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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掏四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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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峻倒是没想打扰陈思雨, 因为要是给这帮叔叔伯伯看到她,必定会堵着她,不管青红皂白就要给她施压, 叫她赶紧跟他结婚, 生孩子。

    毕竟战斗机飞行员的折损率太大, 作为领导,长辈,他们在无法保护飞行员生命的情况下,就只会催婚, 催他们赶紧生孩子,延续下一代。

    陈思雨才18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展开, 她的光华应该是绽放在舞台上,而不是蹲在家里给他生孩子。

    冷峻不想陈思雨被道德和伦理所绑架, 自然就不会过来。

    陈思雨本来也没想过去,因为冯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社死了,生恩养恩一样重要,为了陈刚和陈奶奶,陈思雨都不希望冯慧的名声太过狼籍。

    只要她当众给领导们认个错,接受批评就行了。

    但她只是辞职的,在首军院名声还特别好,她舍不得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而且在她印象中, 陈思雨的名声还是臭大街的, 正好梅霜问的也是这个, 她遂自退一步, 说:“原来吧,我忙于工作,耽误了孩子,我家思雨名声确实不好听,不信你们出去走一走,问一问,满北城,哪个小伙的自行车她没坐过,这又不是我瞎说。”

    冯竹也出来了,附合了一句:“咱们满北城的小伙子,大都追过思雨吧。”

    俩姊妹一唱一合,故意暗示,就是要把陈思雨的名声给搞臭。

    而在她们想来,梅霜肯定护短,为了儿子能娶个好儿媳妇故,也不会再帮陈思雨说话了。

    可梅霜本身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她年青时也有很多人追,她反问:“如果不是因为陈思雨足够优秀,怎么会有很多男孩追,那难道不正好证明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

    冯慧傻眼,卡壳了,冯竹一看不妙,也悄悄进屋,做饭去了。

    梅霜再看一帮曾经的老战友们,在关于女孩子的名声方面,梅霜是另类,冯慧的观点才是大众的观点,所以果然,从司令到一帮师长们全簇起了眉头。

    梅霜最看不惯这种事,反问:“你们也认为,女孩子被人追就是名声不好?”

    聂师长首先说:“我还有个会,我先走了。”

    他在冷家处于困难中时没有帮忙,很是尴尬,此时当然想赶紧离开。

    司令给今天的事下了个定义,说:“这位冯慧同志对待战斗英雄太过草率了点,冷兵,你可以给思想委打个报告,查一下这件事,让他们批评一下。”

    虽然性质恶劣,但不涉及法律,事情当然就是挪么思想委。

    而以冯慧那么好的名声,加上方主任又是个喜欢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这事儿最终就会不了了之。

    当然,这于冯慧是最好的结果,她也见好就收,顶着梅霜恨恨的,刀子一样的目光,都不去叶家了,装傻充愣,就准备要开溜。

    但这回陈思雨必须出面了,毕竟她为了把自己洗成一朵清新洁白的小山茶花,做了那么多努力,可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她也不能让这些大领导对自己印象很差,毕竟她的目标可是国家大剧院的舞台。

    要登上那个舞台,名声就不能出任何一丁点的瑕疵!

    先回头,她咬着牙问一帮小将们:“你们不是请我来观看批评会的吗,怎么回事,批评会没看着,倒光是听人侮辱我了,怎么,一个个都哑屁了?”

    聂少东就是聂师长的儿子,是听老爹老妈的私房话才知道冷家要倒霉的,为此努力了半个月,但冷家没倒霉的话,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兴冲冲请了人来,却放了个哑屁,正觉得丢脸呢,自然在装怂。

    陈思雨一问,他更觉得怂了,脸都红了。

    当然,也是一副打死也不冒头,装死装过去的衰样儿。

    但陈思雨可不允许他一直衰下去,该泼就得泼,该辣就得辣,她必须为自己的名声而战,这时人都要散场了,她清清脆脆一声喊:“妈!”

