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花落人无意（1）
第八十章：花落人无意（1）
乾隆九年初夏，夏日本就炎热，懿淮掌后宫琐事更是烦闷不堪，连带着胃口也不佳。
和敬见懿淮午膳用得极少，低声吩咐荔枝制了冰酸奶呈上来。
和敬替懿淮打开盖子，白生生的酸奶像豆腐一样，白瓷碗壁上凝着水汽水珠，凉意扑面而来。上面点缀的玫瑰酱因为暑气有些浸开，却丝毫不影响美观。和敬拿起银制小勺喂了懿淮一口，懿淮只觉甜味奶味酸味都很相宜，不知不觉一碗就吃完了，浑身的汗和燥意都消了一半。
和敬见额娘用得香，笑道：“额娘用着好吃，不如再叫她们做些上来？”
“不必。”懿淮擦了擦嘴巴，摆了摆手，“夏日不可贪凉，凡事都要有个度。”
“是，女儿晓得了。”和敬从善如流。
懿淮瞥了眼女儿正用小勺搜刮着碗壁残留的酸奶，心中笑她孩子心气。转眼就见菱窗格子间透过的点点碎光，落在暗黑色的大殿地面上。懿淮没来由的心中一亮，整个人豁然开朗。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平静湖面被稚童扔了石子激起的水波纹，又像是花开那一瞬的怦然心动，亦或像是夏日行走湖中垂柳亭子间微风夹着荷花香阵阵而来。
“额娘，你怎么了。”和敬好奇的打量着懿淮唇边的浅笑。
“无碍。”懿淮招呼玉清过来，问，“今儿养心殿可有消息？”
“是，皇上午后便叫李钰过来了，说晚上要陪着娘娘去御花园散步呢。”
“哦，好。”懿淮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子，才道：“把我从前那件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纹的留仙裙找出来吧，许久未穿了。”
“是。”玉清招呼着荔枝去找了。
天一擦黑，弘历便弃了手头政务，往御花园的万春亭走去。这万春、千秋本是一对雕梁画栋的亭子，隔着小池塘遥遥相对。弘历大马金刀的坐在早就备上茶水点心的万春亭里，望见与之相对着的千秋亭挂起了幕帷，挡得结结实实的，什么都瞧不见。
弘历刚想招呼李钰，就听见古筝声起，幕帷中央亮起白光，一个消瘦的剪影，出现在他眼前。弘历微眯着眼，瞧见那人纤细的脖颈还有熟悉的下颚线，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那女子手持一束含苞待放的荷花，侧身蜿蜒手臂推花而上，奇迹般的时刻到来了，那荷花竟就在此时绽放了花蕊。弘历微微挑眉，玩味的看着那个身影。
帷幕就在此时被拉开，懿淮一袭白衫纱裙，眉心一点红花蕊，梳着汉人发髻，立在一朵荷花形状的舞台中央翩然起舞。她飞快的旋转着，洒着金粉的裙子翻飞成花，金色的颗粒翩翩起舞，懿淮整个人宛如仙子，粼粼波光直落入水面，满池荷花皆闪着细碎的金光。
“好！”弘历不由自主的立起来，走到亭子边，仿佛是想要离皇后更近一些。懿淮仍在飞舞着裙裾，弘历伸手去接那眼看着就要落入池边的金粉。
一曲舞毕，懿淮立在荷花台上，隔着池塘与弘历遥遥相望良久，看着他一副痴汉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皇后，真美。”弘历声音虽轻，微风却带着他的赞美飘到懿淮那岸，懿淮微红了脸，低头不语。
第二日，懿淮亭中献舞之事传遍六宫。大家都是五分嫉妒五分羡慕。妒的是满宫唯一能随时随地请得动皇上的只有皇后，慕的是皇后不愧是名门闺秀，才华横溢，无不精通。
高璟妍起得晚，才刚坐下，彩云就进来向她低声禀告：“昨儿皇上宿在了长春宫皇后娘娘那里……”
高璟妍手拿如意金钗的手顿了顿，才落寞道：“不愧是皇后娘娘，她想见皇上的时候，定能次次见着。”
彩云微微低头：“于情于理，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皇上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高璟妍说服自己一般的点了点头，随口问：“好像许久没见皇后娘娘前些年赏本宫的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簪了。”
