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兽
拜月峰后山一角，绝壁断垣，石笋林立，深处隐着一处岩洞，季如骁端坐正中央石台，额间魔纹暗光微闪。
岩洞里外三层均设了禁入法阵，这是宋映瑄平素闭关的地方，早在周遭设过结界，趁他不在，季如骁很给面子地打破重设，全换上了自己的阵。
宋映瑄一向不是安生的人，修炼上更甚，生怕无聊似的，在一旁凿了石眼，隔段时间便有水滴落下，力度频率不一，奏出奇异的声乐。
前几次季如骁还能忍受，越往后越觉心烦，他宋映瑄是什么品种的奇人，修炼这等大事，竟还需要隔一阵奏一场乐，也不知石眼通向哪里，不时还有鸟叫蝉鸣传来，他闭着关，耳畔自然之声不绝，识海万里红云都快变得春意万千。
忽而一阵细微的异声响在耳畔，躯体磨地的声音，不像是石眼传出，反倒……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萦绕周身，什么东西隐匿在暗处，视线冰冷黏腻，正紧盯石台中央。
蓝瞳暗金浮现，探查灵气放出数米，却只捕捉到一截紫红尾尖，季如骁眸光微冷，缓慢闭眼。
石眼滴水声骤停，周遭静得吓人，那股视线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正以极快的速度飞移、靠近。
蓝眸骤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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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瑄站在山门传送阵前，“不情愿”三个大字快写脸上了，他真的很不愿意替宋沛白喂灵兽。
他那些宝贝们都散养在各山头，平素山阵直通野林，捕猎修炼都随意，放养出一身野性，偏他师兄是个结契狂魔，别看几百年就他一个人，靠这几山灵兽，也能带灵宠山自成一派。
隔些时间去喂也只是为了彰显这些灵兽都是家养，本质还是他的结契灵宠。每山喂食的时间不同，宋沛白通常都是亲自去，让他来喂只有一种可能。
轮到了……那座山。
宋映瑄缓慢踏入传送阵，祈祷师兄还不至于恨他至此，蓝光忽闪，将他传到一个幽暗洞穴前，阴森冷气扑面，宋映瑄在洞口停了许久，转头就走。
算了，回去就骗他已经喂过了。
法阵灵光骤灭，宋沛白的声音在此刻传来，“喂完再走。”
“……”
他唤出储食袋，里面装满了宋沛白专养的活体灵虫，不定期拿来投喂洞里的宝贝，他深吸一口气，掌心点燃灵火，小心翼翼地踏入洞穴。
洞穴内部极大，四面阴冷，巨石环绕，脚底暗河滚滚，宋映瑄紧贴石壁，沿岸边前行，偶有阵风吹来，蓝色火光在掌心跃抖颤动，冷光打到他紧绷的脸上，原本温润的侧脸此刻也显得阴冷非常。
这是那些宝贝们的巢，不出意外它们都已经出去捕猎，他只需将储食袋放到栖身处，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这趟就算完成了，只希望不要有留家的懒东西，再恰好给他撞上……
想着便进了洞穴深处，一路虽然冷森森的，却没碰到什么怪声怪事，宋映瑄逐渐放下心来，也不看四周，径直将储食袋放到不远处的石桌上。
正要转身，一只长满细绒的尖腿搭上肩头，短绒紧贴他的侧颈，触感轻柔微痒，宋映瑄僵住，一时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感到有几丝黏腻的软线蹭上肌肤，他定了定神，强收起要放出灵气的手掌，颤声道：“我替宋沛白来喂食，那边石桌自取，别……”
绒腿突然发力，将他转了个身，斗笠被打落，宋映瑄瞬间魂飞天外，直直对上身后的东西。
一只巨型八眼赤蛛，脸上红绒满布，八颗大小不一的漆黑独瞳排列其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腹部圆润巨大，漆黑光亮，后端纺器正不紧不慢吐着细丝，逐渐朝他腰上绕。
宋映瑄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先前怕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进深处前就灭了灵火，只催发灵气增强五感，一时目明耳聪，控制着不向四周乱看。
此刻灵气尚存，目力正是极好时，一眼便将赤蛛每根绒毛都分得清清楚楚，蛛丝吐出的声音、绒腿相互蹭动的摩擦声也一点不落地传进耳中。
赤蛛颤动，雄浑的声音自胸腔传来，“喂食的？”
“对，在那边。”宋映瑄尽量放稳声音，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各色虫子早已从储食袋中四散爬出，待不久便会化作大型灵虫，在洞中供蜘蛛们尽情捕猎。
手很不争气地抖起来，宋映瑄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搭在肩头的绒腿抬起，放下，说：“东西送到了，我先行一……别这么近！”
赤蛛突然凑近，漆黑的眼球几乎怼到他脸上，宋映瑄猛地后撤，一脸警惕地盯着它，“你做什么？”