    冯慧早知养女在,可她说的都是事实,她当然就不怕。

    但陈思雨说的话,能叫所有人目瞪口呆,她说:“妈,我积极响应政策,为革命宣传工作劳心劳力,每天深入小将中间,找素材,找思想,编写了那么多的《学雷锋》作品,您出去问问,冯修正,虞永健,聂少东,谁不喊我一声老师,可您居然叫我是尖果儿,您居然认为,我是在跟一帮男孩子鬼混?”

    回头再喊聂少东:“好嘛,聂大统帅,你一口一个老师,喊我来找素材,编节目,我是来找素材的,可你们呢,背后叫我尖果儿?”

    说完,环顾一圈,陈思雨双手捂面,拔腿就走。

    这委屈劲儿,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正所谓无差别扫射式攻击,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聂少东可是有家教的,从来没有喊过哪个姑娘是尖果儿,但他爸,聂师长以为他真喊过,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司令本来就因为聂师长纵容儿子闹革命却不加约束心里有意见。

    此时正好借题发挥:“老聂,少东响应革命是好事,但要是带着咱们院里的孩子们耍流氓,问题可就严重了。”

    聂师长因为没帮冷家的忙,处境非常尴尬,一听大领导这样说,自然得做样子,抽了皮带,上前就抽儿子:“你个孽障,畜牲,再给你点胆儿,你岂不是得当个流氓,去坐牢了?”

    叶青青此时也出来了,她是最烦聂少东的,此时正好落井下石:“他一个人坐牢也就算了,聂叔,他要带坏整个空院的孩子,可就麻烦了。”

    聂少东熬了半个月,安心以为今天能扬名全北城,结果一人一砖头,他从个正儿八比对的小将大统帅,就地变成流氓啦?

    抬头正好对上冯慧,他赶忙说:“天地可鉴,我跟虞永健,冯大钢一样,一直都非常尊重陈老师,这个女人是在故意诋毁,分裂我们的小将队伍,恳请领导们给我们个权力,我们要召开批评会,狠狠批评她一顿!”

    啥,批评会?

    那岂不是得剃阴阳头?

    冯慧清清楚楚的知道养女就是一枚尖果儿啊,但她啥时候就变成老师了?

    而且虞永健和冯修正那种混世魔王会喊她叫做老师?

    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吧。

    她当然不相信,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找方主任再申辩。

    但现在,小将们准备给梅霜开的批评会,转给她了。

    冯慧还不及躲闪,已经有小将伸手来抓她了,这一抓,她转身要跑,挎篮上的头巾被掀开,顿时小将们倒抽一口冷气:“呵,中华烟?”

    “两条,这得一百块吧,你这个反动分子,拿着烟来干嘛的,想腐蚀我们空院的领导吗?”一小将吼问。

    另一个抽下皮带,直接就来捆手了:“赶紧老实交待,不然,你就该尝尝我们空院小将严刑铐打的手段了。”

    好嘛,且不说冯慧自己的脸从此刻起丢的一干二净。

    有她这样一个上过批评会的妈,念琴的回京之路,就又遥遥无期了。

    只能说,不作就不会死,陈思雨一让再让,但冯慧太能作。

    最终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

    从空院出来,天宽地广,秋高气爽,陈思雨心情大好。

    但刚走到百货商店门口,就听身后有人喊:“陈思雨?”

    回头一看,白衬衣,绿军裤,皮鞋蹭亮,自然是冷峻。

    二十五岁的年青小伙子就是帅,他还跟别的当兵的不同,温文尔雅的。

    陈思雨在轩昂面前抓马,从不尴尬,但在冷峻面前抓马,就难免有点羞涩。

    好在冷峻自己也很尴尬,负负得正,相互抵销。

    主动化解尴尬,她说:“你送的的确良我特别喜欢,已经把它做成衬衣了。”

    “是给你自己穿,不是轩昂吧。”一听做成衬衣,冷峻有点紧张。

    陈思雨用眼神传达了肯定:“当然。”她比较自私,好东西当然仅着自己。

    而且她要让这个男人知道,他送东西,她是喜欢的。就算俩人不谈恋爱,陈思雨两辈子的习惯,总喜欢把男人调教成,会讨女人喜欢的样子。

    不过冷峻有点难以调教,他一摸兜,说:“还有样东西,我忘了给你。”

    表和的确良都给了,还有什么?

