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疫
“少爷！这边。”
“这边，这边。少爷！”
时隔整整一天，八月二十一日早上，正是卯时初。
江晓渔刚走出明州官学的大门口，就听见拥挤的人潮中，黄伯那独特的沙锣嗓。
沿着声音望去，只见黄伯似乎站在一个高台上，不停的朝江晓渔挥手。
明州官学这次考试一共设了五百多间考场。每个考场又有考生二十多人。
因此，当超过一万人拥堵在大门口时，那阵仗，一般人还真的杀不出来。
要不是江晓渔昨晚因缘巧合的拥有了内力，这会儿估计他还在最里面等着人群散去时，才能出来。
高以明就跟在江晓渔屁股后面。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流里挤了出来。黄伯直接从那高台上跳了下来。江明和江豹也紧跟着围了过来。
“少爷，家里来信了。”黄伯神色严肃。但他到底是个老江湖了，看见高以明后就没再多说。
“那这样，晓渔你家里有事，你先去忙。我就先回客栈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
高以明也十分知趣的告辞了。
“呼！”回客栈的路上，江晓渔边走边把黄伯递给他的信看完了。长出一口气后道。“从时间上来算，恐怕是我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出现疫情了。”
没错，江家来信的内容，就是告诉江晓渔先不要回家。让他去明台郡的其他亲戚家暂时借住一段时间。
因为玉江县出现了天花感染者。就在江晓渔离开出云乡的那天，先是下午爆出城乡镇有感染者，紧接着又是杜门乡出现多名感染者。
等到县里反应过来时，才知道，王乡居然有整整一个村子上千口人全都感染了天花。
如今整个玉江县全部戒严。各村各乡镇间，人员不许随意流动。江晓渔的大伯江天瀚一得到消息立马分别给家里和江晓渔都写了信。
“不错，从时间上看恐怕就是我们离开的那天。”
“二伯有来信吗？”江晓渔不信只有江天瀚的信。
但黄伯的目光却有些躲闪，低着头不说话，江明江豹也是闭口不言。
“拿来！”江晓渔态度很强硬。如果黄伯不这样，说明还没有事。可他却选择了隐瞒。那就是不仅有事，而且还和江晓渔有关系。
“你知道的黄伯，你拦不住我！”因为不明真相，江晓渔迫切的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出离愤怒的他没有控制住昨晚才刚得来的内力。
整个人瞬间气场外放，内力仿佛随时可以破体而出。
“这，这是？”
黄伯被突如其来的气场逼退了几步。江明江豹也大惊失色。
“五品巅峰？”江豹一声低喝，然后狐疑的看了眼江晓渔，又问向江明。
而江明此时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关于江晓渔没有修习武道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可此时看来，恐怕其中就另有隐情了。
尤其是黄伯。江晓渔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江晓渔没有修习过武道。
甚至刚刚江晓渔说自己拦不住他，也是指的自己知道江晓渔性格。这是个偶尔会发疯的孩子。为了某些东西，有时候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二爷的信！”
其实黄伯也知道他不可能瞒住江晓渔，只是他还是想试试。
江天昊的信就比江天瀚的详细多了。而且里面透露出的消息也确实让江晓渔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
“章伯章婶他们怎么会感染上天花？还有江晚歌那丫头到底在哪里接触到的感染者？”
如果说江天瀚的信还让江小鱼有一丝丝庆幸。那么江天昊的信就是彻底粉碎了这个梦。
“章古他们在码头的店铺里，每天形形色色的人都会接触到，说不定是从那里感染的。”黄伯给出了一个江晓渔意料之内的答案。其实江晓渔也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小姐那里就不好说了。”
有些话黄伯因为身份地位不好说，但是江晓渔也明白。江晚歌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喜欢跑出去疯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感染了。
但也有可能是被章伯章婶儿传染了。因为江晚歌还喜欢去江晓渔那里玩，有时候章伯章婶儿碰见了，还会给她点零食吃。
“走，行李你们都收拾好了吧？”
“都收拾好了！”江明江豹指了指路边的一辆马车。那是他们入城时在城外驿馆租借的。
“不过少爷，咱们是去良渚县还是去秦山县？”
