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所以啊，我们才要好好活着
第二天一早，秦羽就坐上了前往泥山的火车。
在那里，有女孩的家。
兜兜转转来到泥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秦羽在女孩的带领下，来到一个简陋的屋子前。
这屋子很老了，老到四周的墙壁上早已爬满了岁月的纹裂，而那破旧木门上的虫洞深深浅浅，也藏匿着无数死去的虫骸，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埋没着，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女孩说，这里就是她小时候一直生活的地方。
屋院内种着一棵梨树，女孩过去常常会躺在树下，看着白色的梨花随风飘落，屋门前垫着一块青石板，女孩过去就坐在这块青石板上，等晚归的母亲回家。
梨树还在，青石板也在，什么都还没变。
秦羽走到木门前，轻叩门环，门环是铜制的，年岁久远，上面布满了铜绿。
“你好，请问有人吗？”
男孩如同误入寂地的不速之客，清澈响亮的声音震落了屋瓦上久积的灰尘。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灰白头发，枯黄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女人抬起脑袋，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
“你是？”
秦羽忙回复道：“阿姨你好，我叫秦羽，是李艳的朋友，今天是来……”
“艳艳？是艳艳回来了吗？”
还没等秦羽说完，女人便急忙扶门朝外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除了日复一日不会变化的大榕树还在风中摇晃。
李艳死了，女人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她的女儿还活着，会在某一天回到这里，一脸欢笑的看着自己。
但秦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在来之前，秦羽就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女人真相。
是用谎言蒙蔽女人，给女人一个虚妄的希望，还是让女人面对这惨无人道的现实。
虚假的希望，在谎言中守候幸福，蛊惑人直至死去。
残酷的事实，在现实中接受绝望，逼迫人放弃活着。
无论哪种，对女人来说都算不上是个好结果。
“艳艳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啊。”女人喃喃说道，望着地板黯然神伤，四年了，已经四年了，为什么连一封信也没有。
李艳的父亲死的早，从小就和女人相依为命，那时女人看着还是一点点大的孩子，满心疼爱，再苦再累的事情也做得。
小李艳懂事早，还在吃奶的年纪就会帮女人分担家务，再大了些，就陪着女人一起上山劈柴，女人生病的时候，小李艳就照顾起女人来，肉嘟嘟的小手端着盆子，看得女人心疼。
女人心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实在不忍心女孩跟着自己受苦，便毅然决然的送女孩去读书。
这里是个小山村，没有电话，没有学堂，大多数孩子是没学可上的，所以当女人送她女儿去小镇念书时，受了村里不少的非议。
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女儿，还要供她读书，在这小村子里，可想而知的艰难。
女人直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当初送艳艳去镇上上学时的模样，女孩明媚的笑着，朝自己挥手，然后踏上那辆离开家的火车。
“阿姨……”秦羽看着苍老瘦弱的女人，强忍着鼻酸。
院里的梨树早已落光叶子，而那叶子渐渐腐烂，融进大地深处，最后化作点点希望，等候来年的复苏。
“以后每年梨花开的时候，她都会回来，她会在梨树下看着你，看你是否开心快乐，看你是否幸福安康，所以……”
说到这里，男孩哽咽了，女人抬起头看着男孩，眼里闪动着光，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接受了什么。
“所以，阿姨，你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个人，你也要幸福，因为她，一直都在的。”
女人眼眶湿润，用手拭去男孩脸上的泪水，温暖的笑了。
“谢谢你这么远跑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秦羽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交到女人手上。
“这是她的东西，阿姨，您收着吧。”
女人把蝴蝶结放在手心，摸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忍不住哭了。
太阳消失在山的尽头，变成了一片遥远的星河。
女人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后便从屋子里拿了一个小板凳，独自坐在院里发呆。
不一样的是，现在女人的手中多出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这个蝴蝶结是她女儿七岁时候女人给买的，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还在。
女人捂住蝴蝶结，脸上尽是悲伤。
忽的一阵风过，原本半掩着的屋门被吹开，发出吱呀呀的响。
“艳艳，是艳艳吗？”
见没有回应，女人便起身走到门边张望。
浓厚的夜色一如过去那般，深处听得见隐约的犬吠，女人低头望着那块青石板，恬静的笑了。
女人合上门，转身往屋里走，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女人在恍惚中看见院子里的梨花开满了，风一吹，便飘飘洒洒的落下，而在那似雪的落花中，站着一个红衣姑娘。
女人揉了揉眼睛，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
而在这凉薄的秋夜里，女孩蜷缩在苔痕深处，做了个幸福的梦。
月明星稀，少年坐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微风拂过脸颊，扬起的几缕发丝，让少年不禁怔了神。
少年忘掉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很多很多，但就在刚刚，少年忽然就想起儿时的一件事儿，那时自己捧着书，问母亲人死后会去哪儿。
母亲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回家。
小小的山坡上，少年遥望着不远处的屋子，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