    陈思雨想起来了,金顶针,也就是金戒指,而这时,冷峻已经在掏兜了。

    虽然现在为了鼓励生育,刺激人口增长,18岁就可以登记结婚,但陈思雨当然不会那么早结婚,她的理想结婚年龄是30岁。

    毕竟帮了冷家那么大的忙,的确良和表她都可以收,金戒指当然不行。

    但陈思雨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冷峻掏出一枚顶针来。

    纯金的,做针线活用的顶针。

    “这个,金顶针,我听说女同志都特别喜欢它。”冷峻说。

    陈思雨接了过来,问:“何新松同志帮你打的?”

    冷峻问:“喜欢吗?”

    喜欢个头啊,一枚金子做的顶针,戴着它做针线活吗?

    这位25岁的飞行员同志于感情,于女性的认知到底得有多空白。

    陈思雨的手指很纤细,而这枚顶针,粗大到可以装得下她两根手指。

    冷峻察觉到了:“你不喜欢它,对吗?”

    陈思雨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其实你还可以再做一把金炒勺,金擀面杖,金搓衣板,到时候我就像田螺姑娘一样,帮你炒菜,擀面,洗衣服。”

    冷峻垂眸:“在我们家,家务都是大家共同承担的,我家务也做得很好。”

    在他爸那位烈士前女友的事发之前,冷峻一家,是空院所有人羡慕的对象,直到那件事发,但饶是私下不论如何冷如冰霜,但在人前,父母也会给予彼此最大的尊重。

    生活在那样一个作风民主的家里,冷峻想说,自己家务做得很好,不会把家务甩给女同志的。但他总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会惹她不高兴。

    轻轻摘掉金顶针,把它还给冷峻,陈思雨笑:“下次见!”

    “下次见。”冷峻说。

    他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她不喜欢金顶针,以后不能再送!

    冷梅今天着着实实绕了个大圈儿,去请陈思雨的时候,听说她去空院了,于是赶忙回空院,回去时碰上陈思雨,因为她捂着脸,没好意思喊,就回家了,回家后,自然了,父母之间彼此视若空气,母亲因为激动,耳朵又出了问题,嗡嗡作响,父亲也只略坐了坐就走了,搞得冷梅想请陈思雨去家里吃顿饭吧,又怕给她笑话了,正为难着呢。

    看弟弟回来,忙问:“陈思雨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冷峻不答这个,却掏出那枚顶针来:“姐,什么样的女孩子喜欢金顶针?”

    冷梅不知道弟弟从哪儿弄来个金子做的顶针来,接过来一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你前姐夫,萧文才,原来说过,只要我肯辞职,他就把他妈祖传的金顶针送给我,我原来就纳闷金顶针长个啥样儿呢,今儿可算见着了。”

    所以说,金顶针是萧婆子那种妇女才喜欢的东西吧。

    冷峻总算知道陈思雨为什么不喜欢它了。

    蓦然抬头,看老爹的卧室门还锁着,问:“咱爸呢?”

    “出去了。你要找他就去招待所吧。”冷梅说。

    他们的房子是父母在婚内时分的,一旦重新分房,就需要把这一套交回去,重新分两套小的单元房,可冷父冷母都不想住单元房,于是就含糊着。

    冷峻以为这次父母回来彼此还挺客气,也愿意说话了,就会慢慢好起来,怎么老爸又住到招待所去了?

