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灯火阑珊处（一）
通明的灯火，映照出长安城这座千年帝都夜间的极度繁华。
江晓渔在吃完饭后，就跟着曹安民几人出了那家酒馆。他们今晚还有事要做，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江晓渔？
大名鼎鼎的平康坊，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热闹喧嚣的气氛。秦楼楚馆里的莺莺燕燕，梨园中优伶们曲调悠扬。还有江湖豪客一掷千金，世家纨绔们争风吃醋。
而坊中某处占地广阔，华丽无比的庄园中，亦是毫不例外。
意气风发的年轻书生，衣袂飘飘。谈笑间便有上品诗词流出，随着几片纸筏送出之后，不多时，就会有专门的歌女，用婉转的嗓音唱出。
也有相熟的士人们在院中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笑，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阵笑闹声。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则全部都是女子。虽然青玄国风气开放，各大书院中不乏女子求学。可终究是男女有别，这种私底下的聚会，在正式开始前，总不好让这群年轻男女共处一处。
何况其中有不少还是长安城内各大豪门的千金小姐，又或者是几大书院中的佼佼者。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真要是放到一块儿，瓜田李下的难免出点什么不好的传言。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
不过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管是俊男还是靓女，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憧憬的。
因此那些女孩儿也会时不时向对面偷瞄一眼，然后用团扇掩面轻笑。看一眼心中中意的才子，若有写着诗词的纸筏传过来，便会几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一阵争论。
对于这些小姑娘来说，果然还是诗人更吃香啊！
江晓渔几人进来的时候，庄园内某处偏僻角落的凉亭中，气氛稍显冷清。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双手托腮，趴在亭中的石桌上。
她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影，实在有些无聊，转头对身后几位侍女道：“这什么聚会，一点也不好玩嘛！”
几位素衣女子闻言，皆无奈相视一笑。
今日的聚会，其实是皇家安排的一场小型联谊会。二月十五各大书院就要开学了。这个时候基本上该来的学子也都已经到了城中。
能来这里的人，如果不是一身学识渊博，那就是背景深厚，亦或是声望斐然。
当然，主要都是些去年的新生。
否则的话，曹安民和刘伦他们还真没那个资格来。
“小柔姐，你们说那位才子，今晚到底来没来啊？”
小姑娘其实对那些所谓的才子并不感兴趣，毕竟她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年纪。只是这聚会是她最喜欢的皇姐撺掇起来的。她如果不想待在宫里背那些枯燥无味的经书，就只能跟着来这里。
那叫小柔的侍女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外面，小公主这么称呼的时候她连接都不敢接，毕竟皇家最重规矩。也就是私下里她们才敢答应。
对于小公主说的那位才子是否会来，几人更是不知道了。
他们也明白小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那个叫李文华的明州学子，去年在青阳学宫和太学的新生交流赛中大放异彩。五公主殿下，对此人十分看重。
甚至这次聚会，就是五公主打算为此人造势而举办的。小公主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皇姐这样对一个男人付出，所以想见见那个人。
若非如此，这位小祖宗哪里还能耐住性子，在庄园里等待。
曹安民和刘伦，胡唯勐他们几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江晓渔还是头一次来长安，更不要说参加什么聚会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没想到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庄园。”
长安居，大不易。这是所有在长安漂泊的异乡人最深的感慨。而平康坊，作为长安城的娱乐中心，说它寸土寸金都不足以体现出此地的繁荣景象。
在这样的闹市中，能有这么一个占地广阔的庄园，实在是不容易啊。
“你以为呢？据说这地方可是有宗室背景，许多人在长安待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进的来。要我说啊！你小子还是命好。”
胡唯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打量着院中的其他人，有认识的还会给几人介绍介绍。从这点上看，这家伙去年那下半年算是没白来长安。
“也不知道杨蛟他们今天会不会来。”刘伦在人群里也见了不少熟人，有几个还是南山书院的同窗。
“他们估计是进不来了！”
江晓渔能进来还是因为他带着玉山书院给的举荐信，已经属于是玉山书院的人了。再加上有曹安民刘伦他们带着才能行。
而杨蛟和吴文序、宁玉树三人属于是在太学复读的，恐怕不好进来。
距离聚会正式开始还有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江晓渔已经看见仆役们端了不少菜品去那边主会场了。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种联谊会是怎么个章程呢。以前在南山书院时候也有这种类似的聚会。
可那会儿一群十岁左右小屁孩儿搞的聚会能和人家皇室宗亲弄的这种大型联谊会一样吗？江晓渔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红楼梦里那个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他乃乃的，竟然有些紧张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前世还有二十多年的生活阅历，可这种高级的贵族活动他还真没参加过。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动静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来了？
“殿下！来了！”
在那处凉亭等待的小公主得到消息时，庄园后院一间卧房里，刚刚整理好妆容的五公主听到下人的话后，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整个人似乎更加明艳动人了些。
“李文华？”
“江晓渔？”
就像江晓渔没想到那个他嘴里了不得的人物是李文华一样。
李文华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碰见江晓渔。
曹安民和胡唯勐他们也没想到。当然，他们没想到的，是李文华和江晓渔在长安城的初见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中。
此时两人一个是长安城中正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是刚刚才狼狈赶到长安城的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关于这两人之间的纠葛，曹安民他们是最清楚的。
“江晓渔？”
