正常，朝他点了个头，又把一只耳机戴回了耳朵上。
老爷爷尤自在问：“老爷，您给解释解释呢？”
他凭着老鬼朴素的感觉，本能觉得这好看得不得了的年轻人不是凡俗，但具体他又认不出，就学戏台上的人物，喊人家老爷。
所谓，礼多神不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