    还有很多工作方面的事需要交流,他拿上早准备好的文件,往招待所去了。

    冷兵此刻跟司令在一起。

    “我刚刚帮你审查过了,那个小丫头非常不错,让你家峻峻早点结婚吧,赶紧生个孩子,万一咱们和苏国战争打响,他们的队伍属于第一编队,损伤率是最大的,你必须为你们家的子孙后代着想!”司令说。

    冷兵叹气,却说:“我再考虑考虑。”

    “早点结婚,你们这一代太多飞行员没有留下后代就死了,想想人心里就难为,过意不去。”司令说完,走了。

    冷兵驻足原地,再深深一叹。

    今天,他终于知道曾经救他的那个人,名字叫陈家祥了。

    一个直到双腿全部残疾,不能行走,还奋斗在硝烟中的勇士。

    可只隔着十站路的路程,这么多年,他却愣是没有找着对方,心中的惭愧和难过,无以言喻。

    是啊,很可能又要打仗了,当然,没人希望打仗,所以所有人都在竭力阻止开战。他回北城,也是为了阻止开战而来的。

    至于结婚,子嗣,经历过战争的冷兵可太懂了,不要留下那么多的战争寡妇,才是军人该有的品格。

    暂且忙工作吧,就好比和梅霜的关系,冷兵于陈思雨,有种近乡情怯式的害怕,该如何补偿他们姐弟,他也得好好考虑考虑再说。

    ……

    能上十一的汇报演出就有奖的,只要参演,市团会奖励五十元的六国饭店商品特购券,而且从现在开始陈思雨不用干别的,专心备演就行了。

    全北城的小将都在等陈思雨出新节目,但她正好可以以此推脱,让王秀儿的舞蹈能多演几场。

    其效果是惊人的,百货公司闻讯后,把王秀儿列为了优秀职工备选人。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最近人们去百货商店,就发现所有售货员都不会缺斤短两了,而且售货员们也会约束脾气,不会对顾客翻白眼,阴阳怪气了。

    陈思雨自己也爽啊,她也不用再受售货员的白眼和气了。

    而十一的汇报节目,本身是固定的,既然陈思雨跳的是《白毛女》,总空应该直接会选第七段,让她秀一场32圈单转就好了。

    但这天,一份报纸引起了陈思雨的注意。

    《青年报》刊登了一篇文章,说申城文工团的《红色娘子军》实现了京剧中才有的惊人一跳,倒踢紫金冠,引得业内人士一片震动。

    倒踢紫金冠原本是京剧中武将的动作,在空中脚往后踢,要踢到发冠,所以才叫倒踢紫金冠,而它,被申城文工团的首席用芭蕾中的双腿跳结合,造就了一个非常经典的,独属国内芭蕾所有的动作。

    在将来会是《娘子军》每一任女主,都必须能跳倒踢紫金冠。

    从这天起,陈思雨就专练倒踢紫金冠。

    这个动作可不好练,据说申城那位首席为了练它,摔的很多跤。

    徐莉很是不解:“思雨,你是跳《白毛女》的,练《娘子军》干嘛呀。”

    赵晓芳胖一点,骨头也硬,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跳不来,也说:“陈老师,这个太难了,您就别练了吧,咱反正不演它。”

    比起她们把芭蕾只当作工作,陈思雨是把芭蕾当成爱好的,尤其是各种风格中的高难度动作,她都喜欢练上一练,继而掌握它。

    而且她有预感,既然这个动作上报纸了,今年的汇报演出,大概率要上它。

    果然,这天总空打电话来,让陈思雨过去商量汇报节目。

    她才进办公室,许主任就在叹气:“小陈,今年汇演大概得李倩上了,上面点了名要看《娘子军》,它其中有一个高难度动作,你怕是完不成。”

    陈思雨说:“是倒踢紫金冠吧,要不我给您展示一下呢?”