刚上马车，黄伯便开口问道，良渚县和秦山县虽然都在明台郡。但在地理上却一南一北。距离颇远。而且选择的路线也会略有差别。
“哪都不去，回玉江县，先去大伯那里。然后再回乡中。”
“可是…… ”黄伯一听江晓渔要回去立马就慌了。
“放心，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大姑和二姑那里，我会解释的。”江晓渔打断黄伯的话后接着说道，“我也不强求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只是你们也不得阻拦我回去。”
“出云乡里，有我关心的人和关心我的人。如今他们需要我，我必须回去。”
江晓渔望着马车外那座逐渐变小的州城。他又何尝不想再等几日，等到大考成绩出来。可是疫情不等人。
嘴里催促江明再快点，然后江晓渔抓着脑袋，努力回忆前世关于天花的记载。
“天花的发生主要和痘疹病毒有关，现在临床一般采取支持治疗，例如全身使用大剂量抗生素或者属于人血丙种球蛋白来提高身体抗病能力等。在治疗的同时，我们一般会将患者隔离，以免感染他人。”
“这是？”
“天花病毒被消灭是因为疫苗的出现，天花病毒是一种传染性强、发病迅速、病情严重且致死率很高的烈性传染性病毒，可通过飞沫传播，患者感染后可能出现严重的流感症状，如高热、极度乏力、畏寒、头痛等。
过去的长久时间里，天花都是严重影响人们生命的传染病之一，而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中国发明的人痘接种法和英国医生发明的牛痘接种法，为消灭天花发挥了重要作用。
最初使用人痘接种法，从患过天花的人身上取下痘粉或痘液，接种给没有得过天花的人，而后英国医生发现牛痘是牛患的一种轻度病，并可以传染给人类，而多数感染了牛痘的奶厂女工或农民都没有感染上天花，他随后便开始进行仔细的研究，并成功研制出牛痘疫苗。因为天花病毒存在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只能存活于人体，也就是说人是天花病毒的唯一宿主，当人类广泛接种疫苗，天花就无法再生存。
因此广泛接种牛痘以后，天花发病率明显降低，直到1980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天花病毒已经成功被消灭，因此现在的婴儿一般不需要再接种天花疫苗。”
脑海里突然浮现的画面让江晓渔大吃一惊。
那分明是他前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某知名网站上搜索过关于天花病毒的一些词条。
甚至连一字一句都不差。但那些画面并不是直接出现在江晓渔脑海中。而是显现在那本望山手札上。
那本一直以来在江晓渔体内几乎从没有过动静的望山手札，此时纸页翻飞。
最后停在了一页卷首名叫作 “他们走后的人间”。
然后纸页上，浮现出来一些画面，就是江晓渔记忆中的那些关于天花的词条。
自古以来，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里，天花都是一种传染性，破坏性极强的病。
每当它出现的时候，都会让举国上下提心吊胆。他和鼠疫一样，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瘟疫！
“你们？”将马车还给驿馆后，江晓渔一行人径直来到来时的码头上。
但看见黄伯和江明江豹还在跟着，江晓渔有些不解。
“少爷少瞧不起人了。难道我等家眷都不在乡中吗？”最后是江明开的口。这话说的没毛病，江晓渔一个少年都要为了家人赶回去，他们又怎么可能在外面苟且？
“只是不知少爷心中可有定计？”江豹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而且名字还听起来就不像个聪明人。但是这家伙绝对是个粘上毛比猴子还精明的存在。
他之前听江晓渔说家里人需要他时，就猜出江晓渔可能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手段。
虽然江晓渔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但是江豹可绝不敢小看这位少爷。先不说之前江晓渔在江家的存在感本就不低。
这次他们出来的任务本来就是保护江晓渔。因此江豹他们也是做足了功课。提前打探了许多关于江晓渔的事迹。
也正是因此，知道江晓渔向来手段神秘的几人，其实把希望都放在了江晓渔身上。
“等回去见到了大伯再说，我还需要好好整理整理。”
…………
来时是逆流而上，回去时是顺江而下。这中间的差距大的不是一星半点。江晓渔几人只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赶到了玉江县边界上。
但此时他们却被负责戒严的卫兵们挡在了外面。
