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禁地
玄霄宗弟子都在讨论，霄月仙君不知从哪里带回一群动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快赶上灵宠山了，闹得全宗上下一阵沸腾。
对此拜月峰弟子多有不屑，小打小闹，真威风还得看他们仙君刚收的那头魔狼，气势傲然，威风凛凛，连在后山刨地的姿态都如此霸气，一看就是纯种狼王。
纯种魔尊正勤勤恳恳为魔藤开地，急着去看热闹的仙君却被困在宗门议事厅，同一众仙尊大眼瞪小眼。
“列位师叔，我……”
“叫谁师叔！带这么堆魔物回来，真当我玄霄宗是魔山了？”
叶藏禾恨得牙痒，几欲聚灵砸他，看这张脸又下不去手。
他这师侄收魔族崽子入门在先，放任大弟子入魔在后，百年间更是同那魔尊纠缠不清，此刻还带这么多魔族回来，谁不知道近来魔渊内乱，不敢回的都是他季如骁的部将！
“师兄莫气，先问清楚，”一旁盛岚劝他，又朝宋映瑄道，“映瑄，师叔问你，你带回的那些魔族，可……”
“是溯川守卫。”
魔尊的人。
“你！”
叶藏禾怒而拍桌，灵气化刃瞬间朝他打来，中途被一道半开折扇拦下。
折扇移开，露出张含笑的脸，萧江礼凑过去给他扇风，学盛岚道：“师兄莫气，这还没问清楚呢，指不定有什么隐情，看孩子多乖，一动不动任你打。”
悄悄放出护体灵气的宋映瑄：“……”
萧江礼扯了把椅子坐到一旁，缓缓摇扇，看眼前垂头装乖的小师侄，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捡东西，猫猫狗狗不知拾过多少只，偏大师兄管得又严，见一回给他丢一回。
“大点倒是机灵了，不捡活物，去我神兵阁捡兵刃，岚师姐的御灵山捡符咒，顺便来你这聚宝门捡点法器，完事往大师兄房里一藏，谁敢找他讨？”
宋映瑄：“萧师叔说笑了，还不回回都是您把我揪出来。”
萧江礼笑而不语。
盛岚又说：“映瑄，师叔们念你从小被管得紧，大师兄走后何事不是都顺着你？只是你这百年同魔族纠缠实在太甚，从前我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且问你，你后山那头魔狼，可是……”
“不是，盛师叔，那就是头普通魔狼，路上捡的。”
盛岚摇摇头，正欲再说什么，被师弟师妹一左一右按着的叶藏禾忍不住了，倒是没用灵气，捞起一旁的黄果砸过去。
“好一个普通魔狼！当他藏起魔纹我们就感知不到了？你这一身魔气，与从前打架回来一模一样，难不成那魔头重伤逃亡之余还有灵力与你过两招？”
宋映瑄撤开灵气，生受了这一下，黄果砸到额头，留下个泛红的印，听叶藏禾这么说，当即顺坡下驴，拱手一拜。
“师叔英明！我捡那魔狼时恰好碰到他们魔尊，那魔头不让我捡，我就趁他伤要他命，将魔狼抢了过来，这才惹得一身魔……”
“休得妄言！你能要了他的命？那历代魔尊都是神……”
“师兄。”盛岚打断他。
宋映瑄抬头：“神什么？”
“……经病似的疯子，发起狂来不要命，你能杀得了他？”
“……”
宋映瑄同师叔们你来我往辩了许久，又挨了好几个黄果，恭敬垂头，听叶藏禾在一旁絮叨。
本以为一下午要在这里交代了，忽感到契石异动，他神色一凛，直直朝座上三人跪下，“列位师叔，映瑄知错！”
叶藏禾正讲到隔壁宗女修被魔族蛊惑惨遇负心汉，看他这样，冷冷瞥一眼，说：“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受得起，师尊不在，师叔便是师尊，当以弟子礼待。”
宋映瑄恭敬拱手，“师叔的教诲弟子早已记在心中，此事是我考虑不周，魔族我会悉数带回拜月峰，封山抑灵，绝不放一只出来。”