蛛丝强韧，瞬间使力将他拉至身侧，尖腿抬起下颌，“除了喂食，宋沛白没有跟你说别的？”
宋映瑄心道不好，强作镇定道：“什么？”
“配偶啊。”
“？”
看他疑惑，赤蛛又问，“知道为何穴里只剩我一只了吗？”
宋映瑄大骇，一般这么问的都……
“……都被你吃了？”
“不要乱猜，同类很难吃的，”赤蛛叹了口气，八只眼睛同时染上难过，“我们这一穴至今只有我是独身，如今他们双双出洞捕猎玩乐，我跟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哦，那让宋沛白再收只雌蛛来……又做什么！”
尖腿顺着下颌划至脖颈，隐隐要向下，宋映瑄忍着恐惧把他拨开，手又突然被蛛丝缚住，赤蛛看他因恐惧而泛白的面容，说：
“几年前就说过，想来他又忘了，但我等不及了。产卵不一定需要雌性，你们人类修者的躯体也是极好的。”
宋映瑄：？
“看你也是个灵气充沛的，到时我将受孕灵气传至你体内，两方交融，不出半年便可为我产下数颗强力巨卵，小蛛沾染你的至纯灵气，我们的孩子必是同辈顶尖，到时你我二人带领孩子称霸蛛穴，你便是万蛛之上，至尊主母。”
“……”
“你是宋沛白……”宋映瑄顿了顿，“从哪带来的？”
被未来伴侣如此询问，赤蛛傲然回道，“我乃斗妖场顶级妖兽，当年不过是厌倦厮杀，想寻些安逸的生活才答应同他结契，说好不久便为我找到伴侣，不想一拖就是这么些年，”黑瞳又盯向他，温柔道，“如今你来了，也算他这个当主人的没有食言。”
“……”
宋映瑄：“我可能不……”
“我们蛛族求偶一向专一，认定了便不会放手，”赤蛛缓缓吐着丝，眼瞳幽黑，“若你不愿意，我便只能将你吃进肚中，你在我体内受孕，再由我产卵，此后我也不再会寻求伴侣，你我融为一体，相伴一生。”
宋映瑄扯扯嘴角，其实也就一剑的事，但他别说杀，就是拽这宝贝一根绒毛，宋沛白都得将他撵出山去。
他故作沉思，看着眼前赤蛛，轻声道：“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万蛛之上，至尊主母，听着就很厉害。”
赤蛛惊喜:“那……”
“但很可惜，”宋映瑄垂眼，一脸为难，“我已同别的大兽结了契，条件便是要替他……我们修者也是很专一的，总不能同时与两只灵兽这般。”
八只眼同时凑近看他，宋映瑄呼吸放轻，指尖引出红蓝交织的灵气，独一份灵宠契，也不知骗不骗得过它。
赤蛛静默盯了他一会，宋映瑄紧张不已，心想要是再不行，他就不管了，直接杀出去，大不了给它留条命。
良久，宋映瑄正要唤出长剑，就见赤蛛突然转身，落寞道：
“确实被提前下手了。我们蛛族从不夺人所爱，你走吧。你我也算恋过，奈何天意不允，被迫生生离散，回去且小心，不要让你那契主知晓，我虽悍勇，却也不一定打得过他，若有日你二人分离，尽可回来找我，我……”
赤蛛正背对他兀自伤怀，胸腔不停颤动，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宋映瑄没听，拾起斗笠便朝外跑。
天知道他有多怕这些爬虫，当年柳则玉入魔，整个人都是半蛇状态，他犹豫良久才强忍恐惧将他带往魔宫，又硬生生看他发狂半月，就这也没练出来，再见还是怕。
洞外法阵已重新发亮，宋映瑄站定，想到刚才绒腿的触感就一阵恶寒，朝法阵道：“师兄，送我去猫山，快。”
“喂过了？”
“喂了，差点没吓死，你快点，我受不了了……”
他得尽快去摸两把猫，不然真撑不住。
宋沛白透过阵法看他手还在抖，目的达到，挥挥手，将他送到了别处。
墨纹白虎正在捕猎一头羚羊，眼看要追上，一头斑点花豹骤然从一旁蹿出，将它追捕大半个时辰的猎物截胡，白虎气极，上前同它扭打在一起，受伤的羚羊趁机逃跑，又在林前被鬃毛圆耳的雄狮按住。
那头战况愈盛，这边已经啃完大半只猎物，懒懒趴到一旁，忽觉一个人影闪来，白纱斗笠挂到树梢，墨衣飘散，直接扑到了它背上。
狮子一惊，正要亮爪，看清来人又瞬间收力，宋映瑄陷进柔软的绒毛，手捏捏他的圆耳，感叹道：“还是大猫好……”
狮子倒不介意被叫大猫，驼起他向前走，“小仙君？你许久未来了。”
“是许久了，”宋映瑄趴在狮背上，沉闷的声音传来，“也不能叫小仙君了。”
狮子点头，好像确实长大了些。
白虎将花豹按在身下，一爪就要拍下去，看它突然偏头愣住，跟着扭头，看清狮子背上身影的一瞬间银瞳睁大，朝宋映瑄猛吼了一嗓子。
宋映瑄抬头，白虎已经蹿至身前，偏起毛脑袋不住蹭他，狮子被蹭得发痒，将他放下，宋映瑄靠在狮背上，抬起白虎一只爪，捏捏肉垫道：“怎么又打架？”
白虎抬起绒爪垂头看他，银瞳晶亮，“没有，闹着玩。”又低下脑袋蹭他的脸，宋映瑄正要揉上去，花豹凑过来，一下把抬着爪的白虎顶开，扑到他怀里，斑点脑袋压上胸口。
身边绕了三只毛绒大猫，宋映瑄瞬息活了过来，刚才被赤蛛吓出的胆颤消失无踪，正要捏捏胸前的耳朵，猎豹突然抬头，毛爪扒上他的衣襟。
白虎见状要把它爪子拍开，却在碰到胸口时一顿，白花两只爪子同时搭在了上面，狮子莫名其妙，脑袋蹭过来：“你们干嘛呢？”
“小仙君……”猎豹缓缓开口，肉爪在胸口轻按，黑亮眼眸看向一脸懵的宋映瑄，“有主了？”
狮子：？
宋映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