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两个男人
今夜的月色很好，药王庙在深山之中，到了夜里静谧非常，除了山中野兽偶尔的叫声和鸟雀声，再没有任何喧嚣。
刘殊依旧呆在药王庙，再晚一些朱懋那边会来给他传递最新的消息和情况。
在等待中无事可做，刘殊原本是想看书的，但不知为何今夜的心情格外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看书，索性丢了书本，踱步到院子中，抬头看见不那么圆的月亮，刘殊突然察觉，他应当是想家了。
“何处明月寄相思……”
这可真是种陌生的体会，他背过那么多诗词歌赋，说到明月说到离愁，他总是毫无触动，济城，或者京城，又或者是他呆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哪处让他生出留恋愁情。
但今夜，对着月色，他突然就格外地想回到小小的青黄县县衙去，因为那里有蘅儿。
石云看见他面上的清浅愁绪，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原来大人你也会哀怨，是思念佳人么？”
刘殊点点头承认了，难得带了些羞赧，“不知道蘅儿他们在做什么，一切是不是安好。”
尤其是今日见了故人，两世交错的错乱感令他十分焦躁，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上辈子那个人，关于蘅儿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会如梦幻泡影一般消散。
这种不祥的感觉在他心底徘徊，令他迫切地想赶紧了结这一切回到京城，他需要让蘅儿好好地安抚他。
刘殊闭着眼睛想象了一阵回到家要做的事情，终于满足了那么一点点。
石云十分不解风情地打断他的想象，提起了公事，“那个郡主真的能听你的么？”
刘殊睁开眼，“九成吧，如果真的不行，还有其他应对计划，你在担心么？”
“当然，我在你这里的卖身契还没到期。”石云说，“我希望你们能赢，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干下去，在这里干一辈子好了。”
石云孑然一身，自从唯一的亲人父亲死了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原本来刘家纯粹是出于回报恩情，但呆着呆着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家里的每个人他都挺喜欢的。
石云还是上辈子的那个石云，忠心耿耿沉默可靠，唯一不同的是他偶尔会淡淡地笑一下，也会关心起一些琐碎的小事了。
刘殊说:“放心，我会赢的，必须赢……”
同一片夜空下，博陵侯府内，魏临春正在接受陈与丰的治疗。
陈与丰接手了他的治疗之后，每十五天给他施针一次。
陈与丰无愧于圣手之名，自从他来了之后魏临春明显感觉精神头好了很多，腿也恢复了一些知觉。
陈与丰神情肃穆，手稳稳当当地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地扎下，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
他给魏临春治疗也有一段时间了，魏临春是他最喜欢的病人类型，让吃什么吃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不哭不闹不抱怨，也从不拉着他纠缠追问自己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陈与丰觉得这位病人与从前有些微妙的不同，以前他就像棵枯草，全凭本能活着，但这次见面他身上多了丝活气，似乎连手下触碰到的□□都比先前温暖了一些。
陈与丰没有多说什么，只要魏临春依旧这样配合就行了。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倒是分外和谐。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通禀声，“侯爷，济城的消息。”
魏临春原本半躺的身子立刻坐直，“快拿过来！”
陈与丰把他狠狠一拍，“不要乱动。”
魏临春看看陈与丰又看看门口，强自压下焦急的情绪，“门外侯着。”
陈与丰不急不缓地继续操作着，似乎丝毫没有看见魏临春眼中的期待和焦急。
过了许久，陈与丰终于拔出了最后一根针，一边擦手一边说:“好了。”
“多谢先生。”陈与丰的药童还在收拾东西，魏临春就迫不及待地说，“快拿过来。”
陈与丰眼皮一耷拉，暗自思忖，这位魏侯爷到底在等什么消息。
然后他就看到了魏临春打开信函，先是一目十行飞速扫了一遍，面色先是喜悦，而后变得凝重，似乎是不敢相信一样从头又开始仔仔细细地慢慢看，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痛苦。
到底是什么事呢？连他这个老人家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了，陈与丰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袋。
“老夫告辞。”他说。
魏临春却像一块僵硬的石像，面庞被隐没在灯光下。
他放下信，手指攥紧了那张纸，声音低沉，“先生慢走。”
魏临春原本抱着一丝施蘅还活着的幻想，说不定她被什么人救了呢？也许那个什么路氏就是认识她的人，从她那里得到的方子，至于为什么蘅儿活着却不联系他，魏临春不敢去想，生怕戳破这短暂的幻梦。
派去济城调查的人传回的消息明明白白告诉他一件事:路氏就是在那场翻车事故中幸存下来的，没多久就嫁给了济城刘家长房的庶长子，她失忆了。
这些消息放在面前不需要思考都可以串联起真相:他的蘅儿的确没有死，她成了什么路氏，嫁给了别的男人！
“失忆”这个词刺目非常，黑白分明地嚣张地跳动在纸上，扎得他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在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总觉得蘅儿在世上的某个角落，但她就是始终不愿现身，原来是她迷路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蘅儿还活着就好，感谢上苍，把蘅儿留给了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要去把蘅儿带回来，只要治好了蘅儿的病，让蘅儿想起从前，一切都会变得和原来一样的。
魏临春如此想着，强迫自己仔细去看有关那个男人的文字，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竟然是刘殊，这次的新科状元，现在在青黄县当县令，蘅儿此刻也在那儿。
光是想一想蘅儿此刻可能正和那人在一起，魏临春就觉得痛苦愤怒得难以忍受。
他的保护欲此刻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的蘅儿，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身在他乡，被迫委身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她该多么可怜！万一那个刘殊品性不好，可能还会欺辱磋磨她——
魏临春完全不愿意去考虑也许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这种可能，在他看来，他和蘅儿才是天经地义合该在一起的，其他人不过都是跳梁小丑枉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