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忆
“我最喜欢弹琴了!姐姐也很喜欢听,我以后要弹更多的曲子给姐姐听!”
“姐姐,不好听吗?你怎么没有夸我啊。”每当自己没有夸赞他,他便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声音至今犹在耳边。
往事历历在目,逸儿骄傲、欢喜甚至委屈的神情都好似昨日刚刚发生一般,可今日他便不见了。
顾以彤恨不得当场冲上台,将自己的弟弟带回到身边,可她不能,这是逸儿的演奏,她答应过他,一定会从头听到尾,绝不打断。
当木香演奏完,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冲到木香身边,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许他离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路玉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木香见挣脱不开,也不再挣扎,长舒一口气,面向顾以彤,“大人,我很感激您那天救我,可您口中的逸儿,木香实在不清楚是谁,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这些话他必须在这里说明,这么多人都在看热闹,若是将顾以彤带去一边,自己和她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非议。
“还请姑娘莫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拉拉扯扯,这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听。”
经他提醒,顾以彤恍然发觉原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若是自己再继续纠缠不休,怕是明日镇中便会有谣言传出。
路玉也适时地掰开顾以彤的手,对木香道歉,“对不起,木香公子,她大概是喝醉了,我这就带她走。”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顾以彤也将话接过去,对木香郑重行了一礼。
“刚刚你是怎么了?你认识他?”出去之后,路玉见顾以彤兴致缺缺,开口询问。
“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讲过我有一个走散的弟弟吗?他应该就是。”
顾以彤颓废地坐在路边,吹着冷风,倒是平复了她刚刚冲动的心情,只余下懊悔。
“我刚刚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做的,会败坏了他的声誉。”
“别多想,刚刚你向他道歉承认自己认错人了,也算是及时止损。”路玉拍拍她的背,“明日你去仔细问问他。”
顾以彤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人,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好了,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夫郎该担心了。”
望着路玉离去的背影,顾以彤慢慢地迈着步子向镇西走去。
她家在镇西面的一个小宅子,里面装满了竹蜻蜓、纸鸢、布老虎,还有自己亲手用刻刀一点一点刻出的泥人。
推开门,顾以彤站在门前,望着满屋的玩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踉跄地跑到桌边,拿起泥人,将泥人死死地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她压抑的太久了,小时候,母父的接连过世,对她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可她不能倒下,他还有弟弟要照顾,她要学会坚强。
每次受伤难过时,总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她不敢在弟弟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脆弱,他怕,怕他害怕。
后来,弟弟丢了,找不到了,她疯了一般四处询问,在街上不断呼喊弟弟的名字,直到嗓子嘶哑,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那时候镇上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疯子,避之不及,怎会认真地去听她的诉求。
整整找了两天两夜,她没有时间喝水吃饭,她怕因为自己耽误的这一点时间导致弟弟永远也找不到了。
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晕倒在破庙了,幸亏好心老伯将他救起,否则她怕是要永远留在那破庙当中了。
她睡的很沉,好像是做了一个梦,记不真切了,她大概是到奈何桥走了一圈吧。
悠悠转醒,感受着刺眼的阳光,她恨不得继续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弟弟的失踪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次醒来,她便知道,弟弟再也找不回来了。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让我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干脆将我也收走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门外的老伯刚要进来,便听到顾以彤在说这种丧气话,“孩子,你还小,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活着,是你亲人对你最大的期望。”
“这只是人生中的一道坎,迈过去的便是强者,迈不过去,便是懦弱无能,辜负了你所有亲人的期望。”
老伯仍是一脸平静,面上无悲无喜,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老伯活得很通透,是这世间少有的明白人。
通过后来的相处,顾以彤才知道老伯的一生已经无法用不幸来形容了。
父亲因生他难产而死,母亲嫌弃他是个男孩,将他丢弃,后来被人所救,却一直被当做童养夫养着,刚刚成年就嫁给那人家的女儿。
可那女子压根不喜欢他,各种嫌弃刁难,怀孕后甚至造谣说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想要给他扣上不贞的罪名,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将他休弃。
他被发配到军营里充当军妓,当时处于乱世,他有幸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军营里逃了出来,却不知在何处落脚,身无分文的他每日睡在破庙,白天去街边乞讨。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临盆的时候周围只有自己,拼尽力气生下来的孩子却因他在孕期营养不良导致没活多久便夭折了。
“那时我亦如你一般寻死,怨恨老天不公,可遇到了一个善人将我救了下来,她……很好。”
老伯像是在讲别人的遭遇一般,仍是一脸平静。
可在讲到善人救了他时,眼里终是流露出难过和思念。
仅仅用很好二字带过,可顾以彤听出来了,这是老伯心底里的伤疤,连他自己都不敢揭开。
“所以我今日也想做一回善人,当一回她。”
说到这里,老伯终于露出了笑容。
从那之后,顾以彤再也没想过寻死,她要拼尽全力活着,带着家人那份,好好生活下去。
只是她从那时开始就为自己带上一层假面具,每天摇着折扇,装作高深莫测,广泛结交好友,心里总是抱有一丝希望。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与老伯一共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老伯对她很是照顾,有时她会想,老伯应该是把她当做自己那个早已夭折的孩子了。
老伯看似将任何事情都看淡了,实则将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临走前,老伯望着屋顶,嘴里念念有词。
“父亲。”
这二字,瞬间吸引了老伯的注意力,“是我的女儿吗?你来找爹爹了?”沙哑的声音从老伯嘴里传出。
顾以彤再也忍不住,跪在老伯的床边,双目泛红,眼泪模糊了视线。
“父亲,我是您女儿。”
老伯已经神志混乱,循着声音想要抓住顾以彤的手,嘴里不停地回答着,“唉,父亲在这。”
他是真的把顾以彤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老伯走了,彻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