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矛盾点
“这么说来，穆王爷是难得遇上一件难事咯？”唐念嘴角竟展开一丝笑容，啪地一声坐回了床上。
穆云亦的目光追寻着她的活动轨迹，一路也追到床上。
他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声。
“过来。”唐念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有些霸道地示意穆云亦过去坐下。释然之后，她反倒呼吸通畅了些，果然心理因素是影响病情的重要原因。
穆云亦深吸一口气，眉间舒展了些，才过去坐下。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如往常一样，只不过这次穆云亦的指尖凉了些。
“什么时候出战来着？”唐念随口问道。
“明日。”穆云亦的语气仍是沉重的。
唐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猜你不会带上我了。”她的笑容变得些许勉强，显然，她不想这样。
穆云亦垂下眸子，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眸光深沉，好像在想着些什么。
“怎么了？不会是在想怎么殉情吧？”唐念轻轻推了推他，将他从他自己的小世界中拉扯出来。
不曾想，他抬起的眸子是坚定的。
“我想这么做。”他定定地说道。
唐念吓一跳，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
“别……别这样。”她心头有些着急，穆云亦的眉眼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让她很担心，“不值当。”
他摇着头摘下她的手：“没有谁比你更值当。”
他这话听进唐念耳朵里是暖洋洋的，但又逐渐变得烫耳。
“我不想你这样。”唐念耷拉下脑袋，像极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穆云亦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直到她的目光对上他的。
“难道你想我的后半辈子和你的灵牌一起生活？”他没笑，不过听得唐念倒是很想笑。
“也不是不行。”唐念真的笑出声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算变成鬼也会在空中欣赏一会儿的。”
她乐观了，穆云亦倒是更不开心了。
“你不会变成鬼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会回去。”
“你怎么知道？”唐念惊讶于他语气中的肯定。
“唐真若是受连钦控制，原则上来说，就是连钦害死了你。”穆云亦平静分析道，“按照安道大师所说，你会回去的。”
唐念坐的不安稳了，她别开穆云亦勾着她下巴的手，凑近了一点问道：“穆王爷，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没告诉过你之前是连钦杀的我吧？”
她仔细回想过了，她一定是没说的。
穆云亦没有犹豫点了头：“我派人查出来的。”
“什么时候？”
“接到你要与我成亲的旨令的时候。”
唐念吓一跳：“这么早？”
“这是基本的。”穆云亦波澜不惊。
“那你一直不告诉我？”唐念有些嗔怪地瘪了瘪嘴。害得她这么迟才反应过来连钦的真面目！
穆云亦摸了摸她的脑袋：“忘了。”简短而有力的回答，让唐念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算了，过去这么久的事，不纠结。
眼下还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你说的一切的前提是，唐真是受连钦控制的。那若不是呢？”唐念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穆云亦手一顿，就这样停在了唐念脑袋上。
平心而论，他也不知道若不是会怎么办。
“要不你带我去吧，我直接让连钦杀了我。”唐念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不可。”穆云亦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唐念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那你要殉情我为什么不行？”
这又是一个矛盾点。
穆云亦的手缓缓滑落，路过她纤细的手臂，他的目光亦是如此。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为难熬。
他们仿佛站在跷跷板的两个顶点上，一个人掉落，另一个人也无法幸免。该怎么办呢？
“听我的。”唐念坚持。
“不可。”穆云亦也不愿退让。
双方都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驻足了很久，他们互相望着，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
唐念嘴唇扯了扯，终是发出了声音：“穆云亦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死，是吗？”
