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我还想吃馒头”
天色渐暗,赵冬年将发簪换来的几两碎银全部留给了母亲,一番推脱下,刘老太还是收下了。
该回去了,赵冬年站在村口,刘老太紧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
“冬年啊,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以后就不用再省吃俭用地担心我了。”
赵冬年为母亲拭去眼角的泪,挤出一个笑容说:“娘,你今天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刘老太眼中却比往日平添了许多哀伤和不舍,“咱们家草席下还藏着一贯钱,别忘了。”
赵冬年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是见天快黑了,匆忙地告别了刘老太,踏上了回城的路。
那条山路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头,刘老太佝偻着背,矮小的身影仿佛定格在了黑夜里。
刘老太刚转过身便开始咳嗽个不停,胸前刺痛,几乎快要站不稳脚步,她虚弱地撑起身,地上溅了些血迹,她知道自己又咯血了。
前阵子去问了寨子里的巫医,巫医说她得了肺痨,若不及时治疗,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刘老太声音低微地问道:“那那还有得治吗”
沈兰生这时走过来,认得她是旁边村中一孤苦无依的老人罢了,不耐烦地说:“这是绝症,不过你要是能拿出一贯钱,我可以让你晚点死。”
刘老太眼中失了光亮,白日似夜昏沉。
在那一刻,她想好了一切,心里唯一牵挂的只剩在城内做工的儿子。
赵冬年不知道的是,这便是母子最后的相见了。
此次一别,天人永隔。
刘老太借着微微天光,缓缓走回了那片小院,一路上,她感受到了风,也看见了黑夜的颜色。
村子里还是那些物,那些人,可在此刻似乎看起来不一样了,最后一眼总是记得格外清晰。
张青令在村铺里新买了两盏精致的油灯,一盏放在自己房间里,而另一盏送给刘老太,想必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提着明亮的小油灯,期待地往前走着,黑夜里一点红光显得格外耀眼。
“有人在吗?是我。”
轻轻叩了门,没传来回应,但屋内急促地呼吸声让他瞬间警惕起来,一脚踹开了门。
刘老太坐在冰凉的泥地上,靠着墙角嘴里,口鼻,四处都流着鲜血。
张青令踹开门看见这幕像是被五雷轰顶,他发了疯地跑上前,桌上还洒落着半杯酒,他刚闻便知刘老太服了鸩毒。
他跪在地上,抓着刘老太的肩膀,眼里既愤怒又不可置信。
“到底有什么事情!你是不是疯了!”
血还在不停流淌,刘老太眼里含着泪,颤抖地哭腔说道:“我已经染了肺痨”
他眉头拧得很紧,始终盯着刘老太,“治啊,这鸩毒喝了就真的治不好了!”
刘老太微微笑了,“我一个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必浪费钱呢,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拖累我儿了。”
寒冷的泥地上,他拼命埋着头,咬牙憋得满脸通红,“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钱,我有啊”
刘老太虚弱地快消失了气力,可脸上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你还没娶妻,怎么能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已是绝症了,治不好的”
张青令这时再也不能忍受,撑在地上放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模糊了眼前。
“我会治,我会治啊”
刘老太仍是那副笑吟吟,用着最后的气息,轻轻说着:“傻小子,你哭什么”
说罢,刘老太脖子一软,永远合上了眼。
漂泊凄苦的一生,终于在此时被油灯照得明亮。
突然,屋里安静的只剩他一个人的哭声,再也没了回应。
他跪倒在刘老太面前,难过得就快要窒息,脑袋紧绷着的疼,泪水充斥的双眼发烫,仿佛要流干一生的泪水。
过了许久,他喉咙沙哑,眼里没有一丝光泽,可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我会治,我会治”
马梁不带一丝感情地站在门外,从小到大,自己始终陪在他身边,洞悉他的一切,却在此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青令背着她,葬在了后山,那盏油灯摆在坟前,显得没有那么阴冷。
早上的记忆还在脑海里忽闪,他始终坐在坟前,可感觉是那么陌生。
“我还想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