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卿姐
没有雪的扬州,当冰冷的雨落在手心,冬日已经悄然而至。
青竹仍然翠绿,清澈的湖水掀起一阵潮湿的风,吹面而不刺骨,城中的人们俨然换了身棉衣裳。
穿过后院的石板小路,陈卿坐在八角亭里不言不语地观望。
远处,寒冷的天中,张青令在湖水边赤膊舞刀,一刀横扫,数点水滴在空中爆裂,如雾般挥散。
朝霜随着身法转来转去,乍然,他一刀挑起地面上的酒壶,伸手稳稳接住,两口热酒入喉,浑身发烫。
望向八角亭,他长呼出一口气,收起刀走过去。
陈卿站起身,手里搭着一件长袍貂裘,就那么温和地站在亭边看着他,笑吟吟地轻声细语:“练完了,最近气色终于好些了。”
“是啊,我们回去!”
张青令赤裸的背上还挂着水珠,寒天之中飘着冷雾,看见陈卿眼里却神采奕奕。
他一边走,陈卿跟在身后帮他披上貂裘。
走进屋,火炉生暖,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卿手里端着一把刀鞘,仔细端详一番递给他。
“你的刀鞘不是坏了吗,这是我托人找了城里最好的刀匠打造的刀鞘,看看还合适吗?”
张青令一愣,手里接过黑檀刀鞘油光发亮,镶着金边,朝霜收鞘刚刚好。
他握着刀鞘沉想好一阵儿,低着头轻声说:“卿姐,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
说这话时,陈卿忽然笑了,一双眼眸动人。
“我不想你,还能想谁呢”
抬起头那一刻,他心底的愧疚全都灰飞烟灭了,此生能遇见如此红颜,哪怕是折损许多年阳寿,也不觉后悔。
“对了卿姐,你为什么剑术出神入化,还要待在以前那种地方委屈自己,这事我是想不通”
“我以前啊,跟现在的左雾掌门蒲氿冽是同门,说起来,他该是我师弟呢”
屋里飘散着暖气,张青令倒了杯酒,陈卿坐在桌旁,寂静中晕开一个安心的声音。
许多年前,陈卿还是个少女,十七岁时手中一把光明剑,在左雾派未曾有过败绩,长老们对她寄予厚望。
蒲掌门的儿子蒲氿冽在陈卿的光芒下显得平平无奇,从小到大,他始终与陈卿为敌。
随着时间流逝,派内看好陈卿的老师越来越多,长老们茶余饭后的闲话也都与她有关。
时间长了,蒲氿冽愈发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这种日子让人难以忍受,每天都是抓心挠肝的痛苦。
十九岁那年,派内有一长老病重,他心怀鬼胎,在陈卿送去的晚饭里悄悄下了红豆,此红豆只一颗便能要了人命。
那一夜,长老不出所料吐血而亡,陈卿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她被带到堂内,掌门的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她就知道,认定的罪过在所难逃。
尽管门派内有不少长老不能认同这样的事实,掌门思来想去,最后只是将她逐出师门,不在踏入左雾派半步。
蒲氿冽站在掌门身后,脸上那抹隐约的笑意分明是在耀武扬威。
夜晚是特别的漆黑,她手里只有一把剑,一把曾经沾满鲜血的剑,平静坦荡地走出大门,仿佛一切记忆都在脑海中恍惚了。
江湖无情,人也无义,有情有义的大多早死。
陈卿一直都不知道,后来她走之后,那几位帮她说话的长老都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
“后来我就知道,人不能太出风头,真正为你高兴的只有自己,当个平凡人,不争不抢,也挺好的。”
陈卿越说神情越发落寞,往事已矣,她早已没有江湖大梦,只有平淡如水的日子。
“天快黑了,我去给你端碗粥来,看你喝酒怎么也得再吃些东西才行”
说着,陈卿走出了屋子。
张青令悄然抬眼,隐隐察觉到一丝失望,他举杯灌下一口酒,没说什么。
撂下酒杯之时,一股酒劲升腾,冲得脑门炙热,一声清脆,手中酒杯突四分五裂,散落满地,他眼中杀气外放,眉头不自觉地挑立。
“左雾,蒲氿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