    许主任说:“你是喜儿呀,琼华你怕跳不来吧。”吴琼华,娘子军的女主角。

    陈思雨干脆说:“要不就现在,我跳给您看。”

    不比《白毛女》跳的是农家少女,《娘子军》是女军人,要的是雄姿英发,英气飒爽,所以它的改编中,融入了很多京剧,武将的动作。

    而陈思雨纤细修长的四肢,恰能把武将的飒爽展示的淋漓尽致。

    “到《娘子军》的排练室跳吧,我看看。”许主任说。

    陈思雨戴了舞鞋来的,进了排练室,脱了衣服,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后,先一字马再倒踢紫金冠,一气呵成。

    许主任着实给惊到了:“就你了,回去练《娘子军》吧,到时候咱争取用这个倒踢紫金冠,引燃全场。”

    她话音才落,李倩从化妆室冲了出来,哭着跑了。

    她穿的是总空特有的紧身衣,皮肤裸露的位置,青青紫紫满是伤,可见为了练倒踢紫金冠,她这几天也是下了苦功的。

    许主任怕陈思雨难堪,安慰说:“心理别有压力,艺术这一行,只挑最精,最优秀的,李倩做不到,你做到了,就是你上,让她哭去,随便哭。”

    “好的,谢谢许主任的鼓励。”陈思雨乖巧的说。

    出来,走不远,李倩在喊:“陈思雨。”

    陈思雨回头:“李倩姐,你好。”

    李倩语带哭腔:“把机会让给我吧,我想买一瓶红色莫斯科,求你了。”

    红色莫斯科是如今全北城最风靡的香水,也只有六国饭店才有得卖。

    女孩子们心思简单,李倩那么卖力的争着上台,也不过为了一瓶香水而已。

    陈思雨摇头:“对不起,我很想帮你,但是你们好歹有强生婴儿润肤油可以卸妆,而我们市团卸妆用的还是豆油,所以我必须上!”

    于李倩来说,争着上台,只为一瓶香水,它可用可不用,但用豆油卸妆,对皮肤的伤害特别大,而目前最好用的卸妆产品,强生婴儿润肤油,只有六国饭店有得卖,陈思雨当然要跟李倩争。

    为了保护她的皮肤,她也必须争。

    李倩捂脸,哭着跑远了。

    莫名的,陈思雨觉得李倩还蛮可爱的,至少比程丽丽可爱多了。

    而她晚上回到家,就在院子里迎上冷梅,提着个布兜子,笑盈盈的站着。

    “冷姐,你有钥匙的,干嘛不进屋等我?”陈思雨问。

    冷梅把网兜递给陈思雨,才说:“本来我前几天就该来看你的,但我妈动阑尾手术给耽搁了,这是她要送你的东西,我还要去照顾她,先走了啊。”

    “梅姨生病了呀,需不需要我去看看她?”陈思雨问。

    冷梅摇头,并说:“算了吧,她的耳朵又不好了,听不见了,而且现在情绪比较差,不想见人。”

    虽说最终梅霜躲过了挨批,但是,她存在文工团影音室的,所有的黑胶唱片,磁带,以及电影胶片,全被空院那帮小将给毁了。

    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毕生的心血被一帮无知,且无法无天的小孩子毁之一炬,她气,可又不敢责备他们,气急攻心之下耳朵复发,自然也就不愿意再见人了。

    ……

    毕竟冷家在如今来说算高门大户了,冷梅又在门口站了半天,邻居自然很好奇,想知道她送的啥。

    冷梅前脚走,龚小明后脚已经出来了:“快给我看看,冷副团给你送啥了。”

    打开布兜子,龚小明悄悄喊了声:“乖乖。”

    陈思雨也惊到了,因为有两瓶强生婴儿润肤露,还有两瓶红色莫斯科香水,另外,还有几管各种颜色的口红,以及一大瓶苏国产的面霜。

    “这是梅霜从苏国带回来的东西吧,乖乖,你还挺厉害,不闷不哼的,就把梅霜给搞定了。”龚小明感慨说。

    她一直在尽心教轩昂弹钢琴,而且既然已经看见了,陈思雨就把一瓶香水递了过去:“龚主任,我家轩昂,还得劳您多费心。”