“劳烦这位大哥给江县尉捎个信儿，就说他侄儿回来了。”
江晓渔笑着上前就要递过去一些银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江晓渔正是深谙这种底层规则，所以想要说几句好话，然后顺理成章的塞银子。
可谁知那卫兵却如临大敌一般，不仅接连后退几步，更是直接把长枪对准了江晓渔。口中大喝，
“退后。往后退！”
江晓渔这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情况不一样了，有些规矩就要变一变。
高举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别的心思，江晓渔乖乖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一个他认为的安全距离。
那卫兵虽然不再呵斥了，到手中的长枪还是没有收起来。
“这位大哥，我们真是江县尉的家眷，劳烦您通报一声，事后必有重谢。”
“这位小公子，玉江县此时正在戒严。旁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出去，你既然在外面。又何苦非要回来？”那卫兵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中年苦笑道。
玉江县出现天花。全县戒严。如今已经实施了军管，不仅是县尉兵所。还有郡里派来的大军帮助镇压。
每天都有不少人或死于病发身亡，或死于不配合戒严被军队杀鸡儆猴。
别人得到消息都转投亲戚去了。江晓渔还是第一个要回去的人。
“大哥，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劳烦通报一声。小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江晓渔急得说着就要大礼跪谢。那中年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道，“罢了罢了，我令人给你通报一声。”
“只是我也与你提前打个招呼，就算江县尉来了，恐怕小公子你也进不来。到那时，可莫要再作纠缠了。”
这中年卫兵头领的意思很明显，江天瀚明知道此时的玉江县是一个大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江晓渔跳进来。他不想到时候跟江晓渔再扯皮。
“这是自然，到时候我自会与我家伯父分说。必不敢再麻烦几位了。”
江晓渔当然明白这几人的心思。但他也只能等到江天瀚来了后再说。眼看着有一名卫兵策马扬长而去。江晓渔便和黄伯几人安心的等在警戒线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约摸已经是黄昏，天边的启明星早早就亮了起来。
那卫兵头领见江晓渔还不曾离去，便劝道，“看样子江县尉是不会来了，小公子还要等到晚上吗？这个时节野外的夜晚没有帐篷可不好过啊！”
几人回来时一路轻车简从。除了必要的行李，很多东西都扔在了船上。此时除了刚刚啃了几口准备的干粮。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上口热乎的饭了。
至于帐篷什么的更不可能会带了。要是江天瀚再不来接他们，今晚他们可真要睡在这秋天的荒野上了。
正想着如果江天瀚不来的话该怎么。江豹突然站起来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江晓渔不明白。
但那些卫兵却几乎不约而同的一起转头朝暮色中望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江晓渔也终于看到了一路风尘仆仆的江天瀚。
他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被江天瀚迎头呵斥道，
“混账东西！往日里你任性也就罢了，此时还回来添什么乱？”
江天瀚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江晓渔却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突然笑了。
“笑？还笑？”江天瀚是真的被气到了。他就是怕江晓渔回来，才写信告知了玉江县里的情况。
可没想到这孩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还是回来了。
面对江天瀚急头白脸的斥骂，江晓渔知道，这其实是大伯在关心他。
“大伯，我有办法救四叔四婶儿。还有晚歌那丫头。”江晓渔试着上前后轻声说道。
“我回来，是因为我有办法救咱们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