又是一声疑问。
可那明明听起来清脆动听的声音，却让刘伦和胡唯勐瞬间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
庄园里的下人们刚刚通知晚会即将开始，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往主会场那边走去。好巧不巧的是武妍儿正好看见了李文华和江晓渔相遇的那一幕。
江晓渔喜欢武妍儿，那是整个南山书院都知道的事。武妍儿喜欢李文华，这也是江晓渔和李文华都心知肚明的事。
可李文华这家伙曾经是江晓渔最好的哥们儿，这也是曹安民和刘伦他们都知道的事。这是一笔糊涂账。
“你怎么来了？”
三个人，同一句话，异口同声！
江晓渔问的是武妍儿，武妍儿和李文华都在问他。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是谁？”
联谊会的主会场在一个三层高的大殿中。此时五公主正站在三楼的望台上，看着远处江晓渔几人。
李文华和武妍儿他都知道，甚至武妍儿喜欢李文华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曹安民和刘伦，胡唯勐几个和李文华同出自于南山书院的资料她都有。
唯独江晓渔，她从来没见过。
很快，门口登记的仆人就被带了过来。五公主看着那张纸上的名字。
江晓渔！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江晓渔没想到，他来长安的第一天晚上，就会遇见武妍儿。以前准备了许多话想在遇见她时告诉她。可最后看着那处阑珊灯火下，那张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有些热，他颤抖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
李文华知道江晓渔对武妍儿的爱意。他其实也挺无奈的。武妍儿暗恋他这事儿还是江晓渔告诉他的。
说实话他对武妍儿并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人家姑娘又没表白，也没什么明显的示好动作。他总不能跟个二傻子似的，直接跟人说咱俩没可能吧？
要不说人家出身高门大户的仆役都有相当高的专业素养呢。
联谊会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李文华是五公主主要邀请的贵客，有管事发现这边的气氛不大对后，就借口先进会场缓解了尴尬场面。
那待人处事都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江晓渔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学来。
李文华在管事的带领下朝主会场那边走去，武妍儿最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江晓渔，也转身和同伴离去。
江晓渔看着那个背影，心里默默说了声，“因为你在长安啊！”
他曾想象过许多两人相遇的场景。心底打了无数次腹稿。等到真正相遇时，才发现浪漫的情话说不出口，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身份。最后千言万语，只剩下那句“因为你在长安啊！”
即是回答了武妍儿问他的那句你怎么来了。也是提醒自己为何而来。
因为她在长安，所以他来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主题的聚会，目的也从始至终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联谊！
五公主做了一个简单的致辞后，然后大家互相在友人的介绍里结识。
江晓渔找了一个能看得见所有人的地方。那是三楼一处高台的柱子背后。
“咦？你是什么人？”
小公主在江晓渔来之前就在这里了，只是江晓渔过来的时候她正专心看着自家五姐和那个叫李文华的才子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个人。
“奥～我知道你是谁了！”
不等江晓渔说话，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认识李文华？还有那什么武妍儿？”
江晓渔和李文华武妍儿三人碰见的时候，这位小公主恰巧也在附近。
“嗯，我叫江晓渔！”
“好普通的名字啊！” “你不在下面和那群人交流，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江晓渔瞥了眼这个假装成熟的小丫头，他搞不明白，怎么年纪越小，越想扮老。江晚歌那个小丫头也是这样。
“那你怎么也躲到这里来了？”这小姑娘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恐怕是哪个世家的小千金，跟着兄长或者姐姐来玩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来看他的？”
江晓渔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李文华和五公主。他可不信这姑娘会专门来看五公主。
“李文华？”
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旁边问道，
“你是在看她吗？”
那里武妍儿正和几个朋友还有闺蜜在说说笑笑。
“不是，你才多大啊？那个李文华不是你的菜！”
江晓渔觉得自己有必要帮李文华斩断这横生枝节的桃花运，毕竟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太小了！
“喂喂喂！你能不能别那么龌蹉？你自己躲在这里猥琐的盯着人家姑娘看就算了。本姑娘和你可不一样。”
江晓渔扭头看了看这小姑娘，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被一个小屁孩儿给鄙视了。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朋友好像在找我。”
江晓渔看见曹安民他们在人群中张望着，好像是寻什么人。
“喂！”
小姑娘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江晓渔已经顺着楼梯下去了。
“你到哪里去了？”
曹安民刚看见江晓渔就长呼一口气。不一会儿刘伦和胡唯勐也过来了。
“哦，我刚来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就到楼上去转了转。”
完了江晓渔指了指那处高台，说在那里碰见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跟江晚歌性格差不多。
曹安民几人是见过江晚歌的。那小丫头大多数时候还是挺懂事的。可调皮起来，也是真让人头疼。
“我们还以为你去找武妍儿了呢！”
“哪能呢，就算要去找她也是私下里去。”江晓渔也知道这种聚会的好处，所以他不想去打扰武妍儿。
“对了，你们找我什么事？”
“哦，就是有几个朋友，想给你介绍下。”
江晓渔知道这是他们想帮帮自己，毕竟刚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于是便过去和那几人打了个招呼。
江晓渔对这几个人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其中那个长青候府的公子，吕悬，吕当决。身为高门贵胄，却丝毫不见骄纵之气。实属难得！
话说他们这边正聊的兴起，武妍儿那里却好像出了状况。
原来是有几个世家的二世祖和她们起了冲突。不过这聚会是五公主撺掇的。
是以那几个二世祖也不敢造次。
只不过仗着身边有两三个喜欢攀高枝的士子，正打算和武妍儿她们进行一场赌约。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场中都是年轻气盛少年人，所以很快就有人起哄。逼得武妍儿她们不得不答应这场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