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行人将满地残骸收好，掐了个法决清理干净现场，带着玉佩回到了刘子三家门口。遥知雨撕下门口的符咒，进屋就看到刘子三裹着被子可怜兮兮地睡在门口，死活不肯靠近床半步。
春尽游跨过他往里屋走，仔细看了几眼床上熟睡的人，稍感棘手：“玉佩因她的魂魄越过了凝练神识的最后一关，等于说是现在两人共享一魂二魄，不能分隔太远。”
他把玉佩放在女人的心口，被锁住的玉佩艰难明灭几下，将魂魄镀了回去。刘氏缓缓睁眼，面前赫然站着一位陌生男人。
她眼瞳转了几下，想要找丈夫，却由于桌椅遮掩没看到丈夫在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在春尽游开口之前幽幽出声，神色漠然。
“您是客人吗？”
春尽游被问得一愣，刘氏以为他默认，伸手自顾自地解衣服，吓得前者立刻按住了她的手，摇头如擂鼓：“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刘氏听话地停下动作，神色麻木。春尽游看着实在有些不好受，他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深感对方不是人。横竖灵器不能离她太久，春尽游缓了语气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走？”
“走？”
刘氏喃喃重复这个词，平声问道：“我能走去哪里呢？谁还会要我呢？”
春尽游反问：“天大地大，容不下一个女人吗？”
刘氏道：“容不下我。”
世事无常，好人多，坏人更多。
她身如柳絮漂泊，毫无寄托。谁人都可欺、谁人都可恶。就算换了地方又如何，人人皆道天下盛世，但盛世也有恶人。
曾经的柳家女轻叹口气，低声道：“这里只有一个刘子三，离开了这里，人人都是刘子三。”
遥知雨心里动了动，又听到春尽游慢慢地开口。
“那又如何？”
“人世间恶念不绝，于是修罗海中魔孽滋生不绝。后有凤火剑仙落剑成山，将通往人间的路封成了绝径。”
“可纵使天下海晏河清，恶人仍旧会诞生。倒不如说，正因为人们善，所以他们才愈发蠢坏。但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有玉佩成灵，还未诞生神智就竭力护你周全，为你染血复仇。
也曾有人为你遮过风、挡过雨，善心从乱葬岗中救你，看在你的份上，年节愿意给无赖赊几块肉。
长夜漫漫，总有星火落灯，照亮微薄遥远的前路。
春尽游道：“天下之大，总有归处。你有一魂二魄寄居在这枚玉佩上，它因你生出灵智，杀光了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刘子三是最后一个。可也因此堕魔，如果不去佛寺受净，之后肯定会被正派人士铲除。眼下要么你留下来，把玉佩的神智打碎，重新剥离出来归还于你；要么你和它一起去浮提宗，佛门广开善路，特立收容百姓的村落，你可以在那里定居。”
刘氏愣了一下，伸手握住玉佩，微弱暖意从掌心中传来，她想要问的话有千万多，最终却只是眼圈倏忽犯了红意，喉头哽咽，无法出声。
那些个夜晚，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人替自己出头，自己会不会就不再是这个结局。每当有人救她，她就真当会得到一个答案。但谁都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刘子三也只是其中错付的一员。
直到今日，她方才知道那些夜里真的有人看到了她的泪，原来这一路上，真的有人看到了她的苦，爱她怜她，愿意为她复仇。
一切报应都来得太迟太晚、她的心和身都早已千疮百孔；可这份触动来得又恰到好处，她无数次绝望、可又始终放不下这份希望，终于也有被人拉上来的一天到来。
眼泪簌簌打湿了女人的脸庞，玉佩应和般明灭闪烁，显出灵器极不平静的心。她的呜咽惊醒了睡着的张子三。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到屋里有人影。他浑身一震，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感到脑后一痛，被春尽游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刘氏止了抽噎，跪在地上想要磕头：“我愿意和你们一起走，多谢三位仙长救我。”
云落赶忙将她扶起来，刘氏勉强一笑，眼中泪光闪闪：“三位且等等，我收拾些东西就来。”
妇人说罢，立刻起身收拾细软。她看了眼地上的丈夫，眉眼更添几分哀愁。春尽游看得心软，有金箍圈在，索性将玉佩交还给刘氏，只是叮嘱到地方后要交给寺院。刘氏摩挲着那枚熟悉的玉佩，几欲再度落下泪来。
春尽游解决完这边，回头看到遥知雨正站在刘子三身旁。他凑过去：“这家伙怎么处理？”
“我打算给他下个禁令符。”
“禁令符？这个我熟，交给我就行。”
遥知雨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灵气勾连法术，。遥知雨看着他设下一堆“每天不工作八个时辰就会头疼”，“欺负良弱就阳/痿”一系列奇妙禁令咒，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评价。他不动声色地传讯问云落：“现在的修士原来都这么奇思妙想吗？”
云落摇头如拨浪鼓：“仙君，您不能被他误导啊！这家伙、这家伙朽木不可雕也！”
春尽游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疑神疑鬼地望向云落：“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小童冷哼：“谁会和你一般计较。我们之后要送她去佛寺，你可别跟过来。”
他生得珠圆玉润，故作冷傲模样更是可爱。春尽游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道传音符，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这是自然。在下幸得仙君援手才逃过一劫，大恩大德之后定会相报。若有需要尽游帮忙的地方，定是万死不辞。”
云落盯着这张符，小脸一皱，恨不得假装自己看不到。
遥知雨收了符咒，打量他一阵:“先前那些人应是把你身上的储物戒指拿走了，现在都该已葬身火海。横竖是我的不察导致，你若要走，把这些带上吧。”
遥知雨沉吟片刻，对云落神识传音：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云落总看不顺眼对方，也只得按照遥知雨的话，摸出东西扔给春尽游：“我家仙君要你万死不辞做什么，你之后好好的就是了。山高路远，一路小心。”
“那我就谢谢仙君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嘛。”
春尽游伸手接住，乃是一个小小的储物戒指。他将灵识伸进去，发现里面放着些细软丹药，另有长剑一把，剑面皎皎生寒光。
他不禁笑道：“仙君真是好心肠，直到我囊袋空空，特意解人燃眉之急。我正发愁接下来倘若不靠这张脸，又靠什么为生呢。”
“别逗他了。”
遥知雨缓声道，青年眉眼风流，嘴角常噙笑窝，把一身土里打滚的衣服穿得钟灵毓秀。他行了一礼:“既然仙君都这么说，那在下就先一步辞行了。日后再见，定有厚报。”
他走得潇洒，云落暗自气得跺脚。遥知雨转头问他：“你余气未消，可要追上去再战几轮？”
“仙君，您就别消遣我啦。”
云落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求饶。遥知雨微微一笑，身化长剑落在对方怀里，神识传音:“明日清晨再唤我。”
小童应了一声，他散去对外的感知，将神识转向另一边，沉浸在了浩如烟海的书堆中。
他今日学的是神识应用。
这具身体灵力全无，最好用的莫过于神识。神识探知可探查周围的情况，神识攻击可强行破坏或入侵他人的神识，神识坚固者自然心神坚定，免于受心魔与幻象的侵扰。遥知雨细细梳理着头绪，找出对应的书，开始静心研究。
他按照法门运转神识。识海中的长剑随呼吸微微颤动，搅动起风云迭涌。剑身上的印记发出光来，与整片识海彼此呼应。
不知过了多久，云落的传音忽然响起。
“仙君，我们恐怕今日出不了城了。”
遥知雨诧异抬眸，对方声音凝重:“山宗门来找我们了。昨晚城里有人死了，死因是身上的桃花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