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6
“这趟地铁太奇怪了!后面的每一节车厢里的布置都和我们刚上车时所进入的那节车厢里的一样,而且一个人影都没有。此外,不管我多么努力地向前狂奔都没有办法抵达位于末端的车厢,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所以我就不敢再往前了。我当时是打算先暂时原路返回的,但是我往回走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们两个的身影。”
没等苏末和谢明宇开口询问,陆阳州就率先主动地向二人讲述了他这边的情况。他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我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直到刚才听见了一阵好像是抒怀姐的声音,我这才循声转过头又继续往前跑。现在终于能够和你们汇合了!”
面对眼前的这个死里逃生的陆阳州,苏末的态度却是心生警惕。
因为她无法确定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陆阳州”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急着救援谢明宇的陆阳州。
为了检验眼前的这个“陆阳州”的真伪,苏末在继续维持自己的“花瓶”人设的前提下故意把话说得很隐晦:“请,请问有结果了吗?”
“什么结果噢你是想要问我有没有找到两个符合爱心专座的入座条件的人吗?当然没有了,我刚才都说了后面的那些车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陆阳州起初被苏末的这一过于隐晦的提问给问懵了,不过他很快地就反应了过来,紧接着在看见安然无恙地站在苏末的身旁的谢明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明宇哥你真有你的!总之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陆阳州显然以为谢明宇是通过自救最后成功脱身的。而谢明宇在听了陆阳州的感慨之后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明显是没有听出来这一层意思。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苏末对此求之不得,不然她的“花瓶”人设就岌岌可危了,因为陆阳州明显不像谢明宇这么好糊弄。
得到了陆阳州的回答的苏末紧接着不禁陷入了沉思。
虽然陆阳州在回答她的提问时的反应慢了半拍,但是好歹回答上来了。那么姑且可以把他认定为是真正的陆阳州。
既然对方是真正的陆阳州,那么根据他刚才所描述的经历,这趟地铁的内部很有可能是一圈“彭罗斯阶梯”。
“彭罗斯阶梯”指的是一圈起伏几乎不可见的始终向上或向下但是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阶梯,在这圈阶梯上永远无法找到最高或最低的一点。
问题是“彭罗斯阶梯”是一个著名的几何学悖论,它是不可能存在于三维空间里的,而它现在却出现了。所以这圈“彭罗斯阶梯”究竟是“魔术”的产物,还是说《魔术列车》这个逃生副本的本身就是更高维度的空间?
应该是前者。
因为她目前无论是看自己还是看别人都依然是三维立体的,而现有的科学假说表明在更高维度的空间里看人类所在的三维空间里的物体就好比人类在看毕加索的抽象画。简单来说,一个人如果在三维空间里看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被看着的人是具备“长宽高”这三种属性的;一个人如果在三维以上的空间里看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被看着的人将会是完全展开的,他的肌肉、内脏、血管、内在的组织等都会被暴露在外。
“恭喜恭喜,能够平安回来就好。我看接下来大家还是不要再随意分开了,因为在这里独自冒险太危险了。”在聆听陆阳州说完后,眼看李存义和纪抒怀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谢明宇便主动开口向二人询问道,“那纪小姐和义叔你们这边呢?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纪抒怀和李存义听了这才分别逐渐地从刚才的惊恐和最高防备的状态之中缓过神来,稍稍卸了一点儿原来的架势。他们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立即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摆出了原来的架势,同时纪抒怀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
其余三人见状顿时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见在他们的对面的车门旁边的一排普通的横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三个身影——一个看起来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位妇人和一名中年男性,他们全都拥有着属于西方的面孔。
小男孩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块一块地缝在一起似的,割裂感极强。妇人和中年男性的双眼都被挖走了,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如今只剩下了两个黑色的大窟窿。
“这位女士,你们中国人有一个惯例叫‘事不过三’,所以请不要再次在公共场合里大声喧哗哟。您的尖叫声应该留给‘尖叫剧场’,我想哥哥他一定会喜欢的嘻嘻嘻。”这个身体被缝合在一起的小男孩闻声笑嘻嘻地警告纪抒怀道,稚嫩的童声之中却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既然现在又来新的乘客了,那么刚才的问答小游戏就重新开始好了。还是刚才的这位女士,请问在古诗《游山西村》中蕴含着人生哲理的是哪两句呢?”