“是。”穆云亦的回话斩钉截铁。
“我知道了。”唐念垂下眸子，“你去打仗吧，剩下的事等你回来再商量。”
她语气中透露着疲惫，微微偏过的身子表明她不愿意继续讲这件事了。
穆云亦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他轻阂着眼睛，紧抿着的唇是向下弯的。他难以言喻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剧痛，唯有在这一刻以无声的拥抱来抒怀，又或许，他根本无法抒怀。
怀中的女孩是他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光，最有意义的存在。可是为什么，苦尽得到的却不是甘呢？是他早几年前夺走他人生命的代价吗？是上天本就是不公的，便要他在孤独中结束生命吗？亦或是，他和她，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这夜，他们抱着彼此睡在一起，只是抱着，互相交换着温暖。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穆云亦就起床了。换上一身戎装的他英姿飒爽，眉宇间却有解不开的阴郁。
床上的女孩仍在睡梦之中，那好看的朱唇如今快白的和她脸一样了，微微张着，似乎在竭力获取空气以延续生命。
他俯身，身上的片甲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盯着她好看的睡颜看了半晌，最终只是在她额间落下浅浅一吻。
门被关上，他走了。
唐念忽得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她早就醒了，比穆云亦早得多。呼吸带来的困难让她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又因为各种情绪萦绕心头，她实是无法久睡。
她起身迅速换上一套最简单的衣服，摸了摸胸口——那里躺着穆云亦小金库的钥匙。
门被轻轻推开，她探出脑袋看了看，外头空无一人。
也是，如此早的清晨，仆从们都尚在睡梦中呢。
她十分轻巧的就从主院窜到了穆云亦的书房。幸好早就问到了小金库的具体位置，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小金库。
这衣服很能装，到处都是口袋，她哗啦啦抓了一把又一把的金元宝往口袋里塞，直到有些不方便跑动了，她才停手。
装点完毕，出发。
趁着天没完全亮，唐念静悄悄地猫出了穆府，直奔军队集中点而去。
“主人，全部大军已集结完毕。”
小呆立在穆云亦马侧，身边站着的还有璋言和徐墅。
望着茫茫军队和高举在空中代表东乌的旗帜，穆云亦并不觉得斗志昂扬，反倒有些索然无味。
他微一点头，勒绳将马掉了个头。
“出发。”
庞大的军队随着这声号令开始移动，数万人在上空看，不过是一个个小点，在规律的行进着。
有多渺茫呢，大抵就如地上的一粒沙尘吧。
大军尾部的那只军队是由过年轻或过老的人群组成的，按理来说不会上场，只有退无可退才会派他们上阵杀敌。
他们大都是自愿参军，愿意为国捐躯的忠贞人士。穆云亦本是不愿意招揽这些人进军队的，无奈他们的意志太过强烈，他也不愿灭了他们的激情，于是都带上了。
“这位小哥，你新来的？”
这支队伍走的相对懒散，就算士兵们相互闲聊也并无大碍。
“啊？嗯……”被问到的那位士兵吓了一跳，遂细声细气地回了一句。
“嚯！你长的嫩里嫩气的，还没几岁吧？”发问的那个士兵从铠甲里露出来的那张脸黑黢黢的，一看便是从农地里走出来的，有着一股质朴的单纯。
“十五。”
“怪不得，声音跟个小姑娘似的。”
被说像小姑娘的那个士兵顿时将头扭到另一边，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些发红，乌溜黑的大眼睛里透着慌张。
就在一个时辰前，唐念用两枚金元宝从一位十分年轻的小伙子那里换到了他的士兵服和随军名额。
整整两枚金元宝啊！就换来一个破士兵服，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过幸好穆云亦钱多，就是不知道他发现了这一事情会作何感想，想来他也是不忍责骂她的吧。
而现在，她正在随军前往与凉南约定好交战的地方。在大军的最后这只队伍里。
旁边那个士兵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似乎也慌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道：“哎呀弟，哥也是无心之言，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声音比你还小姑娘呢！
唐念抿了抿嘴，并不想过多说话，只道：“无事，我习惯了。”
本以为这般冷淡的回话会让那士兵放弃与她继续交谈，不成想，他以为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话闸子打得更开了。
“小弟啊，你哪儿人？”那士兵伸着脑袋问她。
不得不承认，他是亲切和蔼的，只是唐念此时不太想说话罢了。
“就这儿人。”她敷衍地回着。
“这儿人好啊！住主城的大都是些达官贵人，你平日里没少见吧？”那士兵眼里泛着金光，显然有些羡慕。
唐念仔细一想，好像是这样的。这不，整天就和穆云亦睡一块儿吗？于是她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