高璟妍无意之语，却叫镜中映出的宫女秀禾煞白了一张小脸。秀禾是个不过十余岁的小宫女，新入宫不久幸得同乡照拂，分到承乾宫侍候贵妃首饰，算是满宫最清闲不容易出错的活儿了……
可是……镜中的秀禾一身簇新的粉色宫女服，欲言又止半天才下定决心一般跑了出去。
高璟妍也就是随口念叨了句，便起身预备着往皇后宫里晨昏定省去了。昨儿皇上既宿在长春宫，若是去得巧了，也许会在宫道边上遇见皇上，跟皇上说几句呢。高璟妍这般想着，脚步不停的走出宫殿。
清晨的御花园中，只能听见洒扫的声音，秀禾立在花丛里，手里的帕子搅得不成样子。不大会，一个脸圆如盘，眯眯眼，脸上还有块淡红色红斑的宫女大摇大摆走了过来：“秀禾妹子，这么早叫我过来干什么啊。”
秀禾见了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拽着她往假山石洞里走去，胖宫女挣扎了一下：“诶呦，有什么话你还非往这黑黝黝的洞洞去？乌漆麻黑没个好气息的！就在这儿说罢。”
“紫云姐，出大事了，贵妃娘娘今早想起那支步摇来了！”秀禾擦了擦额头的汗，只顾着紧张，没注意到紫云小眼一转，眸子里尽剩狠戾，“这可怎么办，若是被娘娘发现被我弄丢了，我肯定是要被杖杀的！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赐的，满宫都找不出第二个……”
紫云轻笑一声，瞥了眼四下无人，领着她的手，小声说：“这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妹子你过来，姐姐与你细说说。”说着引她往石洞深处的积水潭而去。
不大会，紫云理了理身上皱了的衣服，离开了。可她身后的石洞，幽深黑暗毫无生气。
懿淮梳洗完毕，垫了块枣泥山药糕才往外间走去。高璟妍领着众人行跪拜大礼：“臣妾/嫔妾恭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
懿淮待众妃坐定，才开口：“近日天气热，你们注意身子，不可一味贪凉。”
众妃低低的应了，懿淮才继续细声细语的问：“纯妃，你膝下子嗣最多，身上的担子也就最重，近日本宫宫务也忙，不怎么往阿哥所去了，不知永璋功课如何？永瑢年初刚得的风寒可好利索了？”
“谢娘娘关怀，永璋还是老样子，永瑢倒是强健了不少，臣妾很是欣慰。”
“嗯。”懿淮瞥了眼嘉妃金璇滢，“嘉妃照料永珹素来尽心尽力，只是皇子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不可马虎。”
嘉妃只好开口：“臣妾知晓，不过永珹聪慧，想来皇上将来也会替他寻一门好亲事的。”
懿淮未答，看向愉嫔珂里叶特素馨。她跪道：“娘娘，五阿哥入夏以来一直咳嗽，臣妾见他在阿哥所不得将养，想求您一个恩典，叫嫔妾带回自己宫里养一段日子，等阿哥病好了，一定送回阿哥所。”
“你照顾孩子素来细心，本宫恩准了。”
“谢皇后娘娘。”
懿淮说完才看向一旁静坐的高璟妍：“近日入夏，贵妃胃口可还好吗。”
高璟妍笑着回：“臣妾一切都好，只是老毛病还在，体弱极了，总不得见风，辜负了好些美景。”
“美景四时都不同，待你身子好了，本宫亲陪你出去走走。”
“谢娘娘。”
众妃寒暄了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高璟妍宫里的彩霞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贵妃娘娘，不好了，咱宫里的小宫女秀禾溺死在积水潭了。”
“秀禾？”高璟妍扭头看向今日跟着来的若沁。
“是专管娘娘首饰的小丫头。”若沁轻声解释了句，复问彩霞，“何时何人发现的？”
彩霞看向懿淮：“禀娘娘，是刚刚御花园洒扫的太监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