面对眼前的这个身体被缝合在一起的小男孩的提问,正在瑟瑟发抖的纪抒怀条件反射性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作答。尽管《游山西村》这首古诗早在小学四年级的人教版的语文教材中就已经出现过了,但是对于像纪抒怀这样的自从离开了学校之后就没有怎么接触过诗词的忙碌的上班族来说却是有点儿陌生的。再加上此时此刻的她正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之中,所以更是一个字眼都想不起来了。
陆阳州也被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脸色顿时苍白得要命。但是为了回报纪抒怀刚才的救命之恩,身为一名准高三学生的他还是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鼓起勇气替纪抒怀回答道:“山”
然而一个“山”字刚从他的嘴巴里蹦出来,就被一道温柔之中透露着微不可察的清冷的女声给抢了去:“山。”
这道温柔之中透露着微不可察的清冷的女声在吐出了一个“山”字后便果断地戛然而止,分明只是为了阻止陆阳州的代替作答。
报恩被阻止的陆阳州顿时颇为不满地循声看去,视线最终落到了苏末的身上。
谢明宇认为先前拯救了自己的性命的苏末不会是见死不救的人,所以她刚才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说不定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后面要说的内容了。这么想着的谢明宇为了提醒苏末,于是试探性地猜测道:“山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话音刚落,不仅是在场的其余四人,就连这个身体被缝合在一起的小男孩都愣住了。或许在他的鬼怪生涯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这样脑袋有疾病的人类。
由于从小饱受和谢明宇势均力敌的柳书意的荼毒,苏末对仿佛有什么大病似的言行举止的适应性要比在场的其他生物的好得多。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对蜷缩在车门旁边的纪抒怀说道:“南宋著名诗人陆游有一天前往三山乡西边的村落游玩。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前方山峦重叠、水流曲折。正当他担心无路可走的时候,却忽然在柳绿花艳之中又看见了一个山村。”
纪抒怀不傻,她知道苏末这是在通过对目标诗句的翻译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正确的答案。面对“山峦重叠”、“水流曲折”、“无路可走”、“柳绿花艳”、“又一个山村”等如此直白的提示,纪抒怀瞬间有了底气,强行压下内心之中的部分恐惧开口回答眼前的这个拥有着西方小男孩的外表的鬼怪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啊噢,答对了呢。”在听见纪抒怀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后,这个拥有着西方小男孩的外表的鬼怪看着纪抒怀唉声叹气道,“这样的话我就没有理由挖出女士您的大脑了,因为它还会思考,只要它还会思考您就不是一根可以被任意处置的芦苇,真是可惜。”
这个拥有着西方小男孩的外表的鬼怪在说完后紧接着看向了陆阳州,继续唉声叹气道:“更加可惜的是,我也没有理由割掉这位男士您的舌头了。在西方,个人权利和私有财产一样神圣不可侵犯。话语权作为一种个人权利,自然是不允许被他人剥夺的。”
“抛开东西方的政治差异不说,不抢话是你们人类的基本社交礼仪吧?我刚才提问的对象是那位女士,而不是您。要是您刚才能够把正确的答案说出来就好了,这样的话您的舌头现在就归我了。”
“虽然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话语权,但是必须在不损害他人的话语权的前提之下行驶。”这个拥有着西方小男孩的外表的鬼怪这时候看向了苏末和谢明宇,用一副“坏我好事”的口吻阴阳怪气道,“比如在不以抢话为目的的前提之下的叽叽喳喳。”
这个拥有着西方小男孩的外表的鬼怪在发泄完他的负面情绪后重新坐回到了对面的车门旁边的一排普通的横座上,眼神放空犹如电子设备的待机。
得知自己刚才险些被割了舌头的陆阳州此时哪里还敢对苏末抱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当即连声向苏末道谢。现在除了纪抒怀的救命之恩以外,他还欠了苏末一个人情。
“不,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刚好注意到了而已。”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研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两句诗词的用处,苏末在连忙开口阻止陆阳州的连声道谢的同时实现了她的“花瓶”人设在陌生人的面前由胆怯到正常说话的完美过渡。
“因为我们现在身处逃生副本里面嘛,所以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儿比较好。为了以防万一,我刚才就直接阻止你了,别的也没有想太多。”
