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绷紧
站在山头放眼望去，成千上万的帐篷整整齐齐的铺满了整片山谷。
最中间最大的那一顶，便是路离的住处。
“大人，公主已经按您说的做了。”一侍卫上前一步禀报道。
路离并未抬头，只是微一颔首。
他正在仔细端详手中的那幅东乌舆图，视线停留之处正是此时大军所驻扎的这个山谷。
“依你之见，我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是否安全。”路离难得对下属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侍卫在收到路离投来的目光后，浑身一颤，迅速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来回答道：“依……依属下拙见……当……当是安全的！”
“安全……”路离将这个词在嘴边又咀嚼了一遍，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文于渊人在何处？”
“文公子正在自己帐内读书。”侍卫如实回答道。
“将他唤来。”
不多时，文于渊有些畏手畏脚的掀开帐帘进来了。
“路大人，您……唤在下何事？”文于渊的步子堪堪停在了帐中，不敢再往前半步。
见他不愿上来，路离倒是没表现出不悦，反倒拿起舆图自己走过去了。
“文公子喜爱诗书，绘画如何？”路离如此问道。
“在下自是不通绘画的。”文于渊埋着头回答，因着离路离的距离太近，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路离眯了眯眼睛：“文公子是东乌人，对吧？”
文于渊点头。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还是住在主城的人。”路离看了一眼手中的舆图，遂将它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文于渊的手上，“怎么路画岔道了也不提醒一下？”此话的语气已经凉了不少。
文于渊接过舆图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将画拉平仔细看了一眼路离标出来的记号，随后重重地往地上跪去。
“大……大人！在下从客人那处收到舆图后并未细看，未曾想竟有如此大的纰漏！”文于渊匍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害怕不已，头也深深埋着一动不敢动。
若是换做从前，路离已经一刀下去将身前人分成两段了。
但这次他并未动手。
“除了这几处错误，文公子不妨再细细看看是否有其他错处。”路离也没扶他起来，只是背着手踱回桌边，随后拿起墨碇在砚台上随意地磨着。
文于渊立刻应声，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便拿着舆图颤颤巍巍地磨蹭到了路离的桌前。
他拿起搁置在砚台边的毛笔，沾了些墨汁，首先将路离画出来的几处错误改为正确的方位，随后仔细观察起了其他位置。
零零散散改出了些其他错误，文于渊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那片山谷上，也就是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
感觉到路离的视线正紧紧锁定在他脸上，文于渊用衣袖子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冷汗，将毛笔笔尖指向了这片山谷。
“在下觉得……这也有问题。”文于渊意识到路离很在意这块地方。
果然，一听这话，路离马上端直了身子。
“继续说。”
“这里没有画明山谷附近的那条河。”文于渊用指尖代替毛笔在舆图上斜斜描绘了一下，但只描了一点路便停住了，他缩了缩身子，语气饱含歉意道，“大人……实是对不住！在下并不知这条河的全貌……”
路离凉凉看了他一眼，立刻召来在外面守着的侍卫：“马上派一队人马沿着这条河往上游一探，将沿途所经悉数禀报给我。”
“是！”侍卫接令退下了。
文于渊依旧低着头，直到路离下一句话的出现。
“文公子一路从东乌去往季麟，路上可曾有一条河为伴？”
文于渊身形一顿，立刻弯腰拱手道：“大人恕罪！在下当时离开东乌，是带着满腔愤怒和痛苦的，在下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向元夷军那帮贼人复仇，故……并未在意周遭事物！”
许久也未曾听见路离的回应，文于渊斗胆微微抬起头往上看去，一下便对上了路离俯视下来的毫无感情的双眸，毛骨悚然顿时自心头升起。
半晌，路离的话语才幽幽从头顶飘下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文于渊。”
文于渊腿间一软，暗想不愧是阴狠的代表，一句话竟能产生如此大的威慑力。
“在下自不敢欺骗大人！”文于渊抖着声音郑重其事道。
“退下。”
走出路离的帐篷，文于渊脚步都轻快了些。
果然是个多疑的人，一次试探不够，还有两次三次。看来他要时时刻刻绷紧琴弦，才能在保住性命的同时完成他的目标。
途经与路离帐篷并肩而立的另一帐篷，文于渊特地放缓了一些脚步。
无奈那帐篷外的侍卫过多，一个个都高度警惕不让生人靠近，不然他没准会贴上去听听。
毕竟，这里边住着一位从未露过面的人。
从文于渊加入这支大军开始，那人就一直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的脸。也唯有路离，时常会同他见上一面。