“有什么差？不还是将魔族藏在宗内，他们内乱狗咬狗，你跟着掺和什么？”
“师叔，魔渊大乱，现任首领是魑熊烈苍，烈芎的后代，季如骁同修界的协约它绝不会认。若放任魔尊旧部被赶尽杀绝，烈苍一统魔界，谁能保证不会再发生一次仙魔大战？”
头叩在地上，宋映瑄的声音自下传来，不卑不亢，“收留魔族，弟子确有私心，但绝不会不顾大局，我将他们带回拜月峰亲自看管，若有异动，当场斩杀，绝不影响到宗门半分。”
叶藏禾不语，显然还是不同意，一旁萧江礼合扇一拍掌心，“我看行。”
“江礼，你……”
“师兄，小师侄话都说这份上了，人他全带走，管吃管住还管杀管埋，咱们就别操心了，再者，几个魔族小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能管好后山那只大……”
说到这，萧江礼又看他，“映瑄，师叔就问你一句，大的管得住吗？”
“大概，管得住。”
“怎么说？”
宋映瑄直起身，缓慢放出契石，红蓝灵气缠绕其上，隐隐透着暗光。
“……”
叶藏禾周身气息骤凝，搭在倚上的手握拳，缓缓聚灵，萧江礼倒吸一口气，拖着凳子坐远了些，招呼着盛岚躲到一旁。
宋映瑄召出护体灵气，闭眼，下一刻，被一阵强力灵息生生震出大厅。
“滚！这么能耐，干脆去当魔头，再听你叫一声师叔，我亲自替你师尊清理门户！”
他被打到门外，堪堪站定，又听萧江礼传音：“还不带上你那群灵宠快跑，回山躲几天，这几日千万别出现在叶师兄面前。”
顿了顿，又补充道：“师兄难保不会夜探拜月峰，让那只大的也藏好。”
宋映瑄：“多谢师叔，有机会单独给您磕一个。”
识海传来一声笑，“自己掂量着，不管你了，我同师姐先哄着，你过段日子再来认个错就行。”
“好……”
厅内又震出一股灵气：“还不滚？！”
宋映瑄扭头便跑，吩咐一旁修士将新来的灵宠全送到拜月峰，想起契石的异动，直向后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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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骁变回原身，给魔藤刨出一大片沃土，幽火将田地包围，魔藤残息自识海引出，又撒上自魔渊挖来的新鲜魔土，魔息满覆，今后只需日日以灵气灌溉，待藤身化形。
魔土是不久前从魔渊边界取得，再深入全是烈苍设的守卫，彼时宋映瑄手痒，要就近杀几个，被他拦下，说容易打草惊蛇。
然后就生气，骂他武功废了胆子也废，杀不了烈苍还不能杀几个喽啰了？
后来倒确实没动手，因为他说：“你去打架，本尊只能看着，这样多没面子，再等等，待本尊筋脉恢复再同你比谁杀得多。”
尊重对手的仙君深觉有理，将他丢到后山，又被人叫走，不知干什么去了。
季如骁化为人形，在后山转了两圈，他曾经来这里烧过药田，却没往深处走。
穿过一片林，内里良田万顷，大有乾坤。
宋映瑄就是从这万顷良田给他拨了地，还警告道，幽火若敢烧到一点周边药草，便将他狗头倒插种进地里，周遭燃一圈火，日日燎他屁股上的毛。
仙君尊重对手的方式一向如此。
魔尊绝不怕他，但还是变成人形，细细检查幽火同其他田地的位置，能收则收，绝不燎到一点，当然，魔尊绝不怕他。
季如骁就是在这时感受到一阵除他以外的陌生魔息。
他皱起眉，顺着魔息的方向探去，最后停在一处洞穴旁，一边大石上龙飞凤舞两个大字，“禁地”。
如果单有魔息，季如骁其实兴趣不大，洞穴幽深，还设了结界，通常走到这也就停了。
但这是宋映瑄的地盘，“禁地”两个字是他亲手所提，上面还沾染着熟悉的灵气。
绝不怕他的魔尊蠢蠢欲动。
