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笑喷了
街上的锣鼓声随着知青远去,热闹也终于散场了。
被父亲搀扶着的陈念琴,一瘸一拐进了门,看到冯慧正在填文工团岗位报道单,而且端端正正填的是自己的名字,陈念琴热泪盈眶。
上辈子在现场,电影荧幕上看过的,陈思雨在台上表演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交夹着她顶着烈日躬腰在麦田里,在木薯林中,在大雨倾盆中滚在泥巴黄汤里的画面,一个风光无限,一个吃苦煎熬,她不禁颤抖了起来。
命运啊,这辈子,她终于把本该属于她的,全抢回来了。
接过冯慧手里的申请书,她刚准备感慨,却又愣住了,因为桌子上有张户口迁移申请单,填着陈思雨的名字。
“妈,思雨不是下乡了嘛,户口怎么没带走?”陈念琴问。
冯慧解释:“她舍不得我们,不想下乡,准备把户口迁回自己家。”
瞬间,上辈子花言巧语说乡下如何好,骗她下乡,承诺会经常给她带好衣服好料子好吃得,却自她走后就把她忘的一干二净,甚至下乡演出时,明明她好容易挤到前排,在大声的喊妹妹,陈思雨却嫌她丢自己的脸,装不认识的,一样样恶劣行径全浮到了眼前。
对了,还有陈轩昂,那孩子可是个钢琴天才,上辈子陈思雨愣是没管过他,哪怕他病逝床榻,想见她时,陈思雨怕他的成份会影响自己,都不愿意见亲弟弟一面。她会良心发现?
才怪。
她除了会勾搭男人搞吃喝,就是腆不知耻的装骚,勾引高大光嫁高门,呸!
“妈,你怎么不逼她上车呀,她留下来就是想害咱们的。”陈念琴大叫。
冯慧心里有点怀疑女儿撒了谎的,而且现在思雨都要转户口了她还大吵大闹,这明显是她不对,遂说:“念琴,思雨要脱离咱们家的户口本,还是军转工,好转差,你也差不多就行了吧,别闹了。”
是她闹吗?
墨水厂因为太小,没有顶工名额,迂回着不下乡,陈思雨肯定又在想着使啥什么鬼把戏,把她挤下乡呢。
陈念琴才不会坐以待毙。
“妈,她不会安分的,你听我的,立刻举报,就说她抗拒下乡,让知青办抓她,扭送,不服从就拘留!”想起前世种种,陈念琴越说越狠。
刚上完厕所出来的陈刚给女儿激怒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你居然要举报你妹,你知不知道一旦她被抓,这辈子档案就完蛋了,咱家也要受牵连?”
谁家出个小逃兵,可是要挨通报批评,记大过的。
陈念琴心说,这就是她的父母,虽然她歌喉不比思雨差,但就因为嘴笨,不会嘴甜巴结撒娇,他们的心就永远偏向着那个抱养的小狐狸精。
但她重生只为复仇,绝不下乡,既父母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陈念琴蹑脚准备出门,但这时冯慧突然抬头:“念琴,你给我站住。”
……
“不是说脚崴了嘛,你走路咋好好儿的?”
陈念琴身体一僵,愣在原地!