文于渊望了眼那紧闭的门帘，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无奈摇头，加快脚步回了自己的帐篷。
能确定的是，里头住着的一定是凉南皇室的人。但究竟是谁，目的又为何，他还有待观察。
唐真被带着离开后，唐念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空了的毒药瓶子啪嗒一声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滚出去好远。
几乎是一瞬间，熟悉的气味从背后萦绕过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臂膀里。
穆云亦将她罩进了他的外袍。
“念儿，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如同春日的阳光融化着冬日的冰雪，安抚着她浮躁不安的内心。
“但是……在这里，她也算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唐念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去，将头靠在穆云亦的胸前，透过层层衣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穆云亦将手搭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揉着。
“你们家中事，我不便插嘴。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鼎力支持。”
唐念就算再不开心，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的心跳好像随之加快了几拍。
唐念感受到了他这话中的真情实意，总算是完全安下心来。
也正因为此，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而且她很迫切的想要去实现它，非常迫切。
“待我娘病好，战争平息，我们就成亲吧。”她如斯说道。小脸微仰，目光中皆是澄澈。
穆云亦抚着她脑袋的手一顿，欣喜肉眼可见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空气安静半晌，穆云亦总算眨巴了两下眼睛，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方才……我没听错吧？”
如此不确定的穆云亦可不多见，唐念立马笑着从他的怀里跳出来：“没听见算了！”
却立刻被他一把拉了回去，紧紧搂住。
“每一个字都被我记住了，这次逃不掉了哦。”
唐念知道他说的逃指的是刚开始的那一次逃婚，回想起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会儿你隐瞒身份戏弄我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说罢，唐念张牙舞爪着伸出双手直冲穆云亦的脸而去。
穆云亦这次倒是不反抗了，乖乖的接受了她的捏脸攻击。
这脸的质感还是如此细腻，滑滑的嫩嫩的，叫人爱不释手。
“不过，那也算是一见钟情了吧。”穆云亦如此辩解着，“我可从未对其他姑娘说过那样的话。我发誓。”他满脸真诚。
“但在咱们现代人的眼里，那种话可不兴说啊。”唐念忍不住给他科普道。
穆云亦对此表示不解：“未见过面的人都能定亲，见第一面就求婚又有何不可？”
“这就是两个朝代的差异啦。”唐念扬起脑袋开始认真解释，“古代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但现代不一样，现代讲究婚姻自由，婚姻大权呢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如果你自己不喜欢，爸妈再怎么强求，你也不必与对方成亲。”
穆云亦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新奇。但是他很喜欢。
“或许因为你也是现代人，所以你才会觉得有趣，而且很快就接受了。”这也是唐念最庆幸的一点。穆云亦一直很尊重她的选择，并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将她看低。
“或许吧。”穆云亦赞许地点点头，“不过，我记得当时你还夸我是渣男来着。”语气间还颇有些骄傲的意思。
“咳咳咳！”唐念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穆云亦看她脸都咳红了，赶紧帮她拍拍背，眼神十分之关切。
“没事……”唐念顿觉心有些虚，没想到穆云亦一直把她胡乱搪塞用的解释记到了现在，也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只好硬着头皮嘱咐道，“这个词你不必再记着了，反正我有的是词夸你……”
她知道穆云亦爱听这话。
果然，穆云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穆某还需多读诗书，才对得起未来王妃的夸赞啊。”他笑眼弯弯的模样，一时迷乱了唐念的眼。
再回过神来，她已被穆云亦牵着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