尤其是发现面前有两道结界，一道防外，针对修士，一道对内，专克魔气。
季如骁站在洞前，魔纹闪烁，苍蓝眼眸涌动着难耐的光。
宋映瑄在里面，藏了一只魔。
长剑在此时搭到颈上，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再往前一步，本君便断你灵智，让你此生只知道当条摇尾乞怜的狗，做什么都要求着本君，如何？”
季如骁不动如山，平静道：“结界很强。”
又说：“不像是你亲手设的，你设阵的水平本尊知道，绝没有……”
长剑收起，下一刻，一阵灵气袭来，粗暴地将他拍翻在地，宋映瑄走过来，单脚碾上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季如骁，你不识字吗？”
灵契所致，季如骁反抗不了，仰面盯着他，说：“禁地，本尊没进。”
踩在胸口的力道又重几分，剑尖抵上咽喉，宋映瑄垂眸，墨瞳蛰伏着淡淡杀意，“是没进，还是没来得及进？”
季如骁沉默，看他逐渐不耐烦，眼底杀意愈重，又说：“我方才感受到一丝魔息，才跟着到了这里，但此处结界完好，魔息不知从何而出，宋映瑄，你现在该注意的是里面，不是我。”
宋映瑄静默盯了他一会，收剑，说：“在本君的山上就要守规矩，外面等着，一会罚你。”
语罢，转身进了洞穴，留下一个清绝的墨色背影。
季如骁起身，看他离去的身影，先前有过无数次的想法再次冒头，霄月他，真的不像个仙君。
明明灵气至纯，从行事风格到穿衣打扮却都带着十分魔性，当然，只有他这么觉得。
宋映瑄对师长弟子总是一副随和做派，让人看不出内里隐藏的、同他打架时才会透出的狠劲儿。
他曾经半开玩笑地对仙君说，要不跟他修魔得了，修好了魔尊给他当，宋映瑄气极，拼着命也要将他按地上，恶狠狠道：“该修什么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说，打就打，别玩儿阴的，敢引我入魔，带你一起爆体。”
那一战没打完，他那种状态实在不适合打架，季如骁先道歉，保证之后绝不再提，才将他安抚下来。
他那时以为宋映瑄对魔恨之入骨，但没过多久，他就带着半入魔的弟子夜闯魔宫，逼他收人。
季如骁想到那晚就抗拒，之后整整半月，魔宫彻夜长明，鸡飞狗跳，惨烈非常。
也是那时，季如骁才知道，走失的小徒弟被他捡去了。
清识虽是狼神后裔，却毫无一丝修为，魔族的训练对他来说太过残忍，悄悄跑出去，恰好撞上了来找魔尊打架的宋映瑄。
宋映瑄把人捡回山，坚信他修不了魔，先斩后奏给净化了魔气，倒让他能正常聚起灵来。
总之他对魔族的态度一向奇怪，有时亲近，有时厌恶，大多都在打架时同他发泄，回回染上一身魔气，全是他的。
比如刚才，宋映瑄就是带着他的魔气进的洞穴，魔族对同类的气息一向很敏感，或许还有些抗拒。
比如现在。
宋映瑄又带着一身魔气出来，比方才更浓郁，几乎将他整个包裹，是那股陌生的魔息。
季如骁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皱起眉，太多了，多到让人……难以忍受。
宋映瑄扶着墙壁，刚出洞穴就踉跄了一下，向前扑到一个怀抱，赤红魔息从头到尾绕上去，强势地将另一道气息吞没殆尽。
你来我往一百多年，他的魔息对宋映瑄无比熟悉，即便附着上去，也是最平和的状态。
可这股新的魔息，野性、抗拒，无时无刻不在周遭沸腾，带着满满的侵略性，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引这样的魔息到身上……
“宋映瑄，你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