……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跟冯慧挑明陈念琴是装的,让她对女儿起点防备心,陈思雨就不怕念琴举报,知青办来逮人,能从容的,先把户口落下来了。
臭弟弟居然骂脏话,那碗香喷喷的面,陈思雨自己吃掉了。
顺了会儿气,她又去了趟锅炉房,但这回迎接她的是一大簸箕煤灰。
脏兮兮的,悻悻而返,幸好老铁壶里还有热水,把自己倒饬着擦一擦,陈思雨得干一件最重要的事了,那就是……练基本功。
在将来,你稍微懂点唱跳,资本运作一下都能上舞台。
但如今这年头,精英里头挑精英,不但唱跳俱佳,还得要每天不辍的练习,文工总团尤其人才济济,随便拎出一个来,歌舞剧话剧样板戏,戏戏皆精。
没有镜子就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到底标不标准。
但条件就这么艰苦,陈思雨也只能忍着。
原身学的是京剧,没有芭蕾基础,光是踮脚这一项,这具身体就承受不住,更何况陈思雨连舞鞋都没有,她找了两片破布缠足,从头开始嘛,先踮脚尖,重新开始练基本功。
半蹲,大蹲,小踢腿。
随便做了几个动作,陈思雨就感慨,这具身体的天赋实在太好。
而在原书中,饶是没有陈念琴阻挠的第一世,原身都没能拿下独唱,一直在合唱群里混日子。尤其后来,跟高大光结婚后,为了迎合高大光喜欢丰满奶大的审美,故意把自己吃胖,还动不动就喝酒,简直暴殄天物。
现在由她接管了这具天赋异禀的身体,陈思雨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恩。
她也必须照料好这具身体,让它完成她的,舞台辉煌梦。
当然,那需要先转户口,刷大家的好感,再入职文工团,到时候牛奶和面包就都有了,搞好点,以她的能力,说不定还能给陈轩昂搞架钢琴。
邻居们说,轩昂晚上是会回家住的,但陈思雨一直等到十一点,也没见臭弟弟回来,她擦洗了一下身体,就准备上床了。
刚坐床沿上,便隐约听到悉悉祟祟的脚步声,她立刻一个旋身,哼起了那首著名的《革命人永远是年青》,边哼边唱。
但调子全是错的,堪称慌腔走板,立刻,她就听到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远去。
这一听陈思雨就知道,来的肯定是臭弟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来今天晚上是等不到他回家了,上床睡觉。
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最重要。
牢记这个家家徒四壁,夜里陈思雨都没睡好,赶早就去国营商店。
结果等她赶到时,队伍已经排成长龙了。
眼看面板卸下,人们蜂涌进去,等陈思雨好容易挤进去时,货架上新鲜蔬菜已经寥寥无几了。还好,昨天的漂亮姐姐还在,她于是适趣的,等人走空了以后才上前,伸手,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无辜,楚楚可怜。
一小把菠菜,一根黄瓜,还有花生和芝麻,整整一斤奶糖,啪啪啪的拍到了她手里,售货员吐了句:“就你嘴巴甜,个滴溜溜的小尖果儿,你叫陈思雨吧,北城名人呀,哎,你不是住军院的嘛,咋搬墨水厂了。”
瞧瞧原身这名气,名声,搬个家,满城人皆知。
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陈思雨一点都不害臊,牛皮糖一样缠上售货员了:“小姐姐,你叫啥名儿,家住哪儿啊,认了我这个好妹妹呗,以后咱就是姐妹了。”
厚着脸皮一通的攀谈,她知道了,这个售货员叫葛明珠,家住三里桥。
同龄人话题多,葛明珠扯开了话头子就涛涛不绝,把北城有名的流氓地痞们的品性家世,跟陈思雨俩仔仔细细掰扯了一番,由此,陈思雨知道满北城,哪个公厕,拐角路口,公园,公交车上有流氓,一旦碰上,得多个心眼儿了。
……
聊完出来,她坐公交车去了趟曾经的家,首军家属院,但并没有进去,只是让门房大爷给冯慧捎个话,说今天转不了户口,要等明天。
然后,又专门等了半天,另托了个熟人让给王芬芳送了一斤大白兔和二两熟芝麻,三两花生,并在里面夹了字条,注明:这是曾吃过方小海的芝麻糖。
末了,还在纸上硬挤了两滴眼泪。
想想,就凭王芬芳那心软,看到这些东西,再打听到她如今居然住牛棚,心不得又要软几分,陈思雨就忍不住有点……觉得自己太臭不要脸。
但必须这么做,因为原身留给大家的印象太差,不这样,她洗不白自个儿。
……
刚进院子,见郭大妈正在切块热腾腾的新鲜豆腐。
陈思雨说:“大妈,您看这黄瓜水灵不水灵,要不我换您点儿豆腐”
“好啊,我正好没抢着黄瓜。”郭大妈说着,进门就翻菜刀。
趁势进了郭家,陈思雨说:“大妈,我家轩昂才12啊,不能一直烧锅炉吧,墨水厂对他有啥安排没?”
“墨水厂无工可顶,现在下乡是16起征,但再过三年,等他15了,只要他申请,应该就能下乡了。”郭大妈是郭主任的妈,于厂里的事比较清楚。
陈思雨再问:“他要下乡,户口就转走了,可这墨水厂的地皮儿都是政府租他的,那以后这地皮落谁户口上?”
