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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读书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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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两人转身欲走时,章函一路风风火火小跑着就闯了进来。

    然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家主来信说朝庭下了诏谕,朝官因被弹劾且属实,虽然不曾贬降惩罚,但若改移其他官职,一律加一年磨勘。”。

    “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急个什么劲儿?”章婶儿给气喘吁吁的章函递了碗水,让他先缓缓再说。

    “怎么就没关系了?跟我是没关系,但和少爷关系可不小。此令是年初时就有了,听说就是朝中专门针文相公的。有人怕陛下把文公调出京城,没几天又召回去,才逼着陛下订下的这四年之期。”

    章伯不耐烦道:“那朝堂上的的事和少爷能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别瞎说。”

    众人没注意到,那转身欲走的一老一少两人脚步一顿,就停了下来。

    章函此时辩驳道:“唉呀!跟你们说这个说不通。”转而对江晓渔道,

    “少爷,家主在信里说,今年明州大考的主官临时换了,本来是由明州教谕司主司王大人主考的。但是因为这条政令,陛下觉得对不住文相公。所以亲笔改判了文相公主持这次明州大考。据说连试题都是文相公亲自把关的。”

    “这,这主考官怎么能说换就换!”江晓渔还没有说啥,章伯和章婶儿一下就慌了。刚才章函说政令他们听不明白。但是一说主考官换了,试题也可能会变,两人一下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也不是才换的,据说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但是文相公一直不让声张。所以直到最近各地衙门里才透出消息。”章函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慌了。

    “少爷,没问题吧?”

    “不就是换了个考官嘛!慌什么?放心,影响不到少爷我的。”江晓渔拍了拍章函让他放心,这一幕被那老者看在眼里,不由点了点头。

    “可,可是!”章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晓渔打断道,

    “哪有那么多可是?换了考官,又不是少爷我一个人措手不及,咱们家有大伯的消息,多少还能有个心理准备,那些没得到消息的学子岂不是更惨?”

    “我,我这不是怕你考试时候乱写。惹了文相公生气,万一到时候把你直接刷下来可就完了。”

    章函不说还好,一说江晓渔就炸毛了,谁特么敢在升学大考时候乱写?不想混了吗?

    店铺门口,还没有离开的那两人中,年老的那一位转头看了看江晓渔。

    “章函啊,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少爷我脑子不太好?”

    “没,没!这不是你以前总说文相公他们的变法不知所谓嘛!还说什么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话。我觉着你可能是和文相公他们政见不同。”

    如果再早生个二十年,江晓渔说不定还会跟着那个文相公一起变法。

    可惜了,江晓渔虽然穿越的不算太晚,可到现在也才十四岁。第一次听说那个文相公的时候,江晓渔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江晓渔总说这个青玄国,和他记忆里的宋朝特别像,不仅是百姓的富足,读书人的普及率高。更重要的是很多事情几乎完全是那个时代的翻版。

    记忆里的宋朝也有个文相公,不过那是个人精。青玄国的文相公,在更多时候,给江晓渔的观感,是范仲淹。那个范文正公。

    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就像是同一条轨道上的行驶的不同列车,或许车次不同,但走过的路,停靠的车站却出奇的相似。

    江晓渔叹道:“文相公主持新政,目的和出发点是好的。我并不是和他政见不同。”

    章函听到江晓渔这样说,才放下心来,于是道,“说来也怪,那新政听说前些年还一副大有可为的样子。谁能想到,这转眼之间,文相公就被贬出了长安城。听说就连参与新政的其他官员也都…,唉最后竟然落了个不了了之。”

    “嗤~,那新政,注定成不了的!”江晓渔却对此嗤之以鼻。

    这下,不仅是章函,就连门口那还没有离去的老少二人也全都转过身瞪着江晓渔。

    只见那年轻人朝江晓渔做了一个拱手礼道,“小哥方才说并不是与文相公政见不同,却又为何如此诋毁新政?”

    “玉昆!”老者看了眼江晓渔,又对那青年呵斥了声,可年轻文生却依旧倔强的看向江晓渔,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这就让江晓渔有些尴尬了,他没想到本已经离开了的二人,居然还在江记食铺门口没走。

    此时又听见他之前说的话,江晓渔心下一沉,知道恐怕要有麻烦上身了。

    “这天下承平日久,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朝堂上官官相护。民间豪族倾轧,土地吞并愈演愈烈。边境冲突日益剧烈,难保哪天不会再起战事,可军中竟已经成了高门贵胄子弟镀金的地方。西北肃州,西南交州。年年叛乱,民不聊生。”那年轻文生不再理会江晓渔,反而自顾自说着,一开口就是高屋建瓴,丝毫不见停顿。

    “恐怕小哥你还不知道,如今朝廷财政吃紧,为了维持这副盛世面貌,每年户部都要投入海量银钱。可便是如此,还有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如今天下,再不革新鼎故,恐怕就积重难返了。”

    江晓渔没想到,这都能碰见愤青。他知道文相公在年轻学子里的声望很高。因此很少在人前讨论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在自己铺子里,又刚好打烊了店里没其他人。换作平时任何一个时候,章函再说这种话题,他都不会接茬的。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自家门口被人逮了个正着。

    看着眼前那愤怒的年轻文生,还有那个其实已经很生气了,却强压着怒火,尽量使自己不形于色的老者,江晓渔叹了一声,“青玄的问题哪里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那不知小兄弟以为,青玄当下最重要的问题在哪里?”这次却是那老者开口问了。

    江晓渔苦笑着摇了摇头,“敢问老先生,我青玄立国千年,到当今天下遍地书院一共用了多少年?”