苏末在说完后就学着纪抒怀的模样蜷缩在了纪抒怀的旁边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紧接着忙不迭地陷入了沉思。
“山重水复”暂时可以被简单地理解成“重复”,那么在这趟地铁里有什么东西是重复的呢?无非只有这三样:每一节车厢内的布局、正在每一台挂壁小电视里循环播放着的和“尖叫剧场”有关的广告、在每一侧的车门的正上方的电子线路图。
根据紧接在后面的“疑无路”,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的“山重水复”指的是在每一侧的车门的正上方的电子线路图。不过想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更为具体的理由。
正当苏末即将对此有些眉目的时候,原本好端端地站在眼前的陆阳州突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车窗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过度恐惧而失声,只得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车窗的方向。
在场的其余四人见状顿时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此时这趟地铁即将进站。在看见了车窗外的东西后,即便是身患“情感冷漠症”又曾经在末世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苏末都心脏骤停并且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只见在车窗外的地铁站台上密不透风地站满了皮肤呈污绿色的高度腐败的“巨人观”。它们的四肢粗壮,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巨大且外翻,胸腹隆起仿佛即将迸裂。隔着这趟地铁的车门和外边的地铁站台与轨道之间的屏蔽门都能够闻到浓重的腐臭味。
“老尸沟,到了。开左门,下车请当心脚下安全。wearenowatcadaverditchstationdoorswillopenontheleftpleasetakecareofyoursteps”
随着一道虽然猝不及防但是和现实里的基本无异的地铁报站声的响起,这趟地铁里所有的窗户上同时出现了为期一百八十秒的倒计时。或许是考虑到了会进入序列1的逃生副本之中的基本上都是新玩家,这个逃生副本还很人道地给予了车厢内的五人共计三分钟的缓冲时间。
除了假装惊恐的苏末以外,谢明宇是剩下的四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不假思索地从他的“私人道具库”里头掏出了先前和苏末提到过的那把他自己组装的凤凰弩,喘着粗气扬声道:“等会儿我说‘跑’的时候,你们就先冲下车,不用管我。虽然我的这把凤凰弩是远程武器,但是凑近了还是可以当棍棒使的。”
“不行,这样的话你的处境就太危险了!”陆阳州听了第一个反对了谢明宇的提议,他强行按捺下内心之中的恐惧哆嗦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各位,因为我在昨天夜里所梦见的鬼怪都是用纸糊起来的,远没有今天所见到的这么吓人,所以刚才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不过现在或许应该可能大概好多了。要走大家就一起走,我可以给你们垫后。”
“我,我也差不多因为我在昨天夜里所梦见的鬼怪都是平日里经常见到的同事,所以光看外表的话其实也不怎么吓人”眼看陆阳州大有已经强行克服了内心之中的恐惧的趋势,不想拖大家的后腿的纪抒怀也努力地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说完后,余光瞥见了依旧蜷缩在一旁的苏末。误以为苏末还是在害怕的她继而蹲到苏末的跟前回头对苏末说道:“句号你到我的背上来吧,我背着你跑。你放心好了,我的力气大,一定会把你安全地带下车的。而且在这么多人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是女孩子,所以这件事情由我来做是最合适的。”
“女娃娃你别怕,这些看着怪瘆人的尸体和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鬼怪啊什么的指不定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亲人呢。”继谢明宇之后第二个反应过来就一言不发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的李存义这时候也开口安抚苏末道。
“如果是我的一双因车祸而死的儿女现在以腐尸或者鬼怪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肯定是不会怕的。自从在昨天夜里梦见了他们两个后,我就希望哪天能够再看他们一眼要不是因为我的老伴还在这世上,我在昨天夜里就跟着他们走了。”
这些在大难当前却接二连三地出现的温暖的言行举止打了以为经营着“花瓶”人设的自己一定会被抛下的苏末一个措手不及。虽说她在此之前有恩于这四个人,但是生而为人能够在生死攸关之际还知恩图报的也毕竟只占少数,所以实属难得。
或许接下来在这个名叫《魔术列车》的逃生副本里她可以稍微地崩一下之前的“花瓶”人设?因为她原本就是为了减少麻烦才塑造这个人设的,结果现在反而更加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