郭大妈说:“归毛姆呀,毛姆是他外婆,咱北城的传奇,活着的白毛女。”
所谓毛姆,陈轩昂的亲外婆,其人,确实是个传奇。
她本来是陈轩昂外公家的个奶妈子,据说是做奶妈的时候被胡家老爷给强占了,然后还怀孕了。她丈夫去跟胡家理论时,直接被管家打死了,而她,逃出来后看着丈夫的尸首,一夜白头。
好在胡家大夫人不会生,于是把她又接回去生了孩子,生的就是陈轩昂的妈。
然后,当然她就被大夫人又给送回本家了,孩子,人家大夫人养着了。
再后来全面胜利了,胡家人死的死,跑的跑,全没了,嘿,只剩下了个陈母。
而这时,毛姆才在领导们的作主下,以白发苍苍之态,认回了女儿。
所以她是北城人口中,活着的白毛女。
但其实陈思雨觉得,毛姆有点糟践白毛女这三个字。
因为胡茵活着的时候,毛姆作为外婆,对陈轩昂挺好,可自打胡茵一死,毛姆就开始问陈轩昂要他家私藏着的宝贝了,就因为轩昂不给,她一生气,就跟领导们反应,说轩昂思想有问题,要送到锅炉房去改造。
其目的,就是煞轩昂的性子,威胁他交出私藏的宝贝。
总之,毛姆也是个人设,人前白毛女,人后狼外婆。
她虽然被所有人同情,可她,却是陈轩昂一生悲惨命运的元凶。
在原书中,陈轩昂跟毛姆最终闹到鱼撕网破,且,据毛姆向外反应的,他心黑手狠,害了她家两条人命。
当然,最终胡家那些财富,以及轩昂自己创作的音乐手稿,也都归到了这世间,唯一一个给过轩昂一丝温暖的人,陈念琴的手里。
但他死在八零年,因为毛姆的坚持控诉,彼时还是戴罪之身,没有平反。
而他创作了那么多的优秀曲目,却一生都没有登台演出的机会。
陈念琴于陈轩昂的改变仅仅是,当他被罚,戴着高帽子和枷锁扫厕所时,会悄悄打开文工团钢琴室的门,偶尔让他进去弹一下钢琴,也是因此,他才会被文工团发掘,成为一名幕后伴奏师,但终其一生,他都没能登台演出过。
陈思雨既继承了这具身体,就不想原身的弟弟那么默默无闻的死去,她想他的才华能在活着时就被人们发现,并欣赏到。
缝好褥子,今晚就不用睡咯人的凉席了。
如今人们都吃两顿饭,所以下午四点多,大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豆腐青菜,再加午餐肉,食材不多,就得变着法子来,而今天,陈思雨终于买到了一斤清油,拿先把午餐肉和豆腐丁儿煎了,吊出浓浓的高汤来,再把青菜洒进去,轻轻勾点薄芡,就有一碗卤子了。
经过昨天,她有经验了,呛好卤子隔温水里湃着,先练功。
而这一练,院里的工人们都回家了,《沙家浜》唱起来了,男人们吃完饭,站井台前开始擦身体了,女人们回屋里擦擦自个儿,出来聊天儿了。
再转眼,夕阳一落,电灯亮起,各回各屋,吵架的吵架,说笑的说笑。
出了一场汗又洗了个澡,陈思雨浑身舒爽,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立刻哼起了《我们年青人》,当然,荒腔走板,她哼的全不对谱。
这次脚步声停下后并没有走,而是在原地徘徊,并逐渐烦躁。
陈思雨煮上面,再哼,错的更加离谱,霍霍完《我们年青人》还不够,霍霍起了《快乐的马车夫》,《红头绳》和《解放区的天》,调子也越来越离谱。
终于,外面的人忍不住了,哐的一声掀开了门。
12岁的男孩,身材瘦高,修长,月光下看不清脸,只见他双目泛着冷寒的光,站在门口,冷冷望着她这个,冤种姐姐。
“卤是温的,虽然没鸡蛋,但有火腿和豆腐,姐给你煮了龙须挂面,这次我买的挂面好,凉水一过,可筋道了。”陈思雨说着,再哼错一个调子。
“闭嘴行吗,你唱的所有的歌,调子全是错的。”男孩咬牙切齿。
陈思雨心说我要不故意唱错,你能进屋?
这叫激将法啊小屁孩。
他拳头捏的紧紧的,瞧着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陈思雨心说,小迪笛,钢琴家的手可不能用来打人,你要敢动手,我也不介意抽皮带自卫,毕竟我还从来没被人打过!
可就在她万分戒备时,小钢琴家突然放了个屁,很响的屁,空爆一样!
强忍着,陈思雨才没笑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