    “直至先景帝时,方成每一乡一初级学院,每一县一中级学院的规模。”

    老人口中的先景帝,乃是如今青玄国往上再数两代的帝王,青玄文景帝。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

    “老先生不觉得读书人太多了吗?”江晓渔幽幽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话?”

    轰!!!

    江晓渔当知道他这句话说出去时,会产生怎样的威力。

    那老者闻言先是双目圆睁,然后竟然低头开始沉思了。可那年轻人却已经是被江晓渔这话彻底惹毛了。

    “你也是读书人,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我也是读书人,所以我日后成年了只交五成税。”

    这才是江晓渔真正想说的话,比记忆里的那个宋朝稍微强的地方就是青玄国的读书人还是需要纳税的。

    只不过在如今青玄国恐怖的读书人口基数下,这点税还是有些不够看。

    单单一个明州每年中级书院的升学大考人数就十万有余。这些人成年后都只用缴纳旁人五成的税,还有每年成功从高级书院毕业的那帮读书人,更是只用缴纳三成税。

    这样的政策持续了几百年之久。好处是青玄国民间识字率高的离谱,几乎已经很少能碰见不识字的文盲了。但坏处是国家至少缺失了三成的税收。

    还不止如此,因为读书人不仅拥有减免税率的特权。而且青玄如今的选官,不分大小,必定是读过高级书院的读书人才有资格任职。所以百姓家家户户勒着裤腰带也要供养孩子读书。

    可国家架构还是千年以前的模样,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讲究什么皇权不下乡。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江晓渔二伯是出云乡的乡蔷夫。这是朝廷都承认的一乡主管。可这居然不是朝廷的官职。甚至朝廷都无法插手和乡镇蔷夫的选举。

    没有朝廷的俸禄,那你说江天昊砸钱发展出云乡凭啥?凭的那是出云乡民可以不知道青玄国如今的皇帝是谁。他们也不会关心那个要改革的文相公后来怎么样了。

    出云乡民认的是江家这个招牌。是江家几代先祖曾响应青玄国天子征召时,在乡间一呼百应。转瞬间就可以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奔赴战场。

    拥有这样凝聚力的乡间,朝廷居然还放任自留。在江晓渔的记忆里,华夏五千年文明中,像江家在出云乡这么搞的不是没有,但最后不是被皇帝咔嚓了,就是自己当皇帝了。可在青玄国这样的草头王竟不知凡几。

    而这才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权不下乡,朝廷每年那么多的读书人根本无处安置。

    这帮人学成文武艺,却不能货与帝王家。最后只能转身投向别的领域。

    其中尤为特殊的便是商业,青玄国商税本就不高,甚至还偏低。读书人再使用减免特权,那几乎就跟不交税差不多了。

    再有就是朝堂上官官相护究其原因还是利益分配的问题。国家人口越来越多,税收却越来越少;民间百姓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可当官的还是那么点。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优越感是靠金钱和地位来衬托的。

    江晓渔的大伯作为玉江县尉,那是正七品官职,妥妥的玉江县二三把手。一月俸禄才二十来贯钱。江家工地上的泥瓦匠大师傅一个月都有七八贯钱了。

    由此可见,青玄国如今官员俸禄低的有多离谱。甚至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中。

    要知道整个青玄国总共才有四百个左右的县,换句话说,像江晓渔大伯江天瀚这样的一县主官,全天下加起来才一千多个。可是这薪水,还不如一个普通商人赚的多。

    经济繁荣,商品多样化,势必会刺激市场消费。可是口袋里没钱,自己拼死拼活治理出的盛世自己却享受不了,这帮家伙能不走歪门邪道吗?

    可是要怎么改?这帮人官官相护为的是官商勾结。官商勾结不就是为了那碎银几两吗?

    可就是这碎银几两,天下其他地方其他人都有。

    唯独朝廷没有,官员没有。

    江晓渔相信这老者不是普通人,当他说到读书人太多了时,那老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可那年轻文生还有些不服气,睁着眼睛想要再说几句时,老人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老夫受教了!”

    这话一出,店铺里除了江晓渔以外其他人都仿佛白日见鬼了一样。就连章函和章伯章婶儿都觉得江晓渔之前的话太过分了。

    但这老者此时却仿佛明白了江晓渔的意思。难道说江晓渔是对的?

    “但不知小先生可有何高见?”老人对江晓渔的称谓一变再变。此时已经是请教的态度了。

    “不敢当老先生如此称呼,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些看法而已。”那老者分明是个中正严肃之人,江晓渔平时瞎咧咧可以,这会儿可不敢受老者如此礼遇,

    “无妨,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小先生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且一针见血的指出我朝弊病根由,已经羞煞无数凡夫俗子了。”

    “老先生万不可再如此说了。这天下的聪明人就是太多,所以才没人敢说。”

    “哼,可不就是太聪明了嘛!他们一个个披着这层读书人的皮趴在………”

    后面的话老者没有再说出来,但江晓渔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只是与人说话,尤其是与陌生人说话,切忌交浅言深。

    本来照他的性子,和陌生人就连方才那几句都不会说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祸事。

    年轻文生似乎还没有转过弯来,但老者看出江晓渔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便一拱手拉着年轻人一起告辞离开了。

    “少爷,我还是没想明白!”

    那两个人走了,章函却还在思考江晓渔说的那句读书人太多了的话。

    “没事,想不明白,就放放。有些事不是靠空想就能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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