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嫁衣
淡淡的皂荚香气掺着血腥气袭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虽然有盔甲的坚硬，但还是很温暖，那一瞬间即便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但还是能感觉的到，他来了。
她缓了一会，睁开了眼，努力的克制住猛烈的眩晕，可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她知道自己已经看不见了，透亮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已经是白天了吗？仔细想了想，这好像已经过了三天了，她笑了。
“我赌赢了，你真的来了，你不知道吧，我和他们说，魏将军不用五日，三日就能到，嘿嘿，我厉害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魏君尧一时说不出话来，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几个月，那个临走之前一脸明媚阳光的小姑娘怎么变成了这样，浑身是伤，殷红的血渍浸满了衣衫，脆弱的让魏君尧都不敢用力抱着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声音就已经哽咽起来，发不出一个声调。
“你说话啊……魏君……尧，你说话，我看不见你了。”她想最后看一看魏君尧，可努力的睁开眼睛也依旧是黑乎乎的，有些焦急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来了，靖安我来了，对不住，我来晚了，你……别说话，我带了军医，他很快就能医好你，唔……”
话没说完，霍靖安自己摸索着，模糊的找到了魏君尧嘴唇的位置，轻轻的吻了上去，以前就看着他嘴巴软软的，好好亲的样子，现在不占个便宜以后可再也占不到了。
“真好，你穿盔甲的样子一定很帅吧，我真想看一看，可是……可是，魏君尧，”语气中带着一点委屈和撒娇，“我没让父亲母亲蒙羞，可我……真的……真的累了，打……打不动了，魏……魏君尧，你帮我……帮我照顾好……好祖母，我……”
“靖安，霍靖安，不能睡，你不能睡，我陪你一起守着靖州，我来了，我带了许多援兵，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我……我爱你……”
可是霍靖安再也听不到了，她太累了，眼皮重重的合上，再也没有睁开过。
没人知道魏君尧是如何调动三万精兵，千里奔袭，把原本五日的路程缩短成了三日，且没有一丝消息，以雷霆之速打的敌军措手不及，敌军也没想到，已经是囊中之物的靖州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本来以为串通好靖州守备，必能在一日之内攻下靖州，不成想靖州士兵殊死抵抗，三次强攻不成，反倒等来了大徽援兵。
后来，魏君尧就像疯了一样，一路从靖州打到了敌国国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敌国国君不得不派人谈判，割了十座城池与大徽，才暂停了这场战乱，敌国一时也是元气大伤，此后百年间，两国再无战乱。
霍靖安的叔父在霍靖安死后不久也上吊自尽，草草埋葬在乱葬岗，霍老太太一夜之间头发花白，形同痴呆，魏君尧将她送回京都霍宅差人好好安置，晚年也算说的过去。
战争结束后，皇帝亲封魏君尧为一品镇国大将军，享无上荣光，受万人敬仰，可谁也没想到，魏君尧不受封赏，不要财帛，一封辞呈递了上去，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在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
无念主持立在菩提树下，月光如水，不时吹来阵阵秋风，凉爽的很。
他静默的在那伫立了许久，没有一丝动作，手中的佛珠微微晃动也不甚在意，思绪飘忽去了很远的地方，仿佛陷入了进去，再也不愿出来。
忽然，一抹红色身影闯进了视野之中，无念心中一动，近三十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那张脸，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再一次的回到了自己身边，那颗冰冷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头发都没了啊！怎么回事啊你！”
“为了你没的。”魏君尧眼中都是柔情，“靖安，你做的很好，靖州守住了，我一路打到了敌国家门口，三十年了，再没有一场战乱，可是……靖安，我没护好你，我魏君尧无愧天地，无愧家国，可我唯一愧对你，我没护好你。”
那一日霍靖安沉沉的躺在魏君尧的怀里，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魏君尧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已经干涸了的血污，替她挽起长发，就这样抱着她，许久许久……
自此之后，魏君尧亲手刻了一块牌位，放在怀里，日夜不离手，但从未有人劝阻他的行为，因为上面写着，“吾妻霍靖安”。
“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家国大事你我问心无愧，但抛却前尘往事，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了，魏君尧，我来嫁你了，你可娶吗？”
少女笑靥如花，发间流苏轻轻晃动，娇嫩的红唇勾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眼睛里还是那样亮晶晶的，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两人都变成了当年的模样，将门之女看着她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娶，许多年前就想娶了。”
……
清晨，花似正要领着蒋顺意去告别无念住持，只听见几个小沙弥慌慌张张的从无念的禅房中跑了出来，嘴中喊着:“住持圆寂了！”
院中的香火点的愈发浓烈，整个大殿之上都是灰蒙蒙的烟雾，无念住持如同往常一样，双手合十，端坐在蒲团之上，面目祥和，好似人还活着一般，可是禁闭的双眼昭示着一切。
花似朝着无念住持深深行了一礼，这一礼，不仅是对无念，不仅是对叱咤疆场的魏将军，更是对他与妻子对家国的奉献，更是对守卫大徽的万千忠魂。
寺外菩提树沙沙作响，仅留下的几分绿意被风吹散，只留下微黄的树叶零星飘落，一夜之间恍若失去了生机。