    龚小明连忙拒绝:“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快拿着吧。对了,明天我要练功没时间,您要排队买毛线的话,记得帮我买点儿。”陈思雨说。

    龚小明也就客气一下,她丈夫快回来了,红色莫斯科,那味道得多高雅,多香啊,等丈夫来了,她要喷上,跟丈夫一起去趟六国饭店,看一场电影。

    越想越笑的合不拢嘴,她说:“行,毛线我帮你排队,快回家歇着吧。”

    进了门,陈思雨迫不及待,要试试口红的颜色。

    但她和梅霜是两代人,梅霜喜欢的颜色,于她来说都太深了点。

    正试着,隔壁传来宋小玉的声音:“思雨姐快来看啊,小鸡破壳啦。”

    陈思雨的小鸡抱窝已经二十天了,终于孵出来了。

    等她过去时,一只鹅黄色,毛绒绒的小鸡仔仔,已经在地上叽叽喳喳了。

    轩昂捧了一只鸡蛋过来,就在陈思雨要接手时,鸡蛋颤了一下,继而,鹅黄色的喙破壳而出,陈思雨轻轻揭开碎壳,一只小鸡脑袋露了出来。

    因为是同一天孵的,基本也在同一天破壳,陈思雨总共孵了七颗蛋,这天晚上破壳了三颗,等她第二天下班时,剩下四颗也全孵化了。

    绒黄色的小幼鸡,还不能放鸡窝,得在家里养着。

    陈思雨还好,轩昂简直爱死它们了,练琴都不去弹了,小米,清水,切的细细的菜丝儿,一男孩子,养起小动物来,居然比陈思雨更有经验。

    他爱小鸡可以,但是不洗碗就有问题了。

    吃完饭,看他薅拿她好容易种出来的嫩菜叶子在喂鸡,陈思雨忍了,可等了半天等不到他去洗碗,就忍不住了:“陈轩昂,放下鸡,去洗碗。”

    “今天你洗吧,我要喂鸡。”轩昂说着,又掐一片绿菜叶。

    陈思雨故意说:“喂肥点,过年咱杀三只,一只白斩,一只红烧,一只就做鸡肉垫卷子!”

    轩昂的手刷的顿住,天真的小屁孩儿,一想这些鸡将来会被杀掉,傻眼了。

    ……

    转眼秋凉,就到国庆前夕了。

    这天是周天,按理该是《白毛女》的专场,《白毛女》剧组刚到大礼堂,准备布置晚上的演出场景,区思想委的吴干事突然来了,并说演出撤掉,马上布置,他们要征用大礼堂。

    剧组的人做不了主,于是着人喊来了龚小明。

    龚小明一来就说:“吴干事,你们最近怎么回事啊,知道停一天演出对我们剧团损失有多大嘛,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周末上任务,再这样下去,我们剧团就该连工资都发不起了。”

    演员们天天辛苦排练,每每临到上场时节目被撤,观众拿着票来,也是空等一场,而批评会,一开始大家看个新鲜,但谁愿意天天看人撕心裂肺的哭,看人倒霉呀,所以慢慢的就很少要看了。

    一个剧团,没有观众就没有收入,遇上批评会,领导们是着实头痛。

    吴干事说:“咱们首军院的小将分队说,他们已经掏完了城里主要的三条臭水沟,在掏臭水沟的过程中,取得了重大的革命进展,需要汇报。”

    龚小明自然不喜欢那帮小将,再一听他们掏个臭水沟都能掏出革命进展来,她心直口快,忍不住就说:“五十年代的大跃/进还亩产万斤呢,我怎么觉得这帮小将现在越来越像搞大跃进的那帮人了,浮夸,冒进,啥事都喜欢夸个功。”

    吴干事有点尴尬,说:“所以咱们方主任今天还请了市思想委的叶主任,要是虞永健和冯大钢这帮子家伙真的是好大喜功,吹牛,方主任就准备撤掉他们的小将头衔。”

    冯大钢虽然干活不积极,但有活动,向来参加的特别积极。

    所以早早就来了。

    陈思雨正好看到他,就说:“冯同志,你听到了吗,今晚市思想委的叶主任也要来,你掏臭水沟掏出了多大的进展啊,要是好大喜功,吹牛,方主任就准备撤你们的头衔。”

    冯大钢压根儿就没掏过臭水沟,也不信虞永健能掏出啥重大进展来,怕自己会受牵连,被撤职,忙自我撇清:“陈思雨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象征性的掏了一下臭水沟,工作的重点还是放在批人,斗人上的。”

    “我明白了,掏臭水沟,好大喜功,吹牛的是虞永健,不是你。”陈思雨说。

    冯大钢点头:“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转眼,领导们来了,汇报会马上就召开了。

    演员们懒得看这个,既没节目,就都走了,但陈思雨留了下来。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锣鼓声,方小海一溜小跑进来,嗓门大的惊人:“同志们,我们的革命成果已经来了,请移步到外面,观看吧。”

    掏臭水沟搞革命成果,本来就很荒唐,还需要领导们出去看?

    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方主任嘴上当然更严厉,说:“小海,你们可别胡闹,拿严肃的革命玩乐子,有什么东西就搬进来,在会场里看。”

    “别呀爸,东西多着呢,我们只搬了其中一小部分,出去看吧,我们全摆街上了。”方小海说。

    冯大钢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难不成,虞永健他们还真从臭水沟里掏到事关革命的,重要的东西了?

    出来一看,好家伙,虞永健小队总共八个人,一人骑了一辆独轮车,虞永健在最前面,而他的车上,最显眼的,是一个鎏金的弥勒佛像,旁边还摆着一个白玉观音,再往小里看,不知是铜还是金的各种佛像,神像,乃至大大小小的玉佩,吊坠观音一类的东西,堆了满满一车。

    看领导们出来,虞永健兴奋的说:“快看呀,我们从臭水沟里掏到好多封建迷信的糟粕,就是这些东西,堵住了咱们的臭水沟!”

    方小海推过自己的三轮车来,举起一大尊银制的千手观音,说:“它卡的最凶了,身上满是垃圾,把一条臭水沟给堵的死死的!”

    ……

    北城是这样,曾经在解放前,臭水沟都是明渠,臭气熏天,臭不可闻,而在五十年代,政府曾经专门整治过臭水沟,有名的话剧《龙须沟》就是讲改造臭水沟的。

    从五十年代以后,臭水沟就改成暗渠了。

    而这些年忙着搞革命斗争,搞下乡,疏通水渠一类的事就没有专人负责了。

    所以人要不专门进去,压根儿不知道里面有啥。

    而这几年革命形势严竣,很多人为了避免麻烦,就把家里各种砸不碎的,神像,菩萨像一类的东西全扔臭水沟里了。

    是的,它们是四旧,也是封建糟粕,堵着臭水沟臭气熏天。

    同时它们也是金子,是银子,是玉,冯大钢心说,也就虞永健这种大傻子才会把它上缴,要是他掏到的,他绝对不会上缴,他会悄悄藏起来,变卖的呀。

    他试着张嘴巴,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方小海举起一座包金的佛像,捧到所有领导面前在显摆。

    那包金要刮下来,至少得三两吧,那是金子呀。

    在这一刻,冯大钢悔不当初!

    但这还没完。

    眼看冯大钢悔的恨不能掏出肠子来洗涮,虞永健笑着说:“这只是我们从臭水沟里发现的,革命成果中最小的一部分,而我们最重要的革命成果是……”

    回头,他喊:“愣着干嘛呢,把咱最重要的革命成果搬过来呀!”

    有俩小将护着一辆三轮车,车上不知是啥东西,上面还罩着一大块黑色的油布。

    虞永健得意洋洋,当着领导们的面,上前,刷的一把揭开了黑布。

    顿时,思想